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知道少白和姜珮在一起時是甚么情況,我是一步也不想離開她,恨不得拿條鎖鏈將自己和她綁在一起,簡直像中邪似的。黎少白這個花花公子一定很難理解對一個女人怎么能夠癡迷到這個地步。 他大概對姜珮無感吧?換作是我,打死我也不可能將她讓給別人。 可惜必須上課、打工,無法二十四小時黏著她。好在大四的必修課不多,選修的幾門課也不必每堂都到,考試能過關就好了。至于樂團更是不差我一個,想當吉他手的學弟妹多得是。 九月中旬,完全沒有秋天的感覺。我覺得臺灣的氣候只有夏冬兩季,沒有春秋。 摩托車依舊囂張地停在藍色大廈前的騎樓,我飛也似的掠過警衛室窗口。年輕警衛很快就醒悟到我不是住戶,對于那次被耍似乎一直耿耿于懷,總是不給我好臉色看。 「喂喂喂!訪客要登記,還要押證件。」阿呆警衛從小窗子里伸出腦袋,喚住正要開門的我。 我搖搖手上的鑰匙說:「看!我可不是訪客唷。」 「有鑰匙也不見得是住戶………」 「誰理你。」 我逕自開門進入,彷彿回家一般自然。氣呼呼的警衛掙扎似地發出「喂!那個……登記!登記啊!」的模糊語言,我頭也不回地唱:「啦啦啦啦!聽呀聽不見。」進電梯后衝著監視器鏡頭比中指,我知道他在看我。 到了十三樓f室,囂張的氣焰一下子縮到腳底,乖巧地按門鈴。 也許是基于禮貌或教養甚么的,雖然有鑰匙每次來都還是會先按門鈴。姜珮說:「給你鑰匙就表示你和其他人不同,和那些必須按門鈴的人不同。」當時我笑著說好,卻依然每次都按,姜珮倒也沒嫌煩,每次都開心地出來應門。說到電鈴,姜珮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她裝的這副電鈴很特別,外觀是個對講機,按下去三秒后會聽見姜珮用非常可愛的娃娃音說:「你找誰呀?」我第一次按門鈴的時候就上當了,對著對講機回答:「我找你呀!」然后她又說:「你是誰呀?」我又答:「我是小海。」最后機器發出咯咯笑聲:「傻瓜!這是錄音機啦!嘻嘻……」 這個裝置只能耍初次來訪的人。其實按下電鈴屋子里只會聽見清脆的叮噹響。我很想偷偷破壞這個裝置,一點也不想讓別人聽見她這么撒嬌的聲音。 按了三次,被嘲笑了三次傻瓜,姜珮還沒來開門。難道不在家?或者正在睡覺? 開始交往后我發現姜珮是個不愛出門的人,每次來找她都在家,如果我待久一點她才會要我陪她出門。倒不是孤僻,只是覺得一個人出去玩沒意思。「要是有喜歡的人陪著,去月球都好。」她這么對我說過。 正猶豫要不要用鑰匙開門就聽見門的另一頭傳來微小聲音:「如果你是小海就進來,如果不是就滾吧!」 我立刻開門進入。 一踏進玄關就看見門開開的浴室正在冒煙。姜珮很喜歡洗熱水澡,即使夏天也要洗那種能燙紅皮膚的水溫。記得黎少白曾說過,姜珮的體溫比一般人高,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常洗熱水澡的關係。 我瞄了一眼──她一隻手垂在浴缸外,小巧的指尖夾支菸,披散著秀發,表情十分享受。 「我帶了鮮奶……我去放冰箱。」 「小海。」 「何?」 「放好鮮奶幫我按一下唱片機。」 「唱片機?」 「嗯,不是cd喔。」 客廳的電視柜下層是cd音響,平常不看電視時我們會聽音樂。電視柜旁邊有一道玻璃門,里頭「供」著一臺相當華麗也相當古董的唱片機。此刻玻璃門是敞開的,唱機上已經放了一張黑膠唱片,沒有標籤。我輕輕按下撥放鍵,唱針自動移到轉動的唱片上,等了幾秒空白雜音后喇叭開始流瀉出鋼琴獨奏曲──帶著強烈情感的貝多芬第八號鋼琴奏鳴曲《悲愴》,第二樂章。 從沒聽過這么「悲愴」的悲愴第二樂章。無論技巧還是音色絕對是第一流的名家水平,但沒人彈成這樣啊!第二樂章應該是「如歌的行板」,居然彈得如此夸張、炫示、強烈、激越、彷彿將碎裂的靈魂硬生生從心臟扯出體外。這已經不是貝多芬了。 我驚訝地佇立在唱機前,幾乎看見貝多芬正勒住這位演奏者的脖子。 「小海。」 「來囉!」 我繃繃跳地進了浴室。