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1節
關了燈,周圍沉陷進黑暗里。 他也是。 沉陷進黑暗里。 - 周一清晨的早自習,班主任領著張生面孔走進教室,是個胖胖的女生,留著波波頭,戴黑框眼鏡,雙頰上還有幾粒雀斑。 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起眼,扔人堆里立馬就找不著的那種。 女生很拘謹地站在講臺一側。 同學們的目光里都是好奇,在枯燥的高中生活里,一點浪花都會覺得有趣。 周念安靜地坐在第二排的靠窗位置,窗外是四周種著白楊樹的籃球場。 只抬頭看了眼,周念就繼續低頭謄抄數學錯題。 她不愛湊熱鬧。 講臺上傳來班主任清嗓的咳嗽聲,全班都習慣了。 這個每次講話前都要清嗓的班主任叫吳文,身材矮瘦,國字臉,看上去就方頭方腦的,走路不緊不慢的很斯文,但背有點駝。 有男生背地里給吳文起綽號:優雅的鴕鳥。 吳文清完嗓后,說:“這是咱班新來的轉學生,來,介紹一下自己。” 女生聲音很小,像某類極端社恐人群:“我叫莫奈。” 莫奈? 和法國畫家莫奈同名。 這倒吸引了周念的注意,不由又抬頭多看了眼。 莫奈被安排到周念旁邊的位置,她走到座位處看見周念時,表情明顯怔了一下,那是女生見到漂亮女生時被驚艷到時才有的表情。 周念沒看懂莫奈的表情,但還是友好地微笑了下。 莫奈也靦腆地回了個淺笑。 早自習結束。 休息時間的教室就是一屜蒸籠,吵鬧喧熱。 周念的課桌前更是圍一圈人,倒不是沖她的,都是沖新同學來的。 好奇新同學打哪兒來? 現在又住在鎮上哪里? …… 周念低著頭抄題,耳邊時不時傳來莫奈小聲的回答,她說她是從京佛的高中轉來,現在住在北清巷。 京佛,那可是座繁華的大城市。 為什么放著大城市的高中不讀,轉來小鎮呢?還是在已經開學一個多月的情況下。 周念心里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像其他嘰嘰喳喳的人一樣拋問題。 前排的女生韓青轉過身,問:“新同學,這個周末我過生,我們要搞個聚會,吃飯唱k,一起吧?” 莫奈諾諾地說:“行,行的。” 韓青掃一眼周念,癟了下嘴,又迅速轉回去了。 羅強也在湊熱鬧的人堆里,見狀立馬問韓青:“誒,你叫了所有人,為啥沒有叫周念啊?” 周念的筆一頓,心道不妙。 果然,陰陽怪氣的話下一秒就從韓青嘴巴里講了出來:“不是我不叫周念,是我不敢叫周念。免得周念她媽又會跑到ktv里,在大家玩得正嗨的時候說些掃興的話——‘我家周念和你們不一樣,可別被你們這些貪圖玩樂的孩子耽誤了前程。’羅強,換做是你聽了這種話,你還敢叫周念嗎?” “……”羅強被懟得啞口無言。 周念把話全部聽在耳里,但依舊垂睫凝目,沒有什么反應。 這種話她不是第一次聽。 韓青又補刀:“這次月考周念又是第一名呢,萬一下次沒考到第一,她mama不得怪我們叫她出去玩了嗎?你們說是不是呀。” 好幾個女生都附和著說是。 對此,周念習以為常,在學校里她就是被孤立的存在,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只和畫筆做朋友。 最開始的情況沒這么嚴重,只是有個別女生看周念不順眼,不愿意和她多說話。 原因很簡單:周念太優秀完美。 長相很漂亮清純,經常考年級第一,還有畫畫的天賦,學校甚至為周念單獨騰出一間教室,做她的私人畫室。 然而在任何地方,太優秀完美的人都容易寡身,尤其在冉銀跑到同學的生日聚會上鬧那么一出后,就沒有人愿意和周念做朋友了。 女生們攢三聚五地小團體,背后說周念壞話,有時候當面也會陰陽怪氣,比如說現在。長此以往,周念只能落落寡合,獨來獨往。 還好上課鈴響了。周念暗吁出一口氣,從抽屜里拿出數學書和練習冊來準備上課。 到中午飯點,新同桌莫奈向她拋來友誼橄欖枝,主動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飯。 只是很可惜,周念從不吃學校食堂。 “不好意思,我得回家吃。”周念溫聲細語地回答,但凡是她吃進嘴里的每一口東西,都需要在冉銀的注視下完成。 所謂進食自由,都是虛談。 周念看見莫奈臉上的失落,也能猜到她應該是鼓起很大勇氣才和自己主動說話的,便說:“以后晚上放學一起回家吧,我聽你說,你也是住北星巷的。” 莫奈神色轉晴,靦腆地笑了:“好呀,嘿嘿。” …… 鎮高中的規模不大,統共就兩棟教學樓,一切設施都老舊簡單,籃球場甚至沒有鋪塑膠,是泥沙地,一有男生打球,青春和汗水都在塵土飛揚里。 經過籃球場就是學校大門,周念沿著挺立的白楊樹往前走,前面也有兩個中午回家吃飯的女生。 有同學住得離學校近,也會選擇回家吃飯。 北清巷離鎮高中可不近,走路得半小時,只是周念沒得選而已。 女生聊著天,周念聽見鶴遂的名字。 “真的神顏,帥死了。” “可惜他高一上學期讀完就休學了,在學校看不到。” “他眉毛又黑又濃,聽說這樣的男生很那啥。” “哪啥?” “不懂就算了哈哈哈哈。” “你說嘛!” “就很行。” …… 周念一開始還沒聽懂,反應了下也沒完全懂,但多少聽出些禁忌味道,臉上一股燥熱,被太陽一曬,就像是要燒起來。 她立馬加快腳步,越過兩名女生出了校門。 關于鶴遂休學的傳言,周念聽過很多個版本。 有的說他在學校打人,在學校施壓下被迫休學;有的說他老曠課,曠得太多了所以干脆辦了休學;還有人說是他自己不愿意讀書的,就想在外面野著。 只是在這么多的版本里,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 周念覺得他真是神秘。 第7章 病癥 ============== 在回家的中途,周念到藥店付昨天買藥時欠下的兩塊錢,卻被告知已經有人來付過。 周念疑惑地問:“誰來付的?” “就鶴千刀的那個兒子。”中年女店員遞來一張五十的整鈔,“還讓我把這個給你。” 鶴遂居然來藥店付過錢。 一時間,周念的心情很復雜,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他用了她的藥。 他又來給了錢。 永遠在自己和他人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這就是鶴遂嗎。 周念接過錢,輕聲說句謝謝,剛要離開又被店員阿姨叫住:“周念呀,你是幫鶴千刀兒子買的藥嘛?你這么乖的孩子,怎么會和那種人來往呢?” 語氣里充斥著不可置信,細究,還有對鶴遂的嗤屑。 周念抿著淺緋色的唇,沒接話茬。 怕說錯話。 也不喜歡對方的話題。 見她沉默著,店員阿姨還在往下說:“乖丫頭,你可得離那種壞小子壞一點!你不知道喲,他走進店里時看我一眼,把我怵得……雞皮疙瘩直竄……” 話說到最后,更像是自顧自地嘟噥抱怨。 周念默默從店中退出來。 喧鳥覆春洲的四月,鎮上的鳥兒rou眼可見地變多,杜鵑,燕子,喜鵲等都容易見到。 一只翠鳥從周念頭頂飛過,停在前方廊檐上,細爪跳來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