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21節
鶴遂低聲接話:“她的病根是我。” 所有的罪魁禍首都是我。 這句他沒說出口。 韓老深深看他一眼,繼續說:“很多厭食癥患者其實很聰明,為了應付醫生,會強迫自己吃下食物也會假意配合治療,只為盡早出院,但是出院后立馬會被打回原型,這就是心理上的根沒有解決。——我就怕我在這里治好了她,但是又沒完全治好,所以需要她身邊人的密切配合。” 鶴遂臉色深沉地點點頭:“明白,我知道怎么做。”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辜負她。 韓老注意到他手上的血跡,觀察他蒼白的臉,說:“我看你的身體也很不好的樣子,黑眼圈相當的重,晚上睡不好覺?” 男人極為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瞳孔驟漲驟縮間,仿佛瞬間換了個人。 神情與剛才截然不同,變得無比陰惻深狠。 他沖著韓老微笑,眼睛里卻全是陰寒:“你幫我殺了他,我就能睡個好覺。” 韓老不動聲色地問:“殺了誰?” 男人說:“他。” 韓老:“他到底是誰?” 男人:“殺了鶴遂。” 韓老:“那你又是誰?” 男人緊盯著韓老,慢慢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沈拂南。” 尾音剛剛落下,男人閉上眼,眉間皺了下,重新睜開眼時臉上又恢復到先前的淡漠平靜。 他站了起來做出要離開的樣子,說:“我沒事,韓老,麻煩您費心治好她就行。” 韓老一怔。 這是他在回答她剛剛那個問題。 鶴遂開門離開前,韓老突然出聲:“姓鶴的小伙子,你知道你的身體里有其他人格的存在嗎?” 男人身形一僵,他轉過半張臉,語氣平靜至極: “我知道。” 韓老:“他想殺了你。” 鶴遂沉默一瞬,說:“這個我也知道。” 他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的情況,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怪物。 第79章 病癥 ============== 鶴遂找到周念的時候,周念已經被轉移到輪椅上,正在抽血。 在東濟護士相當專業溫柔的情況下,周念都挨了兩針,她的血管太細,扎進去以后抽血也相當困難,再加上貧血嚴重,出血速度相當緩慢。 三小管的血抽完,周念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鶴遂注意到她抽過血的地方有些青紫,對護士說:“我想要一塊熱毛巾。” 護士:“好的。” 東濟醫院的服務是一流的,每個護士都十分親和有禮貌。 很快,護士拿來一塊消過毒的白色熱毛巾,遞給鶴遂。 鶴遂來到周念的輪椅旁,將毛巾敷在她抽過血的手臂內側位置。 周念感受不到熱,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壓在手臂上。 她用另一只手探去。 周念摸到男人修長的指和一塊質地柔軟的毛巾,她下意識地把他的手撥開,抿著唇一言不發。 抗拒的姿態很明顯,她還是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觸碰。 鶴遂的眸色深深,眼底一絲光也沒有,全是落寞和黯傷。 只是站著,就如一處被人忘卻的遺跡。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神傷,眼見周念被護士推著去做下一項檢查,立馬抬腳跟上去。 接下來,周念分別進行各項檢查,照腦ct和肺ct,還做了頭部核磁共振和心臟彩超等等。 做完這些后,周念被送回頂樓的vip病房。 病房位于33層的頂樓,是個面積約300平的套房。 內里采用落地窗設計,站在設有病床的臥室里,就能俯瞰云宜美麗江景和整座城市的燈火闌珊。 此外還有待客用的客廳,裝潢精美的餐廳,和單獨的會議室和書房。 周念被送到臥室里,她被放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旁邊響起護士的聲音:“周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檢查結果出來后韓醫生會過來。” 周念沒有接話,她根本就不想治。 一個自愿溺亡的人是不會有求生欲的。 眼下的周念正是如此。 “鶴先生,現在給您的傷口換藥。”護士推著醫療推車來到鶴遂面前,用手勢示意,“您就坐沙發上吧。” 鶴遂在沙發上坐下,主動解開黑色襯衫的紐扣。 紐扣一顆一顆地被解開,露出男人冷白色的結實胸膛和塊壘分明的腹肌。 以及染血的繃帶拆開后,還沒有拆線的腹部傷口,縫線正在出血,傷口恢復的情況并不樂觀。 護士給他的傷口進行止血處理,重新上了藥后用紗布重新包好,又纏了一圈繃帶。 護士叮囑:“傷口要多多注意哦,不能再撕裂了。” 男人態度冷淡地嗯一聲,似乎壓根沒往心里去。 落地窗外是還未放晴的陰寐天空,一條去向不明的江正流向遠方。 護士離開后的臥室里陷進一片沉寂。 周念知道鶴遂沒有離開, 他就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里, 呼吸著同一處的空氣,或許正在凝視著她。 她猜想得一點兒都沒錯,鶴遂已經從沙發處來到床尾,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地上鋪著地毯,所以周念沒察覺到腳步聲。 她自顧自地輕聲開口:“你知道你在做無用功對吧?” 一片沉默。 隔了很久后,才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念念,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去死。” 根據聲音的方位判斷,周念知道他就站在床尾處。 她又說:“可我現在和死并沒有什么區別。” 鶴遂的黑眸微微一閃。 他聽她接著往下說:“我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去死,我每天都會想好多次各種各樣的死法,摔死,流血過多而死,被車撞死,溺死。” 聽到溺死兩個字時,鶴遂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噤。 當年宋敏桃和宋平安浮尸水面的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讓他的血液在一瞬間驟冷。 周念剛躺下沒多久,就覺得燒心得嚴重,胃酸一路順著食管反到胃里,呼吸著的空氣也是灼熱。 她不能這么平躺,得靠著,不然馬上就要吐。 察覺到她有要起身的動作,鶴遂立馬走到床邊,將她扶起來:“哪里不舒服?” 周念沒有回答他,一如既往用胳膊揮開他的手。 她自己將枕頭豎了起來,無力地靠了上去。 剛靠上又開始劇烈咳嗽,一邊咳嗽一邊感受到呼吸困難,開始張大嘴巴大口地呼吸,胸口劇烈紊亂地起伏著。 這樣的她嚇壞了鶴遂:“念念?” 他急忙去按了床頭的呼叫鈴,俯身彎腰詢問,“哪里不舒服?喘不過氣?” 周念早就有呼吸困難的癥狀,不過每一次她都能蒙混過關,沒有被死神她的脖子。 此時此刻,她骨子里的倔強彌出來,非要剩下的話說完才肯罷休。 “我、我就是想看看,苦難的極限到底在哪里。”她每說一個字都要劇烈地呼吸一大口氣,再接著喘氣的功夫急促說出,“也想看看,我這具身體的極限在哪里,因為變成如今這樣,都是我咎由自取。” “……” 鶴遂的膝蓋軟下去,人伏在她的手邊,嘶啞地哽咽道:“你先別說話了念念,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周念有著自己的固執,她沖他搖搖頭:“那天的我不該去找你說話的。” 鶴遂陡然怔住。 一時間,他連呼吸都忘記了。 周念喘息著,說:“就是你砸爛肖護車的那天,那么我們就不會有任何開始,后來的我也不會從身體里掏出如此多痛苦。” 鶴遂完全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后悔和他認識,后悔和他所有的一切。 用三兩句話便抹殺掉他和她的所有過去。 “所以——”她說著竟開始笑了,“我變成現在這樣都是活該,怪我太過相信你,怪我自己把你當救命稻草。” “……” 話音剛落下,周念就聽到一記很響亮的耳光聲。 他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接著第二個、第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