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32節
周念主動開口:“是不是因為沒有人來看你,你看著不高興。”頓了下,語氣變得更輕快,“沒關系,你看我這不是來了嗎。” 沒想到,鶴遂只是冷淡地說:“我不需要誰來看我。” 周念:“……” 也是,是她自己要來的。 周念抿抿唇,賭氣般開口:“那就當我是厚臉皮要來的,行了吧?” 鶴遂沉默著,沒接話茬。 周念瞥著他,也沉默下來,在想他也不是頭一回這樣,自從認識他以后,他一直都是這幅冷淡樣,但她以前可不像今天這樣覺得心堵。 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想了。 周念在鐵凳上坐下,說:“我給你買了點水果,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我就隨便買了幾樣,但是我沒有買橘子,水果店的老板說她那里橘子很甜,不甜還包退,但我還是沒有買。因為我想到上次給你的橘子,你都扔了,就想著你應該是很討厭橘子這種水果的。” 鶴遂靜靜聽著,黑眸平靜深邃,眸中清晰地浮著周念白皙漂亮的臉蛋。 周念拿起柜子上的一袋東西,打開給他看:“我還給你買了零食,可以解解嘴饞。” 鶴遂瞥一眼袋子里的東西,再氣定神閑地看她:“周念,我嘴不饞。” 周念:“……” 這人怎么這么喜歡唱反調。 周念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緩緩說:“不,饞,也,能,吃。” 這下輪到鶴遂啞口。 周念還反駁:“誰規定嘴饞才能吃零食。” 鶴遂看見口袋里裝著五花八門的零食:餅干,薯片,果凍,辣條,以及…… 他伸手,拿出口袋里最底部的一樣零食。 “周念,你這是給我買的。”鶴遂把那袋東西舉起來,“……跳跳糖?” “跳跳糖怎么了?”周念反問。 跳跳糖的包裝是五顏六色的,上面是一只跑跳中的綠毛怪,戴一頂紅帽子。 鶴遂漫不經心地說:“只有三歲小孩子才吃這個。” 周念奪過他手里的跳跳糖,撕開包裝取出一小袋:“誰說的?我買它的時候,旁邊可沒寫只有三歲小孩子才吃。” 她明知道他要表達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故意曲解。 鶴遂眼睫一斂,淡嗤:“幼稚。” 沿著跳跳糖包裝上面的鋸齒狀紋路,周念撕開一個小口子,直接遞到他的唇邊:“不幼稚的你吃一包試試?” 豁口直接懟到鶴遂的唇上,他一低眼,就看見袋中淡綠色的細碎顆粒。 他聞到了nongnong的青蘋果味。 “我不吃。”鶴遂把臉轉到一邊。 “你嘗嘗嘛。”周念溫聲軟語地勸,站起來,又把那包跳跳糖送到他唇邊。 鶴遂再次轉臉:“我不吃。” 周念又把糖遞過去,再次懟到他的嘴唇上。 “……”鶴遂一邊躲一邊警告,“周念,你別鬧。” 語氣卻不是很重。 周念也不怕他,索性膽子一橫,直接趁他不備將開口塞進他的薄唇間,迅速把一包糖倒進他嘴里。 鶴遂:“……………………” 沉默震耳欲聾。 他感覺到顆粒分明的糖迅速在嘴里起了反應,噼噼啪啪地開始爆炸,青蘋果的味道急遽在口腔里擴散。 像一整個春天在嘴巴里跳舞。 “好不好吃?”周念捏著包裝袋,微微偏著頭,兩只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 “嗯。”他含糊不清地應一聲。 周念還能聽見他嘴里發出的輕響,好奇地問:“你說這跳跳糖的原理是什么?為什么一到嘴里就爆炸。” “二氧化碳。”他淡淡說。 周念笑盈盈地夸:“鶴遂,你好厲害,懂的真多。” 鶴遂滿臉平靜:“這是化學常識。” 周念仍是笑著的:“那也是厲害。” 鶴遂睇她一眼,嗓音無端降下去:“別夸我。” 周念怔住,收斂笑容:“為什么。” 鶴遂耷著眼皮,臉上有了些倦懶神色:“沒有為什么。” 看他這樣,周念也不好多問。 沉默了會兒,鶴遂突然抬眼,問她:“你討不討厭貓?” 