姜珮手里的菸已經抽完了,正將后頸靠在浴缸邊緣,亞麻色長發披在浴缸外。 「幫我洗頭。」 站在上方俯視她,兩隻又大又挺的小白兔就這樣毫無掩飾呈現在我眼前。我感到臉頰迅速發熱。 雖然去海邊那天已經在椰林看過她的裸體,但畢竟有些距離而且時間短暫,不像現在……兩隻活跳跳的小白兔簡直在呼喚我嘛! 「你在等甚么?把置衣架下面的凳子搬來坐吧。」 還好姜珮閉著眼,沒看見我紅通通的臉。 擠了些洗發精,我開始搓揉她柔軟的秀發。姜珮用的洗發精也很另類,從來沒看過的牌子,標籤上一堆阿拉伯文還畫一隻蛇。我知道廚房旁邊的貯藏室里還有一箱這牌子的洗發精。因為使用了神奇功效的洗發精,即使染成這么淺的顏色依然柔軟滑順富有彈性,連正在洗頭的雙手都感到舒服。 「好喜歡你的手勁。」姜珮舉起一隻手說:「我沒有指甲,抓起來沒感覺。以后我的頭就交給你了,請好好疼愛它。」 因為她經常練琴,彈鋼琴雙手都不能留指甲,所以出去玩她有時會貼上彩繪的指甲片。而我是彈吉他的,右手可以留指甲。 「這首曲子是誰彈的?有點異常。」 奇特的悲愴第二樂章還在進行中。 「我媽。」 「啊……她彈的真好!」這馬屁拍得實在太硬了,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她的確彈得很好,也的確不正常。錄這張唱片的時候她已經快不行了。」 「你mama她………」 「已經上天堂了。」 「抱歉。」 「不要緊,好多年前的事了。你看這屋里頭一大堆東西都是她留給我的,所以無論搬家到甚么地方我都要帶著它們,有我和mama共同的回憶。」 第一次聽她說起自己的家人,原來是個沒媽的可憐孩子。這讓我想到自己雖然有爸媽卻是假的,親生父母不知在何方,心里不由得難過起來。 「好舒服……」姜珮閉著眼享受頭皮按摩,表情倒是一點也不難過。 「那你爸爸呢?」 「我出生沒多久就離開了。」 「喔。」 她忽然伸手抹去臉上的泡沫,張開眼睛望著我。 「你哭了?小海真是感情豐富。」她舉起雙手捧我的臉。 「哪有!是因為音樂,音樂太感人啦!對了,她還有其他的錄音嗎?」 「還有許多,都放在貯藏室最里面那個紅色皮箱里。你喜歡嗎?」 「喜歡是喜歡。不過說實話,她的演奏實在太特別了,完全顛覆了貝多芬。」 「呵,還有顛覆版的李斯特和普羅高菲夫呢!自從爸爸離開以后她就變得不正常,所以我聽到的全都是顛覆版。至于我出生前的正常版,市面上還找得到。」 「我就猜她一定是職業演奏家!她叫甚么名字?」 姜珮翻身一躍,濺得我滿身是水。 「來!好孩子要洗澡了。乖乖脫衣服,輪到我幫你服務。」 當她脫掉我身上最后一件時,我害羞得像個處女,急忙跳進浴缸。 一邊算帳一邊胡思亂想的結果,就是重算三遍。 這是我打工的法國餐廳「princessedepapillon」,我都簡稱二p。二p好吃的菜不多,大約只有紅酒燉牛rou和蛋糕,啊,還有一道鴨胸rou釀栗子配黑松露菌汁,比起一般橙汁鴨rou好吃多了。其他就乏善可陳了。 會來這種地方打工是因為以前和黎少白常來。他對法國菜十分講究,連醬汁里用的酒太硬還是太軟都能說出一番評論,不像我只知道好吃與難吃兩種。暑假前有一次經過碰巧看見老闆正在張貼徵人啟事,就這樣從客人變成工讀生,理由是二p的待遇還不錯,離學校又近。 本來工讀生就該干勞力活,算帳這種事根本不該由我來做,我只要負責上菜和小朋友打翻飲料時趕快來拖地就好了。但是店長認為本店難得來一位理科生,要好好讓她發揮長才,因此只要我值晚班,結算的工作就丟給我了。 其實只是將當天所有的點菜單加總而已,順便統計一下每道菜點了幾次,消費超過三千元的占多少比例,五千以上的占多少,各時段的消費額又是多少,都是四則運算,而且絕大部分是加法和數數兒。只要有一臺casio計算機,就連打翻飲料的小朋友都會。 看著店長敦厚的笑容,我知道他接下來想傳授我備品進貨的數量控管,到那天就是我辭職的時候了。 算到第三遍,終于把姜珮和我在浴缸里打水仗的重播畫面暫時趕出腦海,從而求出有理數的解。忽然聽見店長喊我:「小海,外面有人找你唷!」 