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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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聰并不常進(jìn)出勤政殿,除非天子傳召。 那天他從勤政殿回來,見若拂還在雪地彎腰,一個時辰過去,十根指頭凍得通紅。她一步步挪,一寸寸探,越伏越低。他本不想多管閑事,木輪滾動前兀地聽見她抽泣。 想想還是抬手,命黃門停下。 “女公子,宮門即將落鑰,你要找什么,我命值房眾人出來替你找。雪大,女公子請先上廊來。” “不敢勞煩。” 她說得很快,話里帶著哭腔,濕濕的。 帶著周遭積雪消融,干燥寒涼空氣里濕氣驟重。 袁聰不忍,“不算勞煩,我這就命他們出來。” “可說了不必!” 若拂站在雪地里猛然直起,一雙紅眼和硬話一起刺來,“正是用飯時候,袁侍中官做得大,要風(fēng)是風(fēng),要雨來雨,使喚起旁人,誰又敢責(zé)怪。”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眼里一頓,直挺挺站在風(fēng)雪里。 駟不及舌的后悔寫在眼底。 話到底說出去了。 平白挨她話刺,袁聰默默受畢,一言不發(fā),接著見她收起怒容,扭身蹲到地上,執(zhí)拗地用凍到紅腫的兩只手在積雪里繼續(xù)翻找。 簌簌簌簌。 簌簌簌簌。 雪很脆,也很冷。 他看了一會兒,不多言,眼神示意黃門將他推回殿后值房。 平日他回值房小間里小憩一會,晚間伏案,明日天亮出宮。兩個伺候筆墨的黃門以為他睡下,在廊廡上掃雪,一面說起若拂。 “我還沒見女公子發(fā)脾氣呢,真是奇事。” “可不奇事,竟有膽氣沖袁大人撒火。” “你不知道,聽我?guī)煾福@位周家女公子當(dāng)年可是曹后面前的紅人,有點脾氣也不奇怪。周進(jìn)莽撞,屢屢面刺曹后,要不是有這位女公子討曹后歡喜,周大人哪怕有十個腦袋也不夠割。” “不對啊,周家進(jìn)宮伺候的分明是大小姐,當(dāng)年送來的那些人不都是嫡長女嗎?” 曹后無子,太子為傻皇帝和宮女所生,為戳太子出生不好,曹后從官員家里點來陪她的適齡女兒們只要嫡女,且是長女。 兩人的話停了一會。 大概以為袁聰入睡,講古的聲量漸漸大起來。 “周家大的送來,模樣最出挑,可惜膽小,有一次得罪了曹后,眼看不成,后來就由今天這位女公子替jiejie頂上。她是有本事的,沒來幾日哄得皇后開心,幾次要為難福康公主,也都因她免了。這是救命之恩。” 另一人恍然:“我說她哪來如此大的面子,叫公主殿下送珍珠垂簾,原來是有這層緣故!那她——” 后來的話,黃門強(qiáng)行咽回肚子里 ——值房里哐地一響,二人忙忙丟下苕帚,跑進(jìn)屋內(nèi)。 這才發(fā)現(xiàn)袁聰沒睡。 非但沒睡,案上御賜的一口好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袁聰心事只有自己知道。 他寬慰自己,也許是若蘭贈給meimei戴的,她來還簪時他便留意到那塊玉佩,當(dāng)時也作此想。 可是今時今日,她說多年以來一直不敢離身,連玉色深淺瘢痕都一模一樣。 思緒在平靜皮囊里翻涌,來勢洶洶。 金石橋的大雨。 駝鈴街的笑聲。 舅舅分明說過,那是周家長女周若蘭。 如今答案呼之欲出。 他不敢看。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錯了。 一錯就這么多年。 “陛下欲以孔家治天下,若拂斗膽……”她放下咬過幾口的素餅,后頭的話因為瞥見袁聰此時神態(tài),游移了幾瞬,還是決定往下說。 袁聰也想不到自己是什么情態(tài),總歸不端莊吧。 心跳如擂。 耳畔嗡鳴。 于是他像在汪洋大海里撈一縷煙霧般努力撈到她的話,用盡全力,才聽清每個字。 “若拂斗膽,始終將《齊論》校正視為為陛下打造一柄趁手的利刃,一字錯不得,一點錯不得。我離開后,只盼早日呈送御前。” “為何要走。” 袁聰甚至沒意識到自己開了口。 