周念啊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問她這個問題:“不討厭呀,我很喜歡貓貓狗狗的。” 鶴遂又沉默了片刻,看著周念:“那幫我個忙。” 又立馬補一句,“如果你有空的話。” “什么?”周念問。 “幫我喂喂長狹弄的那只黑貓。”鶴遂垂下眼,“我還要一周才能出院。” 周念輕聲道:“我早上路過長狹弄的時候,看見那只黑貓了,它一定是在等你。你不要擔心,我等會離開醫院就去買貓糧喂它。” 鶴遂淡淡嗯一聲,說:“貓糧的錢回頭給你。” 周念搖搖頭:“不用。” 鶴遂沒應,她知道按照他的性格,之后肯定會拿錢給她,必須做到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與他人保持著絕對的安全距離。 “鶴遂,我發現你這人真的挺好的。”周念重新坐下,語氣特別認真,“你自己的傷還沒有恢復好,就在擔心流浪的小貓。” 她每說一個字,鶴遂的臉色就越來越沉。 周念看見他凌著臉,然后沉聲道:“別夸我。” 她當即怔住,回神后,皺著眉說:“你為什么不讓人夸啊?鶴遂,你好奇怪,大家都喜歡聽漂亮話,聽別人說夸自己的好話,只有你表現得這么厭惡。” 鶴遂轉眸,定定望她,嗓音寒凜:“我就是不喜歡,所以你別再說了,明白?” 周念抿著唇,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意攝住,有點不敢再開口。 就在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有點了解他的時候,他卻讓她覺得更加困惑。 他到底為什么會這樣? 他真的是個另類。 無論被罵還是被羞辱,他都能不動聲色地忍著,甚至可以被揍被刀,就是不可以被夸。 周念把手中剩下的跳跳糖放回零食口袋里,然后神色委屈地站起來:“我來看你,老惹你不開心,我還是走吧。” 手剛要伸去拿畫板,就聽見鶴遂說:“你等等。” 周念沒看他,本就軟糯的聲音沾點委屈,聽著就像是要哭了:“干嘛。” 鶴遂抬眼看她,嗓音依舊低沉:“我沒不開心。” 周念撇撇嘴,說:“可你剛剛都要生氣了。” 沉默。 鶴遂眼底浮出糾結之意,他等了一會兒,才有點生硬地開口:“我也沒生氣。” 周念這才轉過臉,怯怯地把目光落在他臉上,慢吞吞地問:“鶴遂,你這是不想看到我不開心地離開,所以在和我解釋嗎?” 與她對視著,鶴遂眸底的微光一凝,旋即移開視線,淡定地說:“你喪著個臉出去,別人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周念臉上再次鑲滿笑容,小梨渦甜得很醒目:“那還是算你在和我解釋。” 鶴遂抿了下薄唇:“隨你怎么想吧。” 見鶴遂神色緩和,周念又壯著膽子問:“你到底為什么不喜歡聽別人夸你。” 鶴遂懶散答:“你不用知道這個。” “我只是想不通。”周念又想起那一茬,“就像想不通我第一次和你說話的時候,你會拿著橘子跑掉一樣。” 鶴遂眉心一跳。 周念看見他投來涼惻惻的一眼,立馬知趣地乖乖說:“好,我不說了。” “哐當——” 周念的腳不小心碰翻了鐵制的垃圾桶,立馬彎腰去撿。 就在這個當口,鶴遂看見周念的后背上,骨頭清晰的浮凸在連衣裙輕薄的布料上,一塊連一塊的脊骨,一根接一根的肋骨,還有兩側的肩胛骨也是凸起來的。 她怎么會這么瘦? 在他看來,周念是被精心養護的花朵,理應養料充分,呈現出蓬勃的生機和飽滿的色彩。但他總見她臉色蒼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周念直腰起來,正好對上鶴遂打量的目光:“怎么了?” 鶴遂上下巡視她一番:“周念,你在減肥?” 周念一怔:“怎么突然這樣問。” 鶴遂看著她精致漂亮的鎖骨,纖長的脖頸,說:“你太瘦了。你剛剛彎腰的時候,隔著衣服都能看清你背上的每一塊骨頭。” 他說看見了她的骨頭。 周念完全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