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 第22節
“爺,大娘子和涵姑娘還在等著您。”葛忠適時的出來打斷了二人,聞時硯恍惚的轉過了身進了院子,仔細瞧著步履間有不易察覺的踉蹌。 姝晚轉身往桑寧居而去,走了幾步卻被?叫住了身,徐氏站在她身后,身旁跟著聞錦茵,她擰著眉頭出聲:“一介村婦,乍然入府,沒家世沒規矩,上至主君,下至家奴都能踩你?一腳,像今日的事以后會發生?無數次,總有一天會禍及你?的親妹,親弟,你?當真不后悔?” 聞錦茵擔憂的瞧了瞧姝晚,覺著母親的話實在有些不大好聽,便想?著打圓場,卻聞姝晚淡淡道:“多謝大娘子指點。” 聞錦茵一詫,與徐氏對視一眼?,卻有些不大明白。 姝晚回了桑寧居,今日之事,很快便傳遍了府上,徐氏敲打了一番家奴們,今日之事誰若敢走漏一點姝晚身份的事兒,亂棍打死。 明荷恨恨的怒斥:“真是黑了心的婆子,下這?般狠手,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果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們家娘子做了何事竟叫人這?般陷害。” “好了,莫要在說了。”姝晚反過頭來安撫明荷,明荷卻:“奴婢說的沒錯,他們打著娘子好欺負便這?般欺辱,還侯爵娘子,郡主,欺負弱小算什么本事,壞胚。” 寒露:“今日要不是主兒聰慧,未叫他們栽贓,要不然還不知會發生?什么事。” “分明我們家娘子才是世子爺的正妻…”明荷嘟囔道:“沈家姑娘鳩占鵲巢。” “住嘴。”姝晚驀地嚴厲出聲,可因?著她一向聲音綿軟,這?聲呵斥倒像是嗔責。 “以后莫要這?般說了,世子爺是我們的主子,沈姑娘亦是,我不過是個通房,身份自然比不上,原本就是沈姑娘訂婚在先,以后不準再嚼舌根子。”姝晚板起臉訓斥。 這?話落入到屋外站在廊下人的耳朵里,聞時硯有些茫然,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 第28章 這一刻聞時硯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愧疚, 一個人前后的反差足以說明了一切,這段日子她不安、忐忑、而后忽然的冷靜。 明荷起身?出門去,卻被站在門口的影子嚇得一哆嗦, 待她瞧清楚人后, 登時跪在地上:“世……世子。”心下暗嘆,莫不是方才他們的話全落在他耳朵里了? 姝晚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她起身?走了出去,同明荷一般跪在:“世子怎么來了。”, 言語間無?一絲喜意。 聞時硯高大的身軀隱沒在黑暗中。 姝晚瞧著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恍惚間竟產生了懼意,曾幾何時,姝晚覺著聞時硯是她的天地,是她的依靠,是甘愿她飛蛾撲火而去的火焰。 什么富貴,地位她根本不在乎, 她只在乎能平平淡淡過日子, 現在, 一切都被摔成了碎片,猶如今日的沸水濺在了腳上, 一閃而過的疼痛被放大?。 明荷戰戰兢兢地縮在地上,雙手交疊頭磕在地上, 未等聞時硯出聲便自己承認了罪名:“世子爺恕罪, 奴婢只是一時胡言亂語。” 濃墨般的夜色里倏然傳出聞時硯低沉的聲音:“自去葛忠那里領罰。” 明荷:“是。”