這個回答不在若拂意料中。 更意外的是袁聰神態(tài),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或可說盯著她,仿佛彼此相熟很久很久,知根知底。 “阿兄。” 一道男聲突兀刺來。 若拂撩眼,看見來人邁過殿門,大步走了進(jìn)來。 她思量著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動手把素餅包好,盡量表現(xiàn)得慌亂一些。 “一塊破餅,誰搶你的!” 袁直諷她。 腳下別去哥哥所在,站定之后又看向她。 兩兄弟都在看她,若拂低下頭,溫文嫻靜地收拾自己的東西,起身要走,袁直卻一聲叫住她,要看她好戲似的。 “周若拂,陛下已為你我賜婚。” 若拂一頓,舉目看他,腰間雕著山茶的玉佩磕到案腳,哐哐兩響。 旨是上午來的,她早就知道才是,袁直之所以重復(fù)一遭,就為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待真看見,又莫名煩躁。 剛才一番話說得漂亮,怎么對著他,只會發(fā)抖要逃。 話呢。 為什么不說話。 “什么!” 有人說話了,卻不是周若拂。 “二郎,你方才說什么!” 若拂并不想留在這里欣賞袁家兩兄弟的反應(yīng),也不想給人賞玩,她答應(yīng)過jiejie,今天得早些回去涂藥油,jiejie在家中等著她呢。 于是欠身,不等袁直回答,告退出去,只留給兄弟二人一道纖薄身影。 這之后一連叁日,若拂都沒在含章殿里見到袁聰。 聽人說袁聰病了。 病得不輕,下地都難。 難怪袁家如此安靜,長公子病重,想是忙著為這位天容玉色的長公子治病,賜婚對于袁家而言,總不算天大不可挽回的難事。 若拂沒想到,不久后袁家送來帖子,請她過府。 帖子托袁家老夫人之名,也不單請她,還有洛陽城中幾戶貴女。 有周若蘭的先例,到若拂,周進(jìn)絕不同意她去虎狼窩,若拂只好向福康公主要來兩名女護(hù)衛(wèi),再叁陳明自己會小心,也許能說動袁直退婚,周進(jìn)這才松口。 其實她哪里是要勸袁直退婚。 十七這日,周家一輛青布馬車停在袁府門外。 眼看朱門恢宏,活脫脫錦繡富貴,周家車夫哪里見過這樣的人家,真連都不敢大聲喘氣。 袁司空已故,夫人也已亡故,留下一些妾室。 袁聰袁直兩兄弟無父也無母,家里是二叔母當(dāng)家。 女孩們知道賜婚的事,爭相來看周家若拂。 把她從里到外,從頭到腳,一絲絲打量。 應(yīng)邀來的貴女中,若拂遇見了位故人,沒想到她還在洛陽——當(dāng)年北軍中候高家長女高長綾,以往兩人一塊在曹后宮中抄經(jīng),相伴過一段時日。 逛完園子,眾女兒挪到暖閣吃茶。 高長綾帶了只花皮狗兒,不便進(jìn)去,因此若拂陪著她在一株老松底下對坐,順道逗狗玩。 兩人一遞一聲說話。 言語中,若拂得知,原來這些貴女以為今天是為袁門長公子袁聰相看,挑選未來妻子才攢的局,她笑笑不語,扮著聆聽者,不時逗狗,喂它吃rou干。 高長綾見她不怕狗,更衣離開前就把狗兒往她懷里一塞。 天上絮絮飄起雪。 老松擋去大半。 女護(hù)衛(wèi)在幾步外看守,若拂看出狗兒想下地,于是放它下去,最后兩條rou干也喂它吃了,哪知道這狗賴皮,rou干都吃完了,還不依,毛茸茸爪兒撲起來,嗚嗚嗚地地叫,不斷搖尾巴。 斗篷是jiejie新給她做的,臟不得,若拂忙繞樹打圈,不許它近身。 誰知道狗也一圈圈跟著她繞。 “真沒了,真沒了。” “不信你瞧。”她頓住,將衣袖拉開,俯身給狗瞧。 狗哪里聽得懂,嗚嗚叫著又要撲她。若拂哎呀一聲,忙忙疾走,回顧時頭上流蘇款擺,粉面落了雪,愈發(fā)潔白。 “你可別是賴上我了。” 又是無奈又是嗔怪。 “哈哈哈,誰叫你喂它的,不賴你又賴誰。” 男子笑得爽朗。 冰天雪地間,聲線低沉,霸烈如冬風(fēng)。 若拂不看也知道是袁直,正要應(yīng)付,余光掠過,忽而發(fā)覺不遠(yuǎn)處兩層樓閣之間的復(fù)道上有抹淺淡到近乎灰白的身影。 大病初愈面白如紙,一瞬不瞬看向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