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41節
去死! 一家子全部去死!! …… 周念這么看著,開始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寒意,讓她不由自主地發顫,仿佛她才是住在門里面的那個人,那些字眼也全部是針対她的。她的牙齒也開始格格打顫,突然覺得好冷,像被射成篩子的活靶,沒有一點抵御風寒的能力。 這就是鶴遂的生活嗎。 這樣的…… 這樣的讓人難以接受。 周念終于知道,鶴遂家的門為什么會這么干凈,干凈到清湯寡水的程度。 她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還覺得奇怪。 現在終于知道答案。 周念直接取下肩上的畫板,連著手里的畫具箱一起放在地上。 然后直接朝著鶴遂走過去。 聽見箱子落地的聲音,鶴遂才注意到巷子里有人來,轉頭,發現是周念時,動作頓時停住。 他的手停在一個沒擦完的“死”字上面,眼里有點意外,語氣卻很平靜:“你怎么來了?” 周念臉色不好看,什么都沒說,甚至沒有看他。她徑直來到兩只鐵桶前,蹲下身去,伸手扯過桶沿上搭著的濕帕子。 鐵桶里一只裝著汽油,一只裝著水。 油漆直接用水是很難擦掉的,先用汽油會好擦一點。 看來他很了解,畢竟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 “周念,你干嘛?”鶴遂低眼瞧著她。 周念沒理他。 這是鶴遂第一次從周念身上看到一股很強的倔勁兒。她那么瘦小一只,風都能吹倒的羸弱,偏偏此刻凜著一張小臉,表情特別嚴肅,眼神堅定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宣誓。 周念把濕帕子放進汽油里,浸泡,汽油味直沖鼻腔。 等帕子全部打汽油浸濕。 鶴遂清郁的嗓音低低響起:“周念,不用你來弄。” 周念低著眼,一個字也不說,自顧自地去把吸滿汽油的帕子提起來,用小手費力地擰著。 見狀,鶴遂皺眉,神色冷下來,看上去非常不悅。 下一秒。 他驟然彎腰,迅速握住周念的手腕,嗓音沉得凝冰,警告的意味很重:“周念,你這是畫畫的手。” 畫畫的手怎么能干這種活。 他怎么配。 周念被他握得動彈不得,手里的帕子沒完全擰干,濃膩的汽油正一滴一滴往下淌,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和瓦檐下墜落的殘雨聲重合在一起。 鶴遂彎腰,黑眸里迸出寒光,聲音沉得滲人:“帕子放下,去洗手。” 周念抬頭,面無表情地対上鶴遂的眼睛。 他的眼里是警告。 她的眼里是堅持。 周念發現自己現在膽子越來越大,她雖然還是害怕戾氣深重的他,但知道他不會真的動手打她以后,也變得愈發放肆。 “我不要。”周念用另一只手,重重推開他握著她的那只手,“畫畫的手又怎樣?我的手又不是只能畫畫。” 說完,她直接站起來,隨便擰一把帕子,就開始抬手擦門上的字跡。 周念擦的第一個字就是鶴遂剛剛沒擦完的那個“死”字。 就算用的是汽油,也因為她自身的力氣很小,就顯得擦得特別吃力費勁。 饒是這樣,她卻反而較勁般擦得越來越用力,皺著秀眉,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 看著這樣的周念,鶴遂沉默良久,他的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看她專注的神情,不停在空氣中擺動著的瘦弱胳膊,還有她那雙在這樣氤氳雨霧里顯得格外明亮的雙眼。 時間在木門上滑落的汽油液體中流逝著。 他看了她好久好久。 最終,鶴遂敗下陣來,他緩和臉色,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周念,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這么生氣干嘛?” 