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答案,約聚餐
尚清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但他的表現形式與岑有鷺截然相反。 當岑有鷺以為自己被甩的時候,她會聳聳肩,假裝自己毫不在乎,留給對方一個瀟灑的背影,然后悄悄抹眼淚。 尚清則不同,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會得到這樣的對待,所以他會死死拽住對方,討要一個答案: 為什么? 岑有鷺消失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得不到回應的悲傷猶如梅雨時節的水汽,初初面對時尚未察覺。直到某天,印有岑有鷺名字的紅榜被揭下,換上一張全新的、沒有她的名單。 粘稠的濕氣突然返潮,尚清這才后知后覺,原來情緒早在暗處里發了霉。 于是他開始試圖將它們擦拭干凈。 尚清回到岑有鷺曾經去過的房子里,幾乎將那里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為數不多幾樣與岑有鷺有關的東西。 她裹過的浴袍,沒來得及喝的藥瓶,以及那個被她強行摘下后隨手丟在一旁的燈泡。 每天晚上尚清都會按照正常的作息時間睡覺,懷抱著絕望坐在濃霧之中,等待鬧鈴再次響起。但那天晚上,他坐在地板上,將岑有鷺留下的東西擺在一起看了很久,徹夜未眠。 月光靜謐、鴉雀無言,尚清沉默地在喧囂心事中做下一個決定:他要去找她,得到一個答案。 于是高考后他向黎允文要來了岑有鷺留給她的筆記本,帶著那個本子環游全國。 他盤算著,如果哪天在街上遇見岑有鷺,而她不想理自己,他就有理由將她喊住,然后說: 嗨,好久沒見,你有個本子落在我這兒的……哎,對了,你當初怎么突然走了? 在心里排練到這句話的時候,尚清翻了個身。 得到答案之后呢?他反問自己,還想要什么呢? 當時他不愿深思,但如今,答案呼之欲出。 尚清心跳快如擂鼓,他一把抓住岑有鷺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要的不多,光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我們學校要刷臉進出,我帶你混進去。”他對岑有鷺解釋。 尚清拉著她跟在一個進校的學生身后,人臉識別系統滴的一聲響起,閘機抬起欄桿,尚清護著岑有鷺緊隨其后從中穿過,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岑有鷺在國外也時常見流浪漢這樣在地鐵站逃票,對這種刺激的運動心向往之已久,自己親身上陣倒是頭一次,她有些興奮,牽著尚清的手緊了緊。 “你怎么這么熟練?”岑有鷺眼睛亮晶晶地問。 尚清說:“大學四年都是這么逃過來的……高三拍證件照的時候我剃了個寸頭,后來系統識別不出來。” 他頭骨生得漂亮,剃了寸頭反而更能凸顯出一種粗獷的野性美,環游全國的時候陰沉著一張臉走在路上,半米之內都沒人靠近,非常安全。 大一的時候頭發長了點,野性也隨之收回到了一種不至于駭人的地步,走在路上很招吃這套的小女生喜歡,三天兩頭被人攔住要微信,或者直接偷拍掛在表白墻上問。 尚清煩不勝煩,后來干脆走到哪里都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幾乎成了一種標志,也難怪他光顧了四年的王姐也要試探著才能認出他。 岑有鷺岑有鷺聽到這里,樂不可支,“那你的意思是,你大學四年,除了室友,幾乎沒人看過你全臉?” 就在這時,兩人背后響起一個驚喜的聲音。 “……尚清?” 岑有鷺循聲回頭,就見一個穿著卡其色休閑西裝的男人手里拿著一迭資料朝他們走來。 看清岑有鷺的臉,那人猛地頓住腳步,活見鬼似的倒吸一口涼氣。 “我cao!” 他瞪著岑有鷺出神了好一會兒,直到尚清有點不爽地側身擋住他的視線。 “李恭,別盯著人看。” 叫李恭的男人這才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個箭步沖上前,響亮地在尚清肩頭甩了一巴掌。 “我cao,你小子太牛逼了!大爺的,我真是佩服你!今兒別走啊,我們407必須聚一頓。” 他幾乎是亢奮地從衣兜里掏出手機,死死攬住尚清肩膀不讓人溜走,一邊飛快按下一串號碼撥了過去。 尚清面色無奈,低頭跟岑有鷺解釋:“我室友,啥都好就是特別熱情。今晚可能要聚餐,你想去嗎?不想的話我就推了。” 岑有鷺搖了搖頭,“沒事,能去。” 有外人在,她低頭輕輕扭了扭手腕,試圖抽回手,尚清卻將她抓得嚴嚴實實的。 “別怕,他們不會問。”他說。 一旁的李恭跟磕了藥之后又發現自己中了彩票似的,兩眼發光,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喂,老王,你猜我今兒看見誰了!” “尚清!這小子又偷雞摸狗地混進來了,還帶了那個誰!” “……嘖,怎么不可能,你來看了就知道了!晚上老地方見啊,別說哥們兒沒通知你。” 李恭雷厲風行地掛斷電話,迫不及待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汗,兩手一起跟岑有鷺握了一下,動作堪稱恭敬。 “您好您好,我和電話里那個老王都是尚清室友,一起保研的本校。難得見次面,今天晚上一起吃頓飯吧。” 他和岑有鷺第一次見,就算加上室友女朋友的關系也不至于表現得這么熱情。光是兩人打招呼客套幾句話的功夫,李恭的眼睛像是粘在岑有鷺臉上似的,摘都摘不下來。 岑有鷺因為外貌出眾,經常會被迫接受男性的各種凝視,對此非常熟悉。他們的視線仿佛地溝油一般糊在身上,油膩且令人反胃。 但李恭的視線顯然并不屬于這個范疇,他眼睛瞪得幾乎要脫出眼眶,干干凈凈地焊在岑有鷺臉上。除了驚嘆之外沒有第二種情緒,仿佛山區學生第一次踏入科技館——原來書上說的這個東西在現實中長這樣啊。 尚清見岑有鷺被看得不自在,指著李恭手里的資料提醒道:“老李,你拿的這個是干嘛的?” 李恭本科期間就在學校的宣傳部里勤工儉學,天天拿著資料當牛做馬,以尚清對他的了解,現在估計也還沒擺脫牛馬的身份。 果不其然,李恭哎喲一聲,這才終于舍得收回目光,帶著資料匆匆告別。 他走兩步,又回頭望岑有鷺一眼,嘴上嘟囔著“真是難得一見”,然后又搖著頭走了。 見人走遠,岑有鷺一肘子捅在尚清腰上。 “怎么回事?”她咬牙切齒地問,“先是王姐,又是你室友……” 想到某種可能性,岑有鷺牙疼地嘶了一聲,“你不會在你們學校發我的尋人啟事吧?” “沒有。”尚清面色不自然地否認,“晚上他們肯定會告訴你的,我、我不好說……” 尚清頓了一下,眼睛危險地瞇起,掐著岑有鷺的下頜將她的嘴捏得嘟起。 他未雨綢繆地警告道:“你知道了不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