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23節
不出意外,鶴遂又被宋敏桃罵了。 “人家周念吃東西斯文而已?!彼蚊籼抑苯影褍蓮埐〈仓虚g的簾子給拉上,“你不會說話就不要講話?!?/br> 鶴遂沒再說話,周念也看不見他現在的表情,只希望他沒看出什么不対勁。 宋敏桃拿來一件黑色衛衣遞給周念:“我從家里拿來的,可以遮遮?!?/br> 簾子只拉到一半。 雖說看不見另一床上的周念,但是鶴遂可以看見那是他的衣服,沒情緒地說:“遮什么?那是我的衣服。” 周念身子一僵,想到自己的牛仔褲上沾著姨媽血,又聽到鶴遂的問話,臉上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心臟開始咚咚亂跳起來。 “你別管?!彼蚊籼移沉塌Q遂一眼,溫柔地直接把黑色衛衣放在周念手邊,“乖孩子,等會穿著走?!?/br> “謝、謝謝阿姨。”周念羞得直結巴。 “不用和阿姨這么客氣?!?/br> “好、好的。” …… 一個雞蛋,一杯豆漿。周念整整吃了二十多分鐘,等她吃完的時候,宋敏桃已經離開了,說是要去開店,中午再來看鶴遂。 周念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屁股,褲子上面好大團醒目的血跡。 ……真是要命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件黑色衛衣上面,本來還在猶豫穿不穿,現在看來是沒這件衣服真不行。 周念把衛衣拿在手上,薄款的,帶一個帽子。她舉起衛衣,把腦袋往里面鉆。 頭剛進去,周念就聞見衣服上清新的皂香,是屬于鶴遂的味道。等她從領口鉆出來時,小臉是紅紅的。 她坐在床沿上,彎腰穿鞋。 穿好鞋后,周念梭下床站好,然后順勢低頭看穿在自己身上的黑色衛衣。 好大一件啊。 她抬抬手臂,袖子長得把她的手指全部遮住,胳膊下面懸扯著大一塊布料。 也正是歸功于鶴遂衣服足夠大,可以完整地遮住她的臀部。周念扭頭往下看,血跡也被完全遮住了。 只是還不能完全放心,周念看見自己的膝蓋處也全是整片的暗紅血跡。 這不是她的血。昨晚她跪在血泊里,是那時候沾上的,是鶴遂的血,她想到昨晚的畫面依舊后怕。 這里也沒有褲子給她換,只能等下在回家的路上走得盡可能快一點。 周念想好后,繞過淡藍色的簾子朝外走,經過鶴遂床尾時她停下來。 鶴遂還單手枕在腦后,懶懶躺著。 周念看向他:“你好好休息,希望你早點恢復。” 鶴遂淡淡嗯一聲。 “那我走了,拜拜?!敝苣顪芈曊f。 她沒跟鶴遂說再見,因為她知道,走出這間病房以后,她應該是沒什么機會和他再有來往,所以是否能再見都不重要了。 鶴遂也沒應她的那句拜拜,臉上更是沒什么情緒,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周念癟了一下嘴,收回視線朝病房門口走去。 “……” 等周念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鶴遂才轉頭看向她。他看見周念格外纖瘦的背影,她穿著他的黑色衛衣,衛衣太大了,顯得有點滑稽。他的目光往下落,看著她腳上那雙染滿血跡的白色帆布鞋。 鶴遂想到昨晚的黑暗小巷,他腹部中刀倒在地上,流了很多血,意識在逐分逐秒地流逝,包括他的生命也是。他覺得眼皮好重,花光所有力氣都睜不開,觸感卻在被無限放大,越來越冷,越來越痛。 瀕死感很快襲來。 他的腦中散出萬卷光,光里是他短暫而又陰暗的一生,里面全是血腥暴力,陰溝惡臭。 這樣的人生又算什么人生。 像煉獄般的人間不待也行。 他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 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他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流進他的耳朵里,讓他有點癢癢的,然后他聽到有人帶著哭腔不停在他的耳邊叫他的名字,対他說: “你別死啊鶴遂?!?