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18節
很快,木樓梯上傳來吱吱呀呀的腳步聲。 一張熟悉臉孔出現在門口。 郁成看見房間里的情形愣了半拍,有床上剛嘔吐完的蒼白女子,穿著高中生校服的男生,還有——單膝跪在病床邊捂著腹部的男人。 看到這里的郁成終于忍不住嚷了起來:“我的遂哥啊,你這刀傷還沒好就跑啊?” 刀傷? 周念神色一凝。 第77章 病癥 ============== 房間里一共五個人。 除開周念的眼睛看不見以外,其他三人都能看到此時的鶴遂有多么狼狽。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一顆比一顆大,已經匯成線正往下流著。 尤其是他捂在腹部的那只手,指縫間的血已經滲出來。 偏偏他連呼吸都不肯加重,極盡可能的隱忍著。 生怕驚擾到床上的周念。 郁成撥開一側的冉銀,腳步匆匆地走到男人面前,說:“流這么多血,得馬上去醫院啊。” 鶴遂只是搖頭,屏住一口氣咬著牙說:“不用。” 郁成又急又氣地說:“人命關天的事又不是說不用就不用的。” 鶴遂沒再開口,用沉默代替回答。 郁成只能干著急。 沉默了會兒,郁成注意到病床上的周念,人精的心思一轉,瞬間明白個八九分,便對周念說:“周小姐,你勸勸遂哥吧,讓他跟著我去醫院,他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 “……” 周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最嗆人的話:“我何德何能勸得動你的老板,我不過就是一個瘋子而已。” 郁成臉色稍稍一僵。 他怎么可能聽不出來,周念在記之前的仇——他三番幾次的對她出言不遜,還曾經直接罵過她是個瘋子精神病。 在娛樂圈那種名利場里伺候影帝的人,不僅有眼見力,也自然能屈能伸。 郁成臉上的僵色很快消失,不帶一點猶豫露出極為有禮貌的微笑:“周小姐真是對不起,之前是我出言得罪,您不要和我一般計較。” 周念沒反應,倒是冉銀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哈!真是笑死人,我之前說這條瘋狗——”她指著單膝跪在地上的鶴遂,“他成天追在我女兒屁股后面跑,你當時不是不信嗎?” 郁成陪著笑,沒有反駁,他當初的確是不信,即便是現在,看見的情形仍舊會覺得魔幻。 冉銀愈發得意,得寸進尺地走到郁成和鶴遂中間,彎腰去看鶴遂:“不知道鶴影帝這次是從哪里趕回來找我女兒的?” 問完她又直起腰,極陰陽怪氣地笑著去問郁成:“不會是洛杉磯吧?” “……” 郁成禮貌性地保持微笑,沒有回答。 心里卻在想—— 的確是洛杉磯。 3月11日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 主持人宣布最佳男主角獲得者是鶴遂時,導播把鏡頭給到第一排鶴遂所在座位,大屏上只出現個空座位。 滿場皆驚,作為本次奧斯卡唯一入圍的東方臉孔本就是一件罕事,最后真能得獎更是稀奇。 所以鶴遂突然從頒獎典禮上消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中的事情。 當生東返上臺代為領獎時,郁成發瘋般奔梭在杜比劇院里面找人。 沒有人拍到鶴遂離開劇院,那一定就還是在劇院里。 最后,郁成是在洗手間里找到鶴遂的。 他沖進洗手間時,被里面情形震驚,瞬間剎停了腳步,并且連連后退了好幾步。 直到他的后背撞到墻上才停下。 深褐與白相錯的盥洗臺上面淌著血,白色的洗手池上更是布滿血手印。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腥苦味,是人血的味道。 郁成看見抹不開的紅,他恐懼得觳觫不止,開始張著嘴呼吸。 隨著視線的往下,他看見了倒在地上的鶴遂。 西裝革履的男人躺在血泊里,白色襯衫領口被鮮血暈泡,他半張臉貼在粘稠血地里,奄奄一息地喘息著。 “遂哥!” 郁成咆哮一聲,沖過去。 他來到鶴遂面前蹲下,看見鶴遂右腹部插著一把匕首,一下變得語無倫次::“我的老天我的老天……誰捅的你?誰把你搞成這樣的啊!” 男人艱難地轉過頭,臉朝上,目光看向某一處。 郁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鶴遂看向的是洗手臺上方的鏡子。 那是一面被擦得相當干凈的大鏡子,上面幾乎沒有一點灰痕顆粒。 鏡子正中間被用鮮血寫著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 【放我回去】 血還順著筆畫走勢往下流,且寫得歪七扭八,不難看出寫字人當時的手抖得多么厲害。 …… 郁成并不理會冉銀,而是繼續對周念說:“周小姐,您勸勸遂哥吧?這樣下去真的會死人。” 周念把臉轉向窗外,聲音很輕:“別死在我這里。” 她還是說著一樣的話。 郁成嘆了一口氣,又蹲下身去對鶴遂說:“遂哥,要不我們養好身體再來?” 男人額角迸出青筋,他疼得有些哆嗦,卻依舊低聲說:“我不走。” 這讓郁成十分惱火,也不顧上下級關系,嚷道:“不要命啦?!” 怎料,鶴遂沒有一點猶豫地回答:“不要了。” 周念的眼皮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局面一度陷入僵持。 氛圍冷結。 這時候,鶴遂捂著小腹,另一只手扶著床沿,緩慢而艱難地站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冉銀臉上,累極地張開薄唇喘了口氣,才沉沉開口:“你跟我出來。” 冉銀警惕地問:“你要干嘛?” 鶴遂沒有多做解釋,只是重復:“出來。” 他先一步越過幾人,離開周念的臥室,冉銀狐疑片刻,還是跟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 鶴遂出來后發現旁邊的畫室門并沒有關上,他的腳尖一轉,走進了畫室。 曾經,周念帶他參觀過這間畫室。 早在四年以前,他踏進這間畫室時還不是這幅光景——畫布蒙塵,筆具染灰,入目皆是頹敗的灰暗色。 聽到身后跟進來的腳步聲,男人語速緩慢地問:“她不畫畫了?” 冉銀聲音響起:“早不畫了。” 那一瞬間。 周念背著畫板走在青石板路上的畫面浮在腦海里,她那時模樣無憂,裙擺潔白,梨渦淺淺。 她所經之處,總有數不清的艷羨目光。 哪里像現在? 冉銀又說:“自從四年前找不到你開始,就沒畫了。” 鶴遂黑眸隱隱閃動,情緒翻涌。 見他不語,冉銀問:“你把我單獨叫出來干什么?” 鶴遂轉過身,說:“我要帶她走。” 冉銀神色一凝,語氣堅決地反對:“不可能。” 男人的眼眸微微一瞇,冷冷道:“非得看她死在你眼前才甘心?” 冉銀沉默不語。 “……” 隔了很久以后,冉銀陰陽怪氣地笑問:“難道讓你帶她走,你就能有辦法救她?你真當自己是什么救贖主嗎?” “這和你沒關系。”他說,“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只是知會你一聲,希望你到時候不要阻攔,以徒生事端。” “……” 沒等冉銀再開口,鶴遂已經離開滿是灰塵的畫室,他再多待一秒都覺得窒息。 看似他是受不了蒙層的那些畫具,實則是受不了消失的天才畫家周念。 她本該無限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