白澤寄生 第59節
雖然不相信有那樣的運氣,正好能敲開一扇關著幼煙的門…… 染血的手扶著上一扇關著的門,門突然打開了。不是被他推開,而是被人從里面打開的。他尚未反應過來,里面的人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了進去。 他看著拉他進來的人的臉,呆住了。 幼煙。幼煙?!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幼煙驚訝地小聲叫道:“阿步?”他呼地撲了上去抱住了她的脖子。終于找到幼煙jiejie了! 腳步聲已到了門外。他從重逢的喜悅中迅速落進巨大的恐懼中。 就在門外的人手按在門板上準備推開時,墻突然咔咔移動,樓體變幻術又啟動了。幼煙和阿步緊緊抱在一起,上升沉降,左右搖晃,待安定下來時,門外已沒了聲息。 這原是防備外敵的奇技竟成了闖入者一再逃生的機會。幼煙退后一點,捧著阿步的臉又哭又笑:“阿步啊,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阿步摸出了胸前的黑月墜給她看。 “原來是你從魑長老那里把這東西拿去了?他還當自己掉了呢。”突然發現墜子上粘染了血跡,神色一驚,拉開他衣領看了一下,“銀星釘!他們給你打了銀星釘,很快會找過來。跟我走。” 她拉著他的手往外走,抬手開門時突然發覺看不到自己的手,回頭看了一眼,低呼一聲:“阿步?” 然后感覺到手被用力握了一下。 阿步在啊。 可是她看不到他。再看看自己,也仿佛消失在了空氣中。她驚道:“這是怎么回事?阿步,是你把我們兩個藏起來的嗎?” 阿步又握了她手一下表示回答。 “不得了,我們阿步好厲害!”她想摸摸他的臉表示驚喜,因為看不到,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眼睛上去,急忙道著歉道:“我們選找地方躲起來再說。” 兩人隱著形沿走廊而行。幼煙可能是因為在這樓里生活太久,對道路十分熟悉,一次次避開正在滿樓里追捕他們的斗篷人,又充分利用過一陣就變幻一次的樓體,最終到了樓頂角錐形的一個閣樓里。此時天已黑了,星光從一扇小窗泄入。 她關上攀上來的入口,說道:“這里是整個樓的中心,藏在此處最能混淆黑月符的感應,他們很難找到我們的。” 阿步這才放心地顯了形。 幼煙從懷中摸出一包藥末,替他敷在傷處,手法輕柔,語氣溫暖:“不用怕,這種傷很快就不痛了。” 忙完了,定定看了他一陣,眼中忍不住又浮出淚水,聲音哽咽了:“京城距此千里之遙,你是怎么找來的?這一路上得受了多少苦啊?” 阿步沒有辦法用手語給她講那些風吹雨打、被圍追堵截的歷程,只拉著她的手,指了指星光燦爛的窗外。意思表達得很清楚:跟他走,逃出去。 幼煙的神情卻露出絕望,指尖也變得冰冷,喃喃道:“我走不了啊,阿步,我走不了。” 阿步焦急地搖著她的手,不懂她為什么不能走。 幼煙只失神地望著窗戶框出的一方星空,不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阿步在焦慮中枕著她肩睡著了。半夜里忽然驚醒,發現身邊已沒了幼煙的身影。 幼煙去哪里了?他有些慌,去察看入口,那個要從下面掀上來的蓋子仍關著,而且是從里面反插了銷。那么她是從哪里出去的?那個小窗嗎?這么窄,就算是幼煙身段苗條,想鉆出去也費勁。而且這可是九疊樓頂層,十幾丈高呢。他打開窗戶張望了一下,窄窄窗臺外沒發現有落腳的地方,他這種爬墻上層慣了的偷兒也不敢出去。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冷也不敢關窗,生怕幼煙回來時進不來,抱膝縮成一團,眼巴巴望著窗口。 在樓體震顫著做過一次變幻后,他琢磨了一下兩次變幻之間的時間間隔,決定利用空隙去樓中找找她,只要不變幻結構,他應該能找到回來的路的。隱了形打開地面上的暗門,沿木梯下到底下樓層。夜晚的九疊樓更加陰森。 隱隱有話音傳來。他躡手躡腳地行進,在復雜的樓道中盡可能地靠近聲源。雖然他一時轉不過去看不到人影,但靜夜里的話音穿過障眼的墻壁,有一句沒一句地落進阿步耳中。 一個略帶嘶啞的男聲道:“這孩子一路闖進九疊樓暢通無祖,層層機關都沒能攔住他,還會隱形的術法,實在罕有,絕不能活著落入他人之手。