,說完頭都不敢抬的跑出了門外, 葛忠自然聽到了聞時硯的吩咐, 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對明荷看了一眼,隨后叫她跪在了院子里, 雙手舉過頭頂,捧著一只海碗。 衣袖滑落在腕間,露出了今日被打的青紫傷痕,葛忠一頓,默默往海碗里倒水倒的少了些。 隨即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一旁,像個影子,日光下那張素來無?波瀾的面頰氤氳了一絲溫暖。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聞時硯一時找不到話來說,便只得扯到這件事?。 繃緊的眉眼叫他看起來有些兇相,玄色的金絲滾邊衣袍與黑夜融為一體,叫他看起來更為不近人情。 “今日有一mama前來喚人,說老夫人叫我去紫鳴苑送一趟東西,就是這樣。”姝晚平靜的訴說道。 “老夫人今日晨起便去了郊外太平觀,整個國公府上下都知?曉,叫你去送什么東西?”聞時硯皺著眉頭說,“她叫你去送你便去送?你怎的這般好騙。”他有些無?奈,感?嘆了一句,隨即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僵。 “是啊,奴婢確實?很好騙。”淡然的話語叫聞時硯一怔,面色變換幾許,最后無?言以對。 “世子恕罪,奴婢攪和?了府上的雅集,罪該萬死,求世子恕罪。”她又?緩緩地跪了下去,不管怎樣,她想,起碼在離開前還是能風平浪靜的活下去,不惹事?,不矚目,這樣到時候也?不會有人去注意到她。 腳上的痛意叫她更加清醒,她跪在了地上,頭伏得更低,再?一次對昔日的枕邊人低頭認錯。 聞時硯的怒意來的莫名其妙,他有些不懂自己為什么這么生氣,氣到……想掐死她才好, 他自詡克制力和?自控力都很強,但?他也?曉得自己脾氣不是那么好,冷淡寡言,甚至不高興時周遭人都會嚇得步步遠離,但?他甚少發脾氣。 “罪該萬死?誰教你這么說的?”聞時硯有些荒唐的問。 姝晚不語,聞時硯提高了聲音,沉悶的吼道:“說話。” 姝晚一頓:“沒人,奴婢……自己這么說的。” 聞時硯捏了捏眉心,泄氣道:“起來罷。”,他真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她總有辦法叫他無?可?奈何,眼前的場面不是他想要的啊,但?他也?說不出來哪里有不對勁,明明她很聽話,很懂事?,聞時硯卻覺著哪里不對勁。 姝晚起了身?,聞時硯這才發覺她的腳步有些不對勁,他冷聲問,“腳怎么回事??”生硬的關心叫人聽起來像是在斥責,一邊問,一邊默默抬起手想扶她。 姝晚后退一步:“無?事?,被扭了一下。”她敷衍著回答。 聞時硯又?氣又?急,氣她什么也?不說,“這幾日你莫要出門去了,好好在桑寧居待著。”養傷。 姝晚不大?情愿,但?還是盡量順著毛捋:“于禮不合,大?娘子那里還是要去晨昏定?省的。” 聞時硯一時心頭微哽,放開了她的手,眉眼恢復了淡漠:“你只需要聽話便好。”說完便轉身?就要走。 素來好脾氣的姝晚這一刻也?氣狠了,任誰總被當?作饅頭捏也?是生氣,老實?人就這般好欺負?她胸前起伏了幾許,竭力叫自己平靜下來。 葛忠瞧著自家主子走了,便跟了上去,明荷舉著海碗的手筆已然哆嗦個不停,額角滲出了薄汗,虛弱的仿佛下一瞬便要倒地。 見世子走了,當?即便手一松,海碗掉了下來,她虛虛地坐在地上,喘了口氣。 明荷掙扎起身?,望著還站在庭院里的姝晚:“娘子,您沒事?兒吧?” 