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31節
當周念第十三次拿出老年機的時候,剛好是周三的晚上,她和莫奈在莫奈家門口分開后,就把老年機拿了出來。 離家還有百米距離,周念的腳步慢下來。 寂靜夜晚的巷弄里,老年機的威力巨大,偏偏周念的這個老年機還沒有靜音模式。 周念用手掌用力捂緊外放喇叭,然后解鎖屏幕。 “右鍵解鎖!” 夸張的女音已經盡可能被降低。 就算這樣,老年機的聲音還是很大。周念生怕吵到鄰里,把喇叭捂得更緊,掌心傳來強烈的抵痛感。 周念摁鍵盤,把屏幕調到電話簿的頁面。 鶴遂的名字映入眼簾。 想問問他傷勢恢復得如何。 又怕他覺得她煩。 而且他不一定會接她的電話吧? 糾結了好一會兒,周念才撥通了他的電話。很快,聽筒里傳來運營商的默認鈴聲。 周念松開掌心,把老人機貼到耳邊,微微屏住呼吸,聚精會神地等待著。 一種緊張的情緒挾裹住她。 他會接嗎。 會嗎? 會的……吧? 鈴聲還在繼續響。 就在鈴聲快要響滿一分鐘的時候,周念剛準備切斷連線,電話突然接通了。 周念呼吸一凜,徹底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 “……”那邊沒人說話。 周念也一時忘記開口。 今夜無雨,月光清極,周念抬眼看見清冷的月亮,然后聽見鶴遂微涼的嗓音傳來:“……周念?” 周念醒過神來,促狹地開口:“是,是我。” 聲音里有著藏不住的慌亂。 沉默片刻,鶴遂的聲音重新在聽筒里響起,一如既往的沒什么溫度:“有什么事?” 周念哽了一下,說:“也沒什么事。” 鶴遂:“……” 兩秒后,他說:“沒事我掛了。” 周念忙說:“誒等等——”她吸一口冷涼的空氣,“想問問你,你的傷好點了嗎。” 鶴遂淡淡嗯一聲。 再次冷場。 周念握著老年機的手指在收緊,她怕鶴遂下一秒就會掛掉電話,索性豁出去,小心翼翼地開口:“鶴遂,這周末我能來看你嗎。” “……” 聽到這一句時,鶴遂正在喝水,吞咽的動作停頓住。他把水杯從唇邊拿開,也不急著說話,但是表情深沉,黑眸里情緒難辨。 周念軟糯的聲音再次傳來:“不行嗎?我就想來看看你恢復得怎么樣,這幾天都挺擔心你的,只是我不敢打給你。” 聽得出來,她這通電話是下了莫大勇氣。 鶴遂把水杯放到床邊的柜子上,轉臉看向窗外皎潔的月亮,月亮因此被他裝進眼里,開口時嗓音被染上清冷:“你只說周末,又不說周六還是周天,豈不是讓我白白等你?” 周念怔住,這一剎那,她的思緒仿佛卡住了。 片刻后,周念恢復思緒,語氣輕快地說:“那就周六吧,周六正好。” “嗯。”鶴遂扯了扯唇,也不曉得她所謂的正好,是好在哪里。 周念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松,她重新抬腳往前走:“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們周六見。” 鶴遂嗯一聲:“掛了。” “好。” 那晚,誰都沒搞清,周六到底好在哪里,包括說這話的周念。 可能月光知道。 因為約定在周六見面,周六才被賦予了特別的意義,所以不早不晚,周六正好。 第21章 病癥 ============== 周六正好是個艷陽天, 天清氣爽,白云悠悠。 周念像往常一樣早醒,距離七點還有半小時。 這樣的情況每天都在重復, 她會閉著眼一動不動地躺著, 像是被封印在床上, 而冉銀的敲門聲就是解開封印的咒語。 