/br> “鶴遂,你能有點反應嗎。鶴遂?” “我好害怕,但我也努力救你了,你千萬不要死,鶴遂?!?/br> …… 他當時就知道,是周念的聲音,也知道流進他耳朵里的冰涼,是她的眼淚。 周念的一只腳剛剛踏出病房外時,她聽見背后傳來鶴遂喑啞的嗓音,他懶懶問她: “周念,你想怎么畫?” 第15章 病癥 ============== 病房門口, 被血泡過的白色帆布鞋倏地停住。 周念像被電了一下,原地僵住身體,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鶴遂剛剛在說什么, 在問她想怎么畫? 她不敢確定, 也不敢相信。 周念遲疑地轉過身子, 發現病床上的鶴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眼神怯怯的,輕聲問:“你能再說一遍嗎。” 鶴遂耐著性子, 神色冷淡地重復:“我問你想怎么畫。” 聽到鶴遂的回答,周念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沒有聽錯,鶴遂這是在考慮答應她畫畫的請求。 雖然他還沒有直接答應,但是他既然這么問,就說明是有希望的。 周念藏不住笑意, 小嘴輕抿著,淺淺梨渦隱隱可見:“我想畫一幅油畫?!?/br> 鶴遂向她進行確認:“你確定就一幅?” 周念認真地點頭:“我確定, 就畫一幅就好。” 鶴遂沉默。 周念語氣輕快地腔調:“我和你保證, 就一幅, 不會耽誤你更多的時間?!?/br> 又沉默幾秒鐘后,鶴遂才漫不經心地開口:“那就一幅?!?/br> 話音落下,周念聽得呼吸一緊。 他!答!應!了! 鶴遂真的答應她了, 還是在她下定決心徹底放棄的時候。 這真是峰回路轉的境況。 周念臉上笑意開得更燦,甜甜的梨渦鑲在嘴角, 她就這么笑著対鶴遂中:“鶴遂, 我好開心, 謝謝你。” 鶴遂迎上周念清甜無隙的漂亮笑容, 他掃過她嘴角的兩個小梨渦后,把目光轉開。他閉上眼睛, 冷冷道:“得了,別廢話了。” 周念一點都不介意鶴遂的冷淡,他能答應她,她就很開心了。她又問:“那我們什么時候畫?!?/br> 鶴遂依舊閉著眼,嘶啞的嗓音懶洋洋的:“你想什么時候畫。” 周念想到冉銀給她定下的時間。冉銀從市里面回來的時候,就要看到周念參賽的人物畫。 冉銀是今天晚上回來,她需要在這之前完成作品。 “那你看今天行嗎?!敝苣钤囂叫缘貑?,“你什么都不用做,躺著就行?!?/br> “……” 鶴遂有傷在身,周念本來沒抱希望他能一口應下。沒想到,鶴遂倒是沒拒絕她,淡淡說:“隨你?!?/br> 周念更開心了,臉上的笑也更濃了:“那我今天下午過來。” 鶴遂沒再應。 周念還停在門口,聲音里摻著清糯的笑,認真地說:“鶴遂,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答應我,我想我今天一整天都會特別開心。” 病床上,閉著眼的鶴遂沒有明顯反應,只是喉結不明顯地滾動了下,然后他冷冰冰地說:“周念,你廢話真的很多?!?/br> 周念毫不生氣,就算他現在閉著眼沒看她,但她還是抬起手來沖他揮了揮:“我下午再來,再見?!?/br> 揮手時因為穿著件闊大的黑色衛衣,動作顯得特別可愛。 鶴遂聽見周念輕手輕腳把病房門關上的聲音,聽見她的腳步聲在走廊里越來越遠,直到完全聽不見。 他睜開眼,轉頭重新看向門口。 一陣風從窗戶灌進來,把門鎖不好使的病房門重新吹開。 過道上的光從門縫里傾瀉了進來。 好亮。 - 是個要下雨的天。周念走出鎮醫院的鐵大門,抬頭看見黃貢貢的天空,剛爬上山頭的太陽也藏在濃重的鉛色云朵后面。 老人都說天黃有雨,周念不敢耽擱,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起風了。 風意涼猛,周念卻不覺得冷,她身上穿著件鶴遂的黑色衛衣,將她的體溫保護得剛剛好。 如她所說,她今天心情相當不錯,即便是個如此糟糕的天氣。 到家以后,周念先回房間洗澡換了身干凈衣服,再把臟的衣褲放進洗衣機里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