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26節(jié)
“不用給我道歉。”鶴遂說,“畢竟傳出去吃虧的是你。” “為什么是我?” 周念把頭抬起來,“就因為我是女生嗎。” 鶴遂黑眸里凝著層陰翳,他低低道:“因為你是周念。” 周念沒聽懂:“什么意思。” “你是光鮮亮麗的周念,是買藥都能刷到臉的乖孩子。而我不一樣,我是人人喊打的瘋狗,只是從門口經(jīng)過都能被人家吐口水。”鶴遂的語氣里沒有悲傷和埋艾,神色始終平靜。 周念不知道如何接這個話。 鶴遂冷淡道:“所以你趕緊畫,畫完就走。” 周念的心顫了顫:“鶴遂,我……” 他用沒有溫度的口吻打斷她:“別再和我有什么交集,對你沒好處。” 第17章 病癥 ============== 周念心里一緊, 張張嘴欲言又止。幾秒鐘后,她怯怯地看著鶴遂,還不敢拿正眼看, 匆匆瞥一眼后迅速把視線挪開, 然后很小聲地控訴:“我又沒說什么, 你干嘛這么兇。” 鶴遂神色一頓。 ……兇? 他剛剛明明就是正常語氣。 可兩米開外的周念,她低臉耷眼地站在那里, 櫻唇微微抿著,儼然一副受氣包的模樣。 沉默片刻,鶴遂深邃的黑眸看著周念,語氣平淡卻認真:“我沒有兇你。” 周念用細若蚊吟般的聲音反駁:“你明明就有。” “我沒有。” “你有。” “我——” “你就是有。” 像極了小孩子過家家時拌嘴。 …… 周念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有點委屈地說:“你打斷我說話,用很重的口氣讓我畫完就趕緊走, 你還說自己不兇。” 鶴遂用手調(diào)整了下枕頭姿勢,黑眸眼底浮過一點不自知的笑意, 語氣很平靜地問:“那你還畫不畫?” “……” 周念覺得自己特別沒出息, 咬了下唇后, 妥協(xié)般地小聲說:“畫。” 在畫具箱旁蹲下身子,周念打開箱子,開始往外面依次拿調(diào)色盤板, 顏料,畫筆等工具。 小小的一個身體, 蹲下后直接消失在鶴遂的視線范圍里。 他偏過臉, 深沉目光不動聲色地重新落向她。 周念把要用到的畫具都擺在地上, 又把折疊的畫箱展開, 露出支腳在地方放穩(wěn)。 一塊完整的畫板立起來,畫板上面繃著一塊雨露麻的亞麻布。 周念坐在生銹的鐵凳上, 往調(diào)色板里擠調(diào)色油和顏料,開始調(diào)色。 調(diào)色也相當考驗畫者的手法依舊對顏色的把握度,周念配合著畫刀或畫筆,動作熟稔地在板子上調(diào)著色。 她一邊低頭調(diào)色一邊問鶴遂:“你知道調(diào)色還分生的和熟的嗎。” 鶴遂懶懶說:“不知道。” 周念語氣溫和地進行解釋:“生的就是沒調(diào)均勻的顏色,熟的顏色就是調(diào)均勻的顏色。” 鶴遂淡淡嗯一聲,算是回應。 周念帶來的畫布,是已經(jīng)上過隔絕空氣涂料層和底料層的,省去兩道步驟后,調(diào)好色就能直接畫。 外面的風變得更加狂肆,本就暗沉的天空又降了三個色度。 馬上就要下雨了。 周念坐在支起來的畫板后面,側對著鶴遂,準備開始畫畫。她轉頭看一眼鶴遂,又看向窗外。 一顆藍花楹開在窗戶外面,綠葉紫花,被狂風野蠻地搖撼著,是陰暗景色里的唯一亮色。 周念一下有了辦法:“鶴遂,你看著窗外的那顆藍花楹。” 這樣就不用她去手動調(diào)整姿勢了。 鶴遂還算配合,動作懶洋洋的,但還是把頭轉向窗外,把視線投在周念說的那顆開花的樹上面。 “很好,就這個角度,你不要動了。”周念說,“也不要說話,不要做表情。” “……” 周念開始上底色,她技法嫻熟地在畫布上涂抹:“怕你無聊,我會時不時和你說話的。” 鶴遂緩緩眨了下眼,眸色平靜地看著窗外。 畫畫這么多年,周念現(xiàn)在畫畫很少打草稿,對空間和結構的把握都十分得心應手,知道怎么安排布局。 說白了,就是草稿自在心中。 上完底色后,周念開始正式落筆鋪大體的調(diào)子,用的全是冷色,比如白和灰。 “鶴遂,你知道為什么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特別想畫你嗎。”周念叫著他的名字,但更像是在對自己說心里話。 