從前,那么多個早醒的清晨, 周念從不會想什么,思緒飄散,腦里空白。 今天醒來后的大腦卻異常活躍。 想的問題很多。 -今天穿什么?裙子還是褲子。 -該買點什么去醫院?總不能空著手去吧。 -也不知道鶴遂的傷口還疼不疼。 -還是穿裙子吧。 周念雜七雜八地想著,思緒跳躍,被窩里的腳趾翹了翹,嘴角也翹了翹。 吃過早飯后, 周念帶上畫具出門。 出門后直奔公廁,把胃騰空后再出來, 出來時, 周念看見對面長狹弄的瓦檐上, 飛竄過一道黑影,很像鶴遂投喂的那只小黑貓。 隨后,周念到水果店挑選水果。 店門口支著遮雨棚, 棚下面擺著幾排白色的泡沫箱,箱中是各種水果:車厘子, 毛桃, 藍莓, 蘋果等等……還有亮澄澄的橘子。 周念停在一排泡沫箱前, 低眼看橘子,然后問老板:“阿姨, 橘子怎么賣?” 老板朗聲應:“四塊錢一斤,幺妹,這個橘子甜得很喲!” “真的嗎。”周念問。 “不甜你拿回來,我給你退錢哈哈。” …… 周念抿唇一笑,沒當真,權當老板在開玩笑。 挑好幾樣水果后,周念付完錢離開,朝著鎮上醫院的方向走去,不遠,走十幾分鐘就能到。 快要到醫院的時候,周念路過一家商店,又進去買了些零食出來。 和上次來醫院一樣,周念沒等電梯,選擇走樓梯上四樓。 肩上背的畫板,手上提的畫具箱,水果,零食,這些東西統共加起來得有四十斤,相當于半個周念。 到四樓后,周念累得半死不活,手撐在樓梯扶手上喘氣,休息幾分鐘后才抬腳走出通道。 距離鶴遂所在的病房還有一段距離,周念就看見病房門開著,里面傳來嘻嘻哈哈的談笑聲。 在醫院還能這么開心的人可不多見。 周念來到門口,病房小,站在門口就能看見里面的景象,就像那天兩名警察和宋敏桃推開門,一眼就看見里面的她正用手捧著鶴遂的臉,姿勢曖昧。 病房里不止鶴遂一個病人,靠門的那張床上已經躺著別的病人。 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大叔,左手打著石膏纏著繃帶,繃帶一直掛到他的脖子上面;在他的床旁邊,圍著幾個男男女女,每個人臉上都是笑著的,一邊笑一邊不停地說著: “非要和侄子扳手腕,把自己手給扳折了哈哈哈哈……” “笑死,都和他說了,他不行。” “這事兒得笑他三個月。” …… 和侄子扳手腕,把手扳骨折。 怪不得他們都笑得這么開心。 周念的目光越過他們,看向另一張病床的鶴遂。 枕頭豎放在他的后背處,他靠坐在床頭,正轉頭看著窗外。 窗外是盛照的太陽,和一顆貼窗而長的藍花楹。陽光從藍花楹的枝葉碎花間篩落,投下零碎的光影在他身上,錯綜復雜的明暗疊覆,倒與他身上的氣質十分合襯。他眸黑唇薄,鼻梁高挺,側顏輪廓流暢分明,帥得不講道理。身上那件藍白色條紋的病號服非但沒有削減這份帥氣,反而平添破碎感,帶來更強烈的視覺沖擊。 他對病房里的談笑聲充耳不聞,滿眼深寂,周身都散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清冷,顯得非常的孤獨陰沉。 周念提著東西走進去。 鶴遂還沒發現她來了,直到她把幾個袋子的東西還有畫具箱往床頭柜上一放,窸窣的聲音才引起他的注意。 他轉過頭,這才看見周念。 周念取下肩膀畫板,貼著墻放在床頭柜上,再把畫具箱放在地上。 放好東西,周念抬頭和鶴遂對上視線。 他的雙手環在胸前,神色平淡,看她的眼里也沒什么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