手上的鉛筆一顫,莫非是……… 我一個箭步飛出辦公室,收銀檯前站著一枚嬌小女孩,還算可愛,有姜珮五萬分之一的可愛。 「是你啊。」難掩失望的口氣。 「不然你以為是誰?我知道你一定還沒吃晚餐,所以幫你帶了鍋貼和酸辣湯。」 看著芬達手里拎著一只肥肥的塑膠袋,我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 「店長,可以在店里吃嗎?」芬達問。 「先讓小海把帳算好。」 「已經弄好了,在你桌上。」 我拉著芬達在落地窗前的位子坐下。她已經吃過了,是專程買來給我的。 「鍋貼還行。這酸辣湯嘛……這也叫酸辣湯?有沒有搞錯!」想起姜珮握著湯匙的小手,不禁感慨。 「書局門口那攤。你以前不是滿喜歡的嗎?」 「那是以前。以前種種譬如昨日的酸辣湯,也可以說是曾經滄海難為酸辣湯,明白嗎?」 「我懂。你跟那個……進展的怎么樣了。」 正想告訴她我們今天在浴缸里玩得好開心,發現芬達的眼神怪怪的,于是急忙轉移話題。 「對了,丁春秋的研究小組不是在找人嗎?你應徵的結果如何?」 「丁春秋」指的是系上一位姓丁的教授,因為他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為人又很jian詐,同學們私下都尊稱他丁春秋。 最近丁教授主持一項大型研究計畫,有國科會的經費補助,于是大張旗鼓找學生打工。原本這類差事只有博士生有機會,但聽說這次工程浩大有許多繁瑣的雜碎活要干,所以連大學部都摩拳擦掌了。主要還不是因為待遇好,而是能參與這種國家級的科研計畫對學生來說是彌足珍貴的經驗,可以真正學到東西,很多人一直到畢業都沒這緣分。然而丁春秋揚言只收最優秀的學生,公開甄選,沒人情可講。芬達也去應徵了。 「恭喜我吧,我入選了,數據分析組。」 「恭喜你呀!」 「也要恭喜你。丁教授今天下午把我叫去實驗室,偷偷交代我,叫我問你有沒有興趣。」 「我?」 「對阿。他說呀,康海倫是個天才,是下一個愛因斯坦,叫她一定要來參加,免試直接錄取唷!還說錯過這次要等十年。他說的其實并不夸張,這次連康乃爾大學都有人來。」 「我對那甚么彩虹光的沒興趣。」 「甚么彩虹光嘛!是引力紅移的分數量子霍爾效應。你好歹也是學物理的。」 「一樣啦!不愧是星宿派掌門人,一面說堅持公開甄選絕無后門,一面又偷偷塞人進去。哈哈!」 「教授說我們可以在同一組。」 「我還是不去了。掌門人可能有點誤會,我不是天才,更不是那種可以連續十小時盯著儀器的天才。替我轉告他,他的恩典我來生再報啦!」 桌上的鍋貼一下子就捲入胃袋,連曾經滄海的酸辣湯也被我喝到只剩兩滴。芬達面帶微笑看著我狼吞虎嚥,似乎比我更滿足。 「呃,好飽。回家吧。」 我知道芬達最喜歡聽我說回家這兩個字,果然如預期的呵呵笑出聲。無論是下課還是從圖書館或者來打工的地方接我下班,她十分眷戀和我一起回宿舍的時光,最好是一起走路。那時刻她總是主動來牽我的手。但這天離開二p時我故意將手插進牛仔褲口袋里,因為感覺手上還留著姜珮的發香。 芬達身材嬌小,努力跟上我寬闊的步伐。 「你考慮一下嘛!」 「考慮甚么?」 「丁教授說的啊!聽說研究小組之后可能會受邀參觀費米實驗室耶!你不想去朝圣嗎?」 我的確想,對那個科研打工也不像嘴巴上說的那樣完全沒興趣。其實我內心真正介意的是一旦加入小組就必須占據大量的時間與精神,犧牲原本就不多的約會時間。 想到這兒,發現自己還真是個沒出息的傢伙呀!如果是黎少白的話,此時一定會嘲笑我:「你這么晚才領悟到自己沒出息嗎?」 不知道少白最近在忙甚么,很久沒聯絡了,大概還是一天到晚泡在女人堆吧?很想打個電話給他又覺得有點尷尬,該怎么說明姜珮的事呢?雖然他說過要把姜珮讓給我,但是……… 心里不禁埋怨起少白──你這混蛋就不會主動聯絡我嗎? 將近十一點,街頭略顯冷清,轉進陰暗的巷子里更是不見人跡。倒不是絕對沒人經過,只是這條通往宿舍的捷徑兩旁幾乎都是商家,文具行、小吃店、女用精品店、雜志社、水族館、瓦斯行,全都打烊了,偶爾才會有夜歸的上班族經過。 