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陽光正好,曬得因果很疲憊。 孟露撐了把遮陽傘過來坐在因果身邊,把那些澆在她頭頂?shù)年柟舛冀o遮了去,因果睡眼惺忪地,雙手抱在膝蓋上,一下沒了光的照拂,有些清醒了過來。 她問現(xiàn)在比賽狀況怎么樣,因果搖搖頭,她沒看,也不知道。 “你真的沒事嗎?剛才臉都蒼白成那樣了,”她把一個粉色帶吸管的杯子遞給了因果,“你真不想說我就不問了,剛剛真嚇死我啦。” 因果盯著那杯子上軟質的吸管,意識回來了些,也沒有完全回來,咬著吸管開始喝里面的溫水,孟露用肩膀和腦袋夾著傘柄還在補妝,下意識瞥了一眼因果,忽地放下了粉餅。 “誒,那是讓你送給忠難用的。”她指著因果正在喝的杯子說。 因果聽到了,但還在咕咚咕咚地把水往下咽,“送他干嘛?” “當然是給那些躲在陰暗角落里的家伙看看你們有多恩愛啊!”她振振有詞,“你別跟我說你們真沒在一起,都牽上小手了。” 因果松了口,轉過頭疲憊地說:“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你也別告訴我。” 孟露看因果像看不成器的女兒,手指著那籃球場上最高個也最受人矚目的家伙說:“這家伙以前看著也沒那么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孔雀開屏啦?好多外班的小姑娘都來看他,你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因果順著她手指指向的地方張望,忠難脫了校服里邊穿自己的衣服,人家都一身白校服短袖熱得一身汗,他倒是全白之中一點黑,還穿個長袖,因果不自覺“嘖”了一聲,天知道他為了遮那紋身得多熱。 他今天戴了雙圓環(huán)耳釘,相比十字架來說不起眼多了,但看起來尤為清爽。 旁的人都在問他是哪班的,叫什么,有人說他有女朋友了,人女朋友就在旁邊看著呢,然后把目光都落在那傘下蜷成一團的因果。 又被灼到了,因果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能有什么,”她又喝了一口水,“不看我笑話就很好了。” 孟露鼓起了臉,扔開了傘,陽光又一下刺進因果本就疲憊的眼睛,她按著因果給她撲粉,因果抓著她的手腕讓她別鬧,孟露還是一臉認真地邊給她抹勻了粉邊說:“你長那么好看擺這個死臉,稍微精神點就沒人笑話你了呀!” 因果懶得跟孟露扯皮,隨她從化妝包里拿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出來往她臉上造,孟露膝蓋跪在她身兩側,捏著她的臉給她涂睫毛膏,誒呀因果的睫毛好長,感覺根本都不需要涂。 忠難剛投進一個球,周圍人都朝他歡呼吹口哨,他倒是轉身下意識去找因果的方位,眉緊鎖。中場休息,他沉著臉就往孟露按在因果身上、就給他一個背影那兒走。之前還在討論著他和因果的旁人看他徑直走來紛紛閉上了嘴。 “好了沒呀——” “沒有呢,讓我定妝一下。” 孟露突然感覺背后一涼,剛要拍上去的定妝粉懸在因果的臉上。 他就只是靜靜站在她身后,孟露好像就能夠直觀地感覺得到他臉上的不悅。 孟露緩緩回頭,因果還閉著眼睛等她拍粉,只覺得眼皮之外的陽光又烈了些,全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起開。”這兩個字仿佛不由得人拒絕,重得直接砸在地上。 聽到熟悉的聲音,因果這才睜開了眼,入目即是忠難那張背光而緊鎖著眉、壓了一千萬斤的臉。 孟露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邊說著“我的醋你都吃啊”一邊從因果身上站起來,跑到她身后去給她拍了臉定妝粉,因果睜著眸子仰視面色不悅的忠難,他沒說話,她也不說。 孟露嘀咕著“嚇死人咯”收拾起了化妝包。 明明四周都嘈雜不堪,他們之間卻靜默得像有自己的語言。 因果不說話是因為真的沒話可說,忠難不說話那可能純粹是看入迷了。 孟露好像故意似的給因果畫上了楚楚可憐的妝,唇上像擠了蘋果汁,沒那么刺目的紅,但絕對夠引人去嘗,眼尾像哭過似的紅,整張臉就像剛出世而弱小的羊,磨了刺,削了骨,只剩一張薄弱的皮。 孟露得意地按在她肩膀上,對著看出神的忠難說:“我化得好吧?還兇我。” 忠難曾經(jīng)期望她是這樣的,如果她只是一只柔弱無力的綿羊,他也不會披上那層羊皮,直接抓了來分食就行,可她并不是。 因果垂下眸子,把那帶吸管的杯子從灼熱的地上拿起,伸出些手臂,做出遞給他的動作。 他沒有一絲猶豫地接過,咬上了吸管,沒喝幾口水就見底了,發(fā)出吸空氣的聲音。 因果突然笑了,他怔怔地盯著這個不明意味的笑容。 她長時間混淆笑和哭,導致他現(xiàn)在也不明白她的笑和哭究竟是哪個意思,乃至現(xiàn)在自己也弄不清楚笑和哭的意思。 “有自信了嗎?”她歪著腦袋問。 忠難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微微張開嘴,指了指那探出一點的小舌尖和蘋果汁似的唇,忠難看了一眼吸管,立刻反應過來為什么里面沒有多少水。 可再看一眼她的眼眸,尋不到一點喜色,只留疲憊的恨。 像依附在他身上的菟絲花,攀上來,纏緊了他的血rou骨髓,絞死他,再吃掉他。 你鎖住我我就纏著你,看誰的養(yǎng)分先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