鶴遂看著窗外,恪守一個臨時模特的職業(yè)道德,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周念溫聲繼續(xù)道:“想畫你,完全是一種沖動。” 少年的眸子里是窗外風雨欲來的天空,余光里是端著調(diào)色板作畫的周念。周念繼續(xù)說:“想要對自己的作品滿意,就要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否則畫出來的東西就是垃圾。” …… 這感覺很像是在和鶴遂談心。 也不知道他聽著會不會嫌煩,周念還是要把畫說完:“鶴遂,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是一件易碎品,像需要被妥善安放的瓷器,后來又遇見你幾次,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我在想,其實你自己是不愿意總傷痕累累的吧。” 易碎品。 鶴遂耳朵里一直在回響這三個字。 沒有人把他當做過一件易碎品,還是一件需要被妥善安放的瓷器。 周念是頭一個。 就在這時,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粗暴地一腳踹開。 砰——! 嚇得周念哆嗦了一下,手里的畫筆都差點掉了。 門口沖進來一個體型彪肥的中年人,目測有二百來斤,bm指數(shù)絕對超35。他長著一雙魚泡眼,紫紅臉皮,踩著雙暴發(fā)戶最愛穿的甩尖子皮鞋,脖子上掛著一條兩指寬的金鏈子,此刻正大步流星地晃著身體走進來,直沖鶴遂的病床。 “你他媽讓我警察去抓我兒子是吧!”中年人指著鶴遂暴喝出聲,像是要把病房里的窗戶都震碎。 周念立馬意識到來人是肖護的爸爸,而且看樣子是來問罪找麻煩的。 不會像直接對鶴遂動手吧? 那怎么行。 鶴遂還是病人。 周念沒有猶豫地站起來,把調(diào)色板和畫筆一并放在鐵凳上,直接沖到鶴遂的病床前。 比肖護爸爸要快一步,周念擋在了鶴遂的病床前。 身后傳來鶴遂冰冷的嗓音:“你讓開。” 周念搖搖頭:“我不讓。” 鶴遂語氣更沉:“我不需要你來保護我。” “哪里的臭丫頭!給我滾開!”肖護爸爸停在周念面前,居高臨下地沖著周念吼叫。 周念直接伸直雙臂,像小鳥張開雙翼,就算心里面有一萬個害怕,但她還是勇敢地把鶴遂擋住:“你想對鶴遂做什么?” 肖護爸爸臉上的肥rou抽動了下:“這個狗崽子把我兒子半邊臉都咬了下來,我兒子現(xiàn)在還在市醫(yī)院,狗崽子還要報警抓他是吧!” 周念用最堅定的語氣說:“是肖護先找鶴遂麻煩的,他還捅了鶴遂一刀,鶴遂沒有錯,是肖護的錯。” “他娘的!”肖護爸爸罵罵咧咧的時候,滿嘴唾沫直飛,“他只是被捅了一刀而已,我兒子毀容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什么叫捅一刀而已。”周念用清柔的聲線據(jù)理力爭,“鶴遂被捅一刀差點丟了命。怎么?難道說一條命還比不過一張臉嗎。” “你——”肖護爸爸被氣到結巴,用一根肥得起節(jié)子的紅色手指,指到周念的鼻子上面,“最后說一遍,給老子滾開!不然老子絕對一腳把你踹飛出去!” “……” 周念的心臟已經(jīng)跳掉了嗓子眼,喉嚨直發(fā)緊,感覺下一秒就會被眼前肥壯的男人狠揍一頓。 怕到極點,但她還是沒有讓開,倔強地固守著自己的堅持。 現(xiàn)在的畫面相當具有沖擊性——八十斤的周念在阻攔的,是一個二百多斤的成年男人,相當于是三個她。她站在中年男人面前,顯得那么瘦弱。 這時候,周念感覺到手腕一涼。 鶴遂握住了她。 她低頭,看見鶴遂扎著針的那只手正握著她的手腕。然后她聽見鶴遂冷如冰霜的嗓音:“肖福,一個大老爺們欺負女孩子,說不過去。” 輸液軟管里開始有血液回流,鶴遂作勢要起身。 周念立馬轉過身,一只小手快速落在鶴遂肩膀上,強行把他按回枕頭里:“你不能起來,傷口會裂開的。” 說完,周念立馬抬手按床頭呼叫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