九疊樓的規矩有入無出,留下能活,想走則死,讓他自己選。”是魑長老的聲音。他在跟誰說話?而且還是在討論將阿步扣留或殺死的話題。 阿步聽得一頭冷汗,不妨太專注了忘記了時間,這時樓體作響,墻壁挪移,他所在的位置不知沉降到了哪一層,爭吵聲也聽不見了。心道不好,這要回去閣樓可得費勁了。魑長老此時若用起黑月符,很快就能找到他! 他著急地找路,只走了幾步,就聽“嚓嚓”幾聲響,兩邊墻壁突然飛出幾根橫木貼著他身體左右架住,等他回過神來,已是被木頭鎖了個結結實實。竟是個鎖人的機關! 掙扎了幾下,發現腦袋四肢都在木縫中卡住,根本無法脫身! 忽覺前方陰風撲面,一轉眼,看見勾魂使者一般的魑長老堵在前方,定定盯著看似什么也沒鎖住的機關,一實一虛兩個人的目光竟相撞了。阿步心一沉,糟了。 魑長老嘴角現出冷笑,抬腿走過來。 卻一腳踩空,地板瞬間沉陷又瞬間合攏,斗篷邊緣一閃就不見了! 魑長老在自己家竟也能陷入陷阱?阿步暗自慶幸,然而仍不能脫身。身后忽然傳來壓低聲音的呼喚:“阿步?阿步?”是幼煙來找他了! 他顯形出來。幼煙看到他了,急忙跑過來,扳著墻壁上的機關放他出來,責備道:“怎么能出來亂跑呢?這樓里夜間會啟動各種殺陣,很危險的!” 好不容易將他拆了出來,從懷里摸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居然是一條雞腿。她笑瞇瞇道:“我是去給你找吃的了。”將雞腿塞進他的手里。 他狼吞虎咽啃了幾口,想起了什么,抬頭看著她,不顧手上的油,拉住了她的手,滿眼乞求。 “一起走嗎?”她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笑,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你忘了我也有銀星釘了?只要他們想找我,我逃不掉的。” 阿步摸出掛在他脖子上的黑月符。它一直很燙,他不得不把它塞在里衣和外衣之間,否則燙得皮膚疼。 幼煙笑道:“是啊,我的黑月符在你這里。可是這東西就是他們做的,他們早就做出另一個了。” 阿步不由自主按了一下自己的肩。幼煙嘆道:“對……即使你出去了,他們如果想找你也輕而易舉。所以……阿步,留下來陪我好嗎?” 留下來?阿步茫然看著她,反應不過來這話的意思。 突然隱隱有熟悉的聲音傳來。有銀山暴躁的叫罵聲,還有另一個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是樊池的聲音。阿步忽地抬起頭來側耳聽著,額上頓時冒出冷汗。難道他們全都闖入樓里來了? 第104章 壯士放手別這樣 樊池暗暗冷笑,也不阻止。神之結界豈是凡間鐵器能攻擊的?看不反彈回來劃破他自己的臉! 然而匕首劃上結界壁的剎那,尖刃居然破壁而出,整個結界球從這個破口開始迅速撕裂,所有人連同招財都落入水中,九蘅懷中的進寶還嗆了水,哇哇大哭!樊池大驚,趕緊再結了個球出來,將九蘅、進寶、招財收納在內,獨獨將銀山丟在水面。 銀山一邊踩水一邊道歉:“抱歉啊,我只是好奇,沒想到這么容易破!讓我進去吧……” 樊池大怒:“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個捕頭啊。” 樊池冷眼盯著他:“凡人的鐵器絕不可能破除我的結界!你若是凡人,至少你的武器不是凡器!剛才那把匕首拿出來我看看!”這明明是個身有靈力的人。 銀山猶豫一下,從水中抬起手,手掌中露出一把匕首。樊池看了看,說:“不是這把。”剛剛那把的刀柄明明是紅色的。 銀山“哦”了一聲,手沒入水中,再抬起時換了一把。依然不是紅柄的。見樊池臉色不善,他有些慌:“好像又拿錯了,我再找找。我不記得剛剛用的那把長什么樣子了……” 他接連換了五六把匕首,色澤形狀各異,就是沒有紅柄的。已安撫好進寶的九蘅忍不住“噗”地笑出來:“您出門帶多少刀啊?” 樊池的臉色也越來越古怪。 銀山還在不斷地摸出各種刀,忽覺身后有異。扭頭一看,是一叢美人萍圍過來偷襲!他手中突現長劍,將近處幾朵人面花從花莖斬斷,長劍又瞬息收起,袖中飛出連發袖箭,將遠處的幾朵射得稀爛! 正殺得興起,身后一緊,被樊池拎住衣服揪進了結界球內。他剛想道謝,卻不防被一腳踩住,然后樊池開始動手扒他的衣服。 “壯士!……別這樣!放開我!” 九蘅興致盎然地旁觀,順便捂住了進寶的眼睛。 