周念吊著臉,一邊用力地擦著門上油漆,一邊沒好氣地懟他:“鶴遂,你別不領情。” 鶴遂拿著帕子的手撐在門上,側身対著周念,低懶地輕笑了下:“我哪有不領情?” 周念抿緊唇不說話,不肯再理他。 “生氣了?” 少年有著唯恐天下不亂的灑脫風發,吊兒郎當地低頭湊近周念,“真生氣了?” 周念好想罵他,又不敢真的罵他,只敢超級小聲地嘟囔:“鶴遂,你煩不煩啊……” 鶴遂側過臉,拿耳朵貼近她,笑弧在精致的側臉上擴大:“你說什么?大點聲。” 周念忍無可忍:“建議你戴個助聽器。” 鶴遂不惱,只是看著她笑,笑起來時一張俊臉耀眼得像三月艷陽的天。 周念用余光瞥他一眼,發現他就看著自己笑,一下子將她搞得很難為情,臉上微微發熱,人也有輕微的暈眩感。 “你別看著我笑了……”她慢吞吞地說。 “上次是誰說的?”鶴遂漫不經心地笑著,聲息慵懶,“說我笑起來好看,還說希望每次見到我,我都能是笑著的。” 周念:“……” 她當場噎住。 這些rou麻的話真的是她嘴巴里說出來的? 救……救命。 好想馬上死一死啊。 周念能明顯感覺到臉上溫度在升高,在這樣冷涼的早晨,她竟然快要出汗了。 偏偏鶴遂還在耳邊,俊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微笑,惡劣又醒目。 情急之下,周念往右邊邁了一大步,拉開和鶴遂間的距離,順便故作平靜地說:“快點擦吧,擦完我還要畫畫呢。” 鶴遂抽身站好,臉上始終有著藏不住的淡笑。 兩人一起擦著門上的油漆。 擦著擦著,鶴遂趁著周念不注意,抬腳朝右邊跨了一步,悄無聲息間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 然而周念沒發現,他想,也幸好周念沒發現。 nongnong的雨霧里,飛來一只克萊因藍色的蝴蝶,格外漂亮惹目。 這只蝴蝶像是間諜,卻又不受任何人的指使掌控,它飛向鶴遂,輕扇著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 這只蝴蝶只有鶴遂能看見,周念是看不見的。 不僅如此。 他看見蝴蝶的翅膀在扇動時,有光點在閃爍。 光點不停地閃爍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蝴蝶要把這光引進他的靈魂深處。 仿佛他就能以此得到救贖。 可是在后來的后來—— 他親手殺死了這只蝴蝶,由它腐爛。 第28章 病癥 ============== 潮濕氤氳的氣雰,讓空氣變得格外冷涼。 周念是個不容易出汗的體質,卻在這樣一個冷涼的清晨,累得滿頭大汗,這全得歸功于面前這道被涂滿紅色油漆的大門。 鶴遂進進出出換了很多桶水, 他會一次性提兩桶, 一桶水的重量約在30斤,但他提得很輕松, 腳步沉穩。 桶里的水只微微蕩出紋路,并不激蕩亂濺。 周念暗暗瞥他好幾眼,沒想到他看著瘦,力氣還挺大的。 耗時近兩個小時,兩人才把門上油漆擦干凈。 周念把帕子搭在其中一只鐵桶的桶沿上,累得原地蹲下, 汗蹭蹭的小臉看上去通紅,像是剛從汗蒸房里出來似的。 旁邊的鶴遂在進行收尾工作, 用拖布把門口的水漬和汽油漬拖干凈。 再把鐵通提進去。 等了會兒, 里面才再次傳來他的腳步聲。 周念還蹲在原處休息, 一只冷白色的大手伸至眼前,手上拿著一條擰過水的干凈白毛巾。 她抬頭,正好對上鶴遂黑白分明的眼。 他正低頭看著她, 陰郁的俊臉卻有著相當反差的清和,聲線低沉:“擦擦汗。” 周念愣了下, 才慢吞吞伸手接過毛巾:“謝謝。” 毛巾是新的, 周念拿在手里的第一時間就感受到這一點。她因為這個小發現, 心里忍不住有些小開心。 最近, 周念總會覺得自己的小開心來得莫名其妙,同時覺得像這樣讓她小開心的小發現也有點神經質, 說不定是他手邊剛好就有一張新毛巾,才不是為她特意拿的呢? “擦個汗笑什么。”鶴遂雙手撐著腰,懶懶地低眼看著周念,“像個傻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