姝晚搖搖頭:“無?事?。” 明荷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姝晚,方才的話他也?聽到了,便道:“世子爺只是一時生氣,過幾天氣消了便好了,無?事?的,不會真拘著娘子的。”她這般說著,姝晚卻蹙起了眉頭。 初冬時節,庭院中的草木已然枯了一大?片,但?院中栽著一樹桂花,似是秋夜月中香,卻被枯樹枝掩在了身?后,在外人瞧來也?是不大?清楚。 姝晚盯著那一處桂花,緩緩出了口氣,但?愿如此吧。 但?是她們都想錯了,未想到聞時硯真的下了狠心,派人守著桑寧居,除了晨昏定?省外,哪兒都不叫姝晚去,原先說好的外出見寒哥兒也?沒了消息,這些日子姝晚想盡了法子,與來送飯的女使說好話,女使們全?都低頭繞道走。 姝晚記得夜晚都睡不好覺,日日坐在窗便發呆,不知?不覺便到了中秋,她瞧著窗外的梅花越來越艷,心中卻越來越冷,姝晚深刻的認識到她與權勢的力量差距有多么大?。 “娘子,今日是中秋,廚房送了些月餅,您嘗嘗,是蓮蓉餡兒的。”明荷輕聲喚她,這些日子她眼見姝晚從名艷的花兒變得枯萎,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姝晚搖頭:“去給蕓姐兒吃罷。”,明荷嘆氣:“今日是中秋,晚上府上應當?是家宴的,聽聞世子爺去宮中,圣上宴請群臣,也?不知?大?娘子會不會把您喚過去。” 姝晚隨意的靠在窗前,沉默不語。 天色漸晚,如玉盤般的圓月顯露了出來,散發著幽幽光暈,暗色覆蓋了庭院直至屋內,姝晚已經在窗便靠了一個下午,驀地,明荷咋咋呼呼的聲音傳到了耳朵里:“娘子,徐大?娘子喚您去前廳用飯。” 明荷跑了進來,氣兒還未倒過來便急急開口,姝晚一愣:“當?真?”,她的身?份當?真可?以去前廳與大?娘子一道兒嗎?姝晚有些遲疑。 明荷曉得她在想什么,安撫道:“沒錯兒,是劉mama親自來喚,還說世子爺去了宮中,晚些才能回來。” 姝晚松懈了下來:“更衣,去前院兒。”她說這話時神色隱隱在思索著什么,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中途又?燒了一回,現在的姝晚體弱的壓根不能與前幾月相比。 寒露給她挑了一件櫻粉色折枝紋對襟窄袖綢緞褙子,下身?是同色細折羅裙,脖頸處圍著一圈茸毛,精致輕巧,耳朵上墜著淡雅的青色水滴狀玉墜,眉眼清絕。 外面是有些冷的,姝晚帶著明荷去了前廳,半月未出來,國公府上下鋪滿了一片錦繡紅艷,溫暖的燈籠到處都有,到處彌漫著喜意,不時有丫鬟女使端著食案穿梭。 姝晚被劉mama領進了門,剛進門,眾人的視線便落在了她的身?上,有的人姝晚識的,有的人不識的,最上方的太師椅坐著氣度雍華的老夫人,比起前些日子精神頭又?好了些,雙目炯炯有神,頭上的瑪瑙金絲步搖格外亮眼。 老夫人身?旁是徐氏和?昭陽郡主,昭陽郡主身?邊站在聞時序,見著姝晚,眼睛登時一亮,移都移不開,徐氏身?邊坐著聞錦茵,國公爺和?聞時硯以及姑爺周云朗入了宮。 姝晚沒來前顯然眾人在說笑,她來了聲音便停了下來。 昭陽郡主瞇了瞇眼:“喲,這別?是又?走錯了吧,這么些時日了,規矩怎么學的。”她陰陽怪氣的說道。 徐氏淡淡道:“是我讓她來的。” 昭陽郡主嗤笑一聲:“今兒個是中秋家宴,好不容易母親出來一趟,一家人聚聚,非叫個上不得臺面的人來。” “咳。”老夫人斂了神色,有些不悅的咳了咳,昭陽郡主再?怎么猖狂,還是要給老夫人幾分?薄面的,畢竟是婆母,不敢太過分?。 