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14節
第74章 病癥 ============== 窗外是潛逃中的夜色,月光正在追影尋蹤。 周念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分辨眼前這一幕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畢竟她已經將兩者搞混了很多次。 她現在沒有視覺,看不見此時的景象,也沒有嗅覺,聞不到他身上的味道。 極端的感知喪失將她困于混沌的狹岸。 也許是五分鐘,十分鐘,再或者是更長的時間過去。 才讓周念搞清楚,這不是夢。 此時此刻緊緊抱著她流淚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鶴遂—— 是那個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不認識她的鶴遂。 是那個將智齒項鏈扯斷扔掉的鶴遂。 是那個失諾沒有赴約,讓她在火車站等了整夜的鶴遂。 …… 他回來了。 周念渾身劇烈地哆嗦了一下,條件反射地開始掙扎,激動得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 可他的手臂像鋼條般砥硬,將她死死禁錮。 周念咬著蒼白的下唇,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顫聲開口:“放開我。” 抱著她的男人沒有回應,也自然沒有放開她。 她沒有停止掙扎,卻一直在做無用功。 他抱得她上半身鈍痛不已。 周念被氣得呼吸不勻,哽著脖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放,開,我。” 從身后緊擁她的鶴遂終于有了反應。 他的臉還停留在她頸間,一滴眼淚正好滑落到他冷□□致的鼻尖,懸懸欲落,他的嗓音也是:“我不放。” 話音落下時,鼻尖上的那一滴淚滴到了周念的鎖窩里。 只是他的眼淚卻沒能讓周念動容,反倒叫她心里橫出一股狠意。 她偏頭,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胳膊內側。 鶴遂穿著一件布料薄軟的黑色襯衫,被周念咬住那處迅速蜷縮泛皺。 從起皺的程度就能看出她有多么用力。 周念的確用了她現在能使出的最大力氣,她狠狠咬住他,唾液浸濕他的襯衫布料,牙齒深陷進他的肌rou里。 很快,她感受到另一種濕潤從襯衫里沖出來。 ——是血的味道。 即便她現在沒有味覺,也知道那就是他的血。 濃膩的血意迅速在口腔里擴散,周念卻沒有任何松口的意思,甚至皺著眉咬得更重。 她咬得腮幫開始酸軟作痛,可他卻還是沒有任何放開她的意思。 “念念。” 他在她耳邊叫她,低沉嗓音顫得很厲害。 周念沒有回應。 然而他也什么都沒說,也好像根本說不出,只能反復地低低叫她名字。 “念念。” “念念。” “……” 僵持到最后,周念是先累的那一方,她的體力根本難以再支撐下去。 她松開嘴,渾身脫力地癱在他懷里。 “別讓我惡心你。” 她有氣無力地說,“請你離開。” “……” 鶴遂在她耳邊低低道:“我不會走,我要陪著你。” 周念喉間一哽。 又聽見他說:“念念,這一次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周念緩緩閉上眼睛,讓眼前原本的黑更上一層,心灰意冷地說:“可是我不需要了。” 四年的等待折磨,重逢時的剜心之痛。 她獨自熬過那些至暗時光,在深淵的泥沼里掙扎求生,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冷漠重創。 可不是他現在的一句不會離開就能抵消掉的。 一切都再無轉圜之地。 鶴遂嗓音相較之前更加嘶啞,氣息是亂的,他說:“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走,我會守著你。目前你的身體最重要,先讓你的身體好起來再說。” “……” “沒什么好重要的。” 憤怒過后,周念的內心又回歸為死水狀態,“我的身體不重要,也沒有任何事情重要。” 鶴遂沒有接話。 她感覺到他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像是被她說的話狠狠刺痛,悲傷迅猛地泛濫著,卻又在竭力地控制。 良久后。 他抬起一只手,捧著她的頭,讓她的頭與他的靠在一起。 兩人的臉龐貼上。 周念感覺不到他的溫度,她累極了,沒有掙扎,但也沒有任何反應。 好像他緊挨的不是一個活人,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真矛盾啊。 他們明明緊靠在一起,頭碰頭,臉貼臉,卻遙遠得如同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無形中有一根線在牽掣著兩人的靠近。 無論他怎樣將她抱緊,與她無限近,依舊不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這一刻,鶴遂終于明白—— 她對他完全死了心,并且對他不再有任何感情。 不再喜歡,不再愛,不再憎恨,不再厭惡。 什么都不再有。 鶴遂捧著她的臉,長指在她瘦削臉頰上摩挲,近乎乞憐的語氣說:“念念,你繼續咬我吧,你別這樣不理我。” 周念依舊閉著眼,表情疲倦,沒有任何回應。 接下來,他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嗓音低而哀:“就算是恨我也好過這樣。” 聽上去他對周念不理他這件事卻有悲腸。 周念終于舍得開口,平靜到不能再平靜:“我一點都不恨你,恨一個人是很累的你知道嗎?” “……” “我沒有力氣來恨你,你也不值得我花一份力氣來恨你。” 鶴遂點點頭,說:“我知道,我也不想著急地向你解釋,一切都等你身體好起來再說。” 周念沒有理他,倦怠地把頭偏到另一邊,不肯與他相貼。 見她這樣,鶴遂說:“你很累了,先休息吧。” 他輕輕把她放回到床上,替她把被子蓋好,仔細地掖了被角。 躺著后,周念聽見他的手機響了,不過沒響幾下,就沒了聲音。 他動作很快地掛斷電話,沒有接。 隨后,她聽見他來到床頭的位置,空氣里傳來輕微的布料摩挲聲,她險些沒能聽見,是他坐到地上的聲音。 周念沒有去管他,她翻了個身,把臉對著窗戶,把纖瘦的后背留給他。 鶴遂看著她的舉動,也看著她頸椎的骨頭一節一節地突起,他的目光凝定兩秒,然后緩緩抬手用指腹擦掉眼角殘留的濕潤。 緊跟著,他的手落到頸間,摸到空空如也。 心突然就空了。 …… 夜色還在窗外潛逃。 空氣里飄著好多無法安放的情緒。 周念不記得自己是多久睡著的,只知道醒來后,動動眼皮看見模糊的紅色,才知道外面已經天亮了。 她手指微微一蜷,才發現手被男人緊緊握在掌心里。 他就這么在地上坐了一整晚,握著她的手,只在她熟睡的時候小寐了會兒。 她醒來后,他也第一時間就醒了。 “念念,你醒了?” 鶴遂從地上站起來,俯身彎腰看她。 周念沒有理他,悄無聲息地將手從他的掌心里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