樊池毫不理會,三下五除二將他脫了個半裸,直起身再一腳踩上去,咬牙道:“你身上一柄武器也沒有,那些刀啊箭啊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銀山拽著衣襟掩住肌rou結實的胸口,無奈地看著他們,嘆一聲道:“看來我這機密也藏不住了……”臉上突現驚異狀,指著樊池背后叫道:“那是什么——” 樊池怒道:“不許耍花樣!” 九蘅卻也叫起來:“啊!大蛇!”緊緊抱住了進寶。 樊池回頭,看到前方河道中蜿蜒著一條巨型水蟒。這西南密林中多蟒蛇,但大到這個程度已不正常。它的腰身比水桶還要粗,身長十幾丈,雙目赤紅,嘴張到要撕裂般極限的大,口中冒著團團黑氣,迎著結界球而來,好像企圖把送上門的大餐一口吞了。 樊池在結界壁上拍了一掌,擊得球體逆流而上,躲避大蟒。一邊說:“這蟒已妖化,先帶著進寶走遠些我再回來……” 水蟒窮追不舍,球中的人都能看清它黑洞洞的喉嚨了!只聽“潑喇”一聲,一個黑影沖球而出,迎面撲向水蟒! 是招財……它餓了。 九蘅驚聲喊道:“招財不要啊!這條蛇太大了!” 樊池也面露擔憂,想要上去幫它。卻見招財飛躍過簸箕一般大的蛇頭,在蛇背上靈敏地踩踏跳躍。水蟒擰頭追咬卻咬不到它,長長的身軀卷曲擰動著想盤住招財,一時間水面白浪翻騰,蛇身翻卷如蛟龍鬧海,其間一道黑影躥來蹦去,樊池想幫忙也不太好插手。 招財瞅住一個空隙一口咬住水蟒七寸處!水蟒瘋狂地掙扎起來,而招財死也不肯松品,四爪深深扒進蟒皮之中。這一番鬧騰激起大浪,結界球都被遠遠推到了岸邊,他們干脆散了結界,上岸觀戰。 水蟒折騰了足足有一個時辰,終于沒了力氣。招財努力把它往岸上拖,拖了一截蛇身上來時,九蘅上前照蛇頭補了一赤魚,終于了結了這個大家伙。 剛要夸夸招財,卻突然看到赤魚戳開的蟒額裂口處冒出一枚碧綠珠子浮在半空。 妖丹!這條水蟒居然結了妖丹了!真是意外驚喜啊!九蘅伸手去抓,卻不料橫里飛起一頭巨獸,一口把妖丹吞了! 是招財半路截丹……這可是它辛辛苦苦抓的獵物!這妖丹也是屬于它的不是嗎? 九蘅一聲怒叫,撲到招財背上掐它的脖子:“吐出來!你給我吐出來!” 招財還沒咽下去呢……“撲”的一聲,被迫把妖丹吐了出來,委屈不已。九蘅連忙搶著拾起來在衣服上擦了擦,拔腿奔向樊池:“快,快吃了它……” 樊池轉身就跑:“我不要,貓吐出來的,臟死了!” 九蘅飛身而起將他撲倒在地,兇悍地騎在他身上,用力捏開他的嘴塞了進去…… 遠處,銀山坐在河岸上呆呆看著這混亂的一幕,又看了看身邊那個名叫進寶的嬰兒。這奇怪的小家伙正虎頭虎腦趴在地上,十指化成樹的根須插入土中,一臉美滋滋滿足的小樣。 銀山喃喃道:“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比我還奇怪……” 樊池被迫吞下了水蟒妖丹,被九蘅拉著回來時,一臉郁悶就跟被迫吞了毒藥似的。看到銀山的時候,臉上賭氣的模樣頓時掃去,換成一張冷傲的神君臉。 銀山站起來,剛要說話,樊池手一抬,刷地一下,二人中間起了一道隱含電光的透明墻幕,又是個隔離結界。銀山吃了一驚,退了一步,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樊池負手站著對他說:“你過來。” 銀山警惕地看著這道透著殺氣的結界:“我過得去嗎?” “試一下。”樊池的語調雖淡然,卻透著不容違逆的意思。 銀山猶豫上前,手觸了一下光幕,手指即透入到另一側。他放心了,穿屏而過站到樊池面前,驚訝地又回頭看一眼:“感覺就像穿過一道水墻,身上又不會濕。” 樊池涼涼打量著他:“這是一道殺界,若是平常人,你探手那一下手指已被切斷了。” 銀山倒吸一口冷氣:“你……” 九蘅也詫異地瞅他一眼,低聲問:“你想干嘛?” 樊池收了殺界,對九蘅道:“我的結界只對少數人設了無阻通行,包括白澤。” 九蘅“哦”了一聲:“所以我一直能在你結界中出來進去啊。那么這位捕頭哥……難道?!” 樊池點了一下頭:“多半如此。” 銀山不明所以,抓了抓頭,有些慌。樊池問他:“說吧,你遇到的發光小獸是什么顏色的?” 銀山一驚:“你是怎么知道的?!”看到二人了然的神情,知道也沒必要掩飾了,遂老實道:“是橙色的。” 樊池眸色微深:“嗯,英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