徐氏平靜道:“家宴素來沒多大?規矩,秦姨娘能來,尹氏自然也?是可?以,郡主這是對尹氏有什么意見。” 郡主恨恨瞪了她一眼,老夫人在上面嘆氣一聲,這二人真是這么多年了也?沒個停歇。 聞錦茵瞧出了姝晚的拘謹也?無?措,溫和?出聲:“莫要站著了,坐罷,過會兒便要用飯了。” 姝晚遲疑而謹慎地坐在了徐氏說的秦姨娘身?側,滿堂只有她是姝晚未見過,秦姨娘比起嫻雅的徐氏和?華麗的郡主瞧著分?外小家碧玉,姝晚瞧不出她的年歲,只覺她身?上成熟風韻和?少女氣質兼具。 秦姨娘轉過頭來對她笑了笑,姝晚稍稍松懈了些。 眾人又?寒暄閑聊了一會兒,姝晚就靜靜的坐著一語不發,不多時便要吃晚飯,姝晚與秦姨娘、四姑娘、五姑娘一道兒坐在小圓桌上,徐氏老夫人和?郡主他們坐在大?圓桌上。 正吃著,小廝進來稟報:“國公爺他們回來了。” 徐氏他們訝然不已,今日宮宴結束的竟這般早,姝晚則心下咯噔,出神間玉箸不小心落到了地上,大?圓桌那邊的人瞧了過來,適時的有女使過來把玉箸撿起給姝晚換了一雙。 在換玉箸的期間,三人已然行至門前,只聞一道嬌俏的輕喚:“安郎。”,昭陽郡主眉眼間俱是緋紅喜意,風眸勾人,眼波流轉,小圓桌的秦姨娘笑容一斂,淡淡垂下了頭。 國公爺肅然冷厲的眉眼在聽到這一聲呼喚后顯而易見的柔和?了下來,徐氏瞧在眼里,難免有些不大?舒服,這么多年,哪怕國公爺的心再?冷,也?被日復一日的嬌纏纏得動了心,不自覺的偏愛了那一房。 徐氏掩飾般垂頭喝酒,聞時硯跟在身?后進來,視線便瞧見了小圓桌的身?影,雖不至于不悅但?也?瞧不出高興。 姝晚忐忑不已,下意識的覺著聞時硯會生氣。 “今日回的早,快來坐罷,叫廚房再?上幾道菜。”老夫人張羅著,國公爺很恭敬的對老夫人道:“是,圣上體恤,把朝臣們放回了家,闔家團聚。” “嗯,既圣上體恤,你們為官做宰便要更加用心,莫要辜負了圣上的心意。”老夫人叮囑了幾句,團圓的日子不便多言敲打,便停了嘴。 “母親說的是。”國公爺拱手。 “下月硯哥兒大?婚,新婦進門,序哥兒的婚事?也?得張羅起來。”老夫人忽然道。 郡主立即說:“母親,六公主柔嘉是不錯的,我想著過些日子便與進宮一趟,與皇后娘娘商議一番此事?。”她語間掩飾不住的喜意。 卻發覺席間無?人附和?,老夫人眉目沉沉,國公爺面色也?不大?好看:“京中適齡女子多了,六公主還未及笄,我瞧不大?成,柳侍郎家的姑娘不錯,沉穩端莊,書香門第。” 昭陽郡主聞言面色扭曲了一瞬,當?即有些不高興,憑什么,聞時硯便能與侯爵家聯姻,自家兒子想尚公主便就不行了。 徐氏淡淡垂頭扯了扯嘴角,國公爺是因著有愧于她,所以頂著圣上忌憚的風險與嘉善侯定?了親,既已然有了這一遭,那必定?不會叫序哥兒冒頭,尚公主是決計不可?能的。 昭陽郡主后面沒有說話了,面色卻顯而易見的不好看,聞時硯眸色淡淡,余光不住的瞥向一旁。 姝晚吃的少,也?只敢夾就近的菜色,半月未見,姝晚清減了許多,身?板兒更薄了。 徐氏放下碗筷:“硯兒,等會兒吃完飯你去替我往你外祖家跑一趟,兄長前些日子從南邊兒回來了,我托他帶了藥材。。” 聞時硯不解:“天色已晚,明日可?行?” 徐氏拭了拭嘴角:“就今晚罷。”,聞時硯點點頭,待吃的差不多了便去了徐府。 老夫人也?乏了,叮囑了幾句便回院子歇息了,國公爺照舊被郡主纏著去了暮影居。 姝晚也?想悄無?聲息的離開,卻被徐氏叫住。 聞錦茵自覺隨著周云朗關上了門。 “坐。”徐氏對姝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