我放慢了腳步。芬達順勢拉著我脫離口袋的左手,原本想抽根菸既然被她牽著手就算了。 「小海。」 「干嘛?」 「那個……你跟桑蕓學姊提了沒?」 桑蕓是和我同房的室友,今年考上研究所,想搬出宿舍。如果她直接向學校的管理組申請退舍,校方可能會安排新生住進來;但學生之間也有「私相授受」的方式,就是不向學校申報自行找人接替入住,校方雖然不承認這種慣例平常倒也不去過問,睜隻眼閉隻眼,除非鬧出事來或者有人檢舉。芬達打算接替桑蕓學姊的床位。 「還沒。」 「要快點喔,不然等她搬出去就來不及了。」 「你干嘛一定要住這間阿,現在住的地方不是很好嗎?」 「你明明知道。我想……跟你當室友嘛!」 「但是我可能也會搬出去唷。」 「你要搬家?」 「還沒確定啦。」 「我明白了,你要去跟那個女人同居對不對?」 芬達平常不會使用「那個女人」這樣的詞匯,她的不滿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打從向她透露姜珮的事,她就明確表達了反對意見,理由是怕我耽誤了課業。其實我之前一直間歇性的在外面泡妞,雖然沒向芬達詳細報告那些風流事但偶爾也會提到一些,她從來都沒意見。大概感受到這次不同于以往吧,我成天魂不守舍的笨樣她都看在眼里了。 「你真的很喜歡她。」 「…………」 「被小海喜歡的人,到底是甚么樣的人呢?好想親眼瞧瞧。」 「她呀,很難形容的。」 「長得很美吧?」 「嗯。」 「身高?體重?」 「你是衛生所啊,問這個。」 「她讀哪個學校?」 「她沒上學。」 「喔,原來是社會人士。」 「你今天說話還真奇怪,居然用社會人士這么無聊的詞。如果你是指工作的話,她沒工作。」 「沒工作又沒上學,還在被父母供養囉!是正在準備國考還是留學考?」 「都沒。」 「我記得你說過她跟我們同年。」 十分明顯的譏諷,白癡都聽得出來。 「小海,你是完全不靠父母自己獨立生活的人,怎么會欣賞那種『家里蹲』?」 「她沒父母。我也不清楚她的經濟來源。」 「原來是孤兒,真可憐。也許是靠遺產過活吧?」 我有點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但今晚的芬達似乎有點不對勁,特別執拗。 「如果你搬去跟她住,要不要付她房租呢?那里的租金應該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 「比宿舍貴多了。」 「她又不一定會跟我收房租。」 「她不收你就不付嗎?住在別人的房子耶!可要是付她房租你就沒錢了,吃飯買書看演唱會都得靠她付帳,這樣不太好吧?如果不付房租,在別人家里白吃白住又好像………」 「好像甚么?」 「沒甚么啦。」 「說啊!」 「就像………就像被包養似的。你連一毛錢都不跟家里拿,應該不會想被人包養對不對?」 我甩脫她的手,一瞬間怒火衝上腦門。芬達嚇了一大跳,呆住了。 「你在說甚么鬼東西,甚么包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你搬出去。」 「住哪里是我家的事,你管不著!」 扔下這句話我立刻調頭走人,朝宿舍的反方向大步而行。芬達猶豫著要不要追上來,但最后還是放棄了。 我懷著莫名其妙的怒氣快步走著,心里一直在想芬達的話。她說的也未嘗不是個道理。一個人打工賺學費和生活費,本來就不寬裕,如果搬去和姜珮住在一起開銷可能更大,到時候說不定真的要花她的錢了。我康海倫怎能花馬子的錢!這樣也太不講究了吧! 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和她住在一起,每天抱著她睡覺。要是我再多兼一分差也許能付她房租,出去玩的時候只要別太奢侈應該還撐得住。不過姜珮的生活花用似乎都很高級,我打工兩個月還不夠她買一雙高跟鞋呢! 思考這些實際問題實在教人心煩,談戀愛為甚么一定要顧慮這些事呢?兩個人互相喜歡其他甚么都無所謂不是嗎? 