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19節
- 郁成從周念房間出來的時候,發現鶴遂正好從旁邊畫室出來。 他趕緊走上前,看一眼鶴遂沾著血的手,問:“遂哥,現在怎么辦?” 鶴遂沉吟片刻,說:“找一家私人醫院。” “現在?” 鶴遂低低嗯一聲,又給郁成交代了幾句重要的,郁成聽完后應了好,便快步下樓打電話去了。 霍闖正好又從周念房間出來,看見站在門外的鶴遂,猶豫著開口:“鶴遂哥哥,如果最后你還是會離開的話,你就不要在招惹周念jiejie了。” “……” “她真的經不起一點折騰了。” 男人眸色暗淡無光,他盯著木樓梯上的一道裂縫,低聲說:“我不會離開了。” 頓了頓,他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嗓音更低:“再也不會了。” “哎。”霍闖嘆了一口氣,“周念jiejie真的很可憐,你都不知道周念jiejie失明前最后看到的畫面是什么。” “是什么?” “算了。”霍闖沒往下說,“也沒什么意義了。” “……” 霍闖下樓離開,留鶴遂一人在走廊上。 鶴遂在原地站了很久,腦子里思考著霍闖的話——周念在失明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一定是不好的事情,否則霍闖也不會以那樣同情憐憫的語氣。 這天的雨還是落了下來。 雨水澆在每一個人的心底,灌溉恨意和不甘,還有后悔和痛苦。 暴雨傾盆的小鎮上少見人煙, 暗色深巷里更是空無一人。 一輛從市里來的救護車歷經兩小時, 駛進北清巷的巷口,停在周家的門口。 郁成正在門外等這輛救護車。 隨車而來的救護人員一共三名,一個醫生,兩個男護士。 郁成見男護士正冒著雨往下拖移動擔架,忙說:“不用,患者很瘦很瘦,能直接抱著走。” 男護士把移動擔架推回車廂:“那走吧。” …… 周念聽見房間門被推開的聲音,還有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問:“床上那個是吧?” 周念聽見郁成回答:“對。” 緊跟著,周念又聽見鶴遂低沉聲音響起:“我來抱她。” 她完全在狀況外。 鶴遂擋開要來抱周念的醫護人員,來到床邊,動作利落地用被子將周念裹著,再整個抱起。 她瘦得讓他感覺不到在用力。 周念感覺到被抱起來后,才慌亂出聲:“放開我,要帶我去哪里?” 鶴遂沒有理她,而是徑直往門外走。 她想掙扎,又苦于被被子裹著,根本動彈不得 鶴遂抱著她下樓,下樓的腳步沉穩有力,卻是一種色厲內荏的虛張聲勢,從他小腹處流出來的血已經染到了被子上。 周念又正好從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想要推她,卻摸到一手的黏膩潮濕。 她怔住。 反應過來她剛剛在房間里踹他的那一腳,把他的刀傷踹裂了。 而他現在還在流血。 與此同時,頭頂上方落下男人低沉深情的溫涼嗓音: “念念,我會治好你。” 第78章 病癥 ============== 周念一路被男人抱著下了樓,穿過堂屋,步入雨中。 男人所經之處踏出雨花。 聲勢如此浩大的雨,竟沒能將周念淋濕一分半點。 她有著恰如其分的保護—— 男人深低著的頭,往里內扣的寬肩,是為她而撐的獨一把傘。 她被他抱緊在胸口,雨水只淋在他的身上。 救護車的后車廂敞開,鶴遂抱著周念彎腰走進車廂里。 他把周念小心翼翼地輕放在擔架床上面,過高的身形讓他不能夠在車廂中挺直背脊,只能塌著肩膀,微彎腰的姿勢站在擔架床旁。 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再上車,就顯得車廂略擁擠。 這時,郁成撐著一把傘站在外面,在雨聲里沖著鶴遂喊著:“遂哥,你別坐這個了,太擠,要不還是坐咱們自己的車去吧?” 說著,郁成的手往后方一指。 鶴遂抬眼望去,看見郁成身后不遠處停著一輛低調的黑色埃爾法。 那是他出行時的用車,沒想到郁成開來了這里。 “不用。” 他的語氣淡淡,說完又看向擔架床上的周念,聲音低了下去,“我要陪著念念。” 周念呼吸微微一凝,只當做沒有聽見,臉上無一絲情緒起伏。 暴雨里的路并不好走。 雨刷器高頻地左右來回刮,司機的能見度依舊很低,眼前仿佛蒙了一層雨簾。 最高的車速甚至不超過二十五碼。 周念在輕搖慢晃里思緒飛散,想他為什么會突然回來,相較在京佛的精神病院時,他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只讓人覺得又反常又離譜。 明明把話說盡說絕的是他,現在擺出乞憐悔恨姿態的也是他。 此時,旁邊傳來男人沉啞的聲音:“等你好起來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做好多事情,可以看夏夜稻草田里的螢火蟲,看萬物蓬勃的小鎮,還能一起去喂厭厭。” “……” 周念聽前面幾l句時都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她聽到最后一句。 她冷不丁地輕輕笑了一下。 鶴遂眸光一凝,人怔住。 “……厭厭?”周念把臉一轉,面向蹲在她旁邊的鶴遂,以便讓他看清她眼里足夠的冷漠,“你還記得厭厭?” 每個字眼間都充斥著問責和心灰意冷。 鶴遂看著面色如灰的她,沉默幾l秒,緩慢地開口道:“我當然記得。” 周念唇角掛著一絲嘲諷的笑:“影帝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竟還愿意花心思去記一只小鎮的流浪貓,還真是難得。” “……” 男人的薄唇抿著,臉上散出不動聲色的沉涼。 周念繼續說:“也許在你眼里,我和厭厭沒什么兩樣,我不過也是一只被你遺忘在偏遠小鎮的流浪貓而已。” “念念……” 鶴遂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收緊,分明的骨節間彌出青白色,“根本就不是這樣,而是——” 周念也沒等他把話說完,便自顧自地說:“只不過我和厭厭還是有區別的。” 她頓住,長長呼出一口虛弱的氣。 最后,周念在一聲驚雷的余音里輕聲把話說完:“區別在于我還有一口氣,而厭厭已經死了。” 男人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 厭厭死了。 鶴遂花了好幾l分鐘才消化掉這個消息。 “怎么死的?”他問。 “……”周念沉默。 “厭厭怎么死的?”鶴遂繼續追問。 那一日厭厭的慘狀重新在周念腦海里浮現——脫離本體的皮毛,死不瞑目的雙眼,還有肖護得逞的猥瑣笑容。 明明她已經把厭厭帶到寵物醫生面前,卻依舊改變不了任何結局。 這永遠都會是周念內心深處一道凹凸不平的疤。 鶴遂看見周念的雙眼里漸漸浮滿淚水,顯得本就無神的雙眼愈發空洞,就好像她這個人早就沒了靈魂和思想,只剩下一具行尸走rou。 她終于愿意開口:“既然你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鶴遂凝神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