過了一個轉角,路旁立著一座樸拙的石板,上面漆字寫著某某里的地方紀事;石板背后是蜒長到遠處的某公家機關的水泥圍墻,挨著圍墻的這條巷子也看不清盡頭;半故障的路燈明滅不定,小蟲忙碌地在路燈下飛舞。 我放慢腳步點了根菸,暫時不去想煩人的事了,就暫時維持現狀吧!反正現在這樣也挺快活的,每天花點時間跟姜珮見面,聊天也好,一起看電視也好,偶爾打個刺激的水仗………忽然好想見她。乾脆今晚去找她吧! 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在小巷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離宿舍愈來愈遠了。如果要去民生東路走路是不成的,必須先回宿舍騎摩托車。我立刻轉身返回。 距離我大約十幾公尺處有個男人,似乎被我忽然轉身嚇了一跳,但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走路。這下子變成兩人迎面而行。 我心下有些忐忑。這人從甚么時候開始跟蹤我呢?是從離開二p開始還是和芬達分開后?在寂寥的暗巷里發現被陌生男子跟蹤,實在不是滋味。只有mc來和遇上這種情況我才充分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女人。 該轉頭逃跑?還是尖叫?不然就正面出擊給他一拳?我盤算著該如何行動,兩人的距離愈來愈近了,我緊張得握緊拳頭。 擦肩而過,safe! 正打算邁步奔跑,那人忽然轉身向我開口。 「康海倫。請等一下………」 「想干嘛!」 我像隻被驚嚇的貓跳起來急轉一百八十度,舉起兩隻爪子,只差沒有發出「赫==赫==」聲。 「你大概不記得我了。」 這人認識我?我仔細觀察眼前的男人。三十出頭,細長眼睛,整齊的旁分發型,白襯衫黑領帶,樣子挺斯文的,但沒甚么印象。 「我叫陳煥民,是黎先生的秘書,我們以前在黎家見過面的。你真的不記得我?」 原來是黎爸的秘書。小時候常去黎少白家玩,他家里經常有許多人進進出出,不可能記得每個人的臉。不過經他這么一提倒是想起來,好幾次看見黎爸旁邊站個年輕人,黎爸比個手勢他就迅速跑出去辦事,很有「手下」的感覺。 緊張感消失了。 「是你啊,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有戴眼鏡吧?你干嘛跟蹤我!」 「我不是刻意要跟蹤你,只是你從打工的餐廳離開后一直跟那個女孩走在一起,我想等你一個人再找你說話。后來看你氣呼呼地走了只好在后面跟著。」 我很想問他怎么知道我在那家餐廳打工,但還是先讓他自己說明來意好了。看他一臉正經像,應該不是想泡我吧? 「找我有甚么事?」 「我想問你知不知道黎少白人在哪兒?」 「我已經兩個多月沒見到他。他沒回家嗎?」 「沒有。他很久沒回家了。少白這人平常就到處亂跑,幾個月不回家也不希奇。不過黎家最近出了大事,黎先生下令立刻把他找回來。」 「黎家出甚么事了?」 「這件事還沒公開,原則上我必須保密。不過你也算自己人告訴你無妨,但你不可以說出去。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趕快把少白找回來………」 陳煥民表情嚴肅,口氣慎重,我松懈的神經又開始緊張起來。 「到底發生甚么事?你快說啊!」 「夫人過世了。」 心頭被重重擊了一拳,必須深呼吸幾下才行。 我知道陳秘書口中的「夫人」不是黎少白的奶奶,如果是那個老奶奶他們會稱作「老太太」。夫人指的是少白的mama。 腦海中浮現那個笑容迷人的法國女子,那個每次見到我都要擁抱一下的黎mama。她應該才五十歲吧?怎么忽然就……… 我悲傷得說不出話來,眼睛濕了,那悲傷還伴隨著不可置信的錯愕。小白要是知道了一定難過得不得了,他最愛的mama就這樣突然走了。 小白!你究竟跑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