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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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車在沿海公路的邊緣停下,凌與冷聲道: “別裝睡了。” 雷雪心下一震,額間冒出冷汗。沒想到自己在后座的一點點小動作早已被發現。 凌與拉起手剎,動作簡潔利落地解開安全帶,開門將黑色塑料袋里的人拖出來。一腳踹倒在地,拖著她走下下到海邊礁石灘上的階梯。 雷雪被樓梯硌得渾身劇痛,可整個人四肢都被捆綁著,頭上依然套著黑色塑料袋,除了受痛全然無計可施。只好努力順著拖拽的方向移動,減少疼痛。 海浪的聲音與海腥味越來越近。方才在車里試圖掙脫出的汗將衣服沾濕貼在身上,深夜的海風吹拂下幾近刺骨。雷雪心道不妙,難不成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去死了?! 剛下到階梯之下沒走兩步就趕緊奮力掙扎起來,腳下的巖石磕磕絆絆,還沒掙扎兩下后背就又被狠狠一推,身體失去重心,重重砸在礁石上,疼得她動彈不得。 “唔!” 雷雪蜷縮起身體,感到自己像一只出了水被拍在案板上的魚。 而此時凌與卻沒再管她,塑料袋外界傳來她熟悉的冷淡聲線,似乎仍在與別人通話。 “凌警官,我,我已經到了離島西海岸你說的,那個公交站了。這里下來之后是一條沿海公路…”俞安之在海風里抱著手機,不知怎么覺得海風貫穿到了手機那頭。 凌與在風里說:“很好。” “你向路前進的方向看去,應該能看到一座小橋,走過小橋是一個山坡上的小村落,有幾戶人家的房屋,你沿著村子里的大路走,穿過村子和之后的那片樹林地帶,一直走,沿著河流的方向走上山坡,應該只有一條路,不會走錯的。差不多走二十分鐘就可以了。” “可是,凌警官,這一帶真的很荒涼,我們是要做什么?”俞安之環顧四周,海風變冷,心里有種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 “別擔心,我已經聯系上了當地的救援隊伍。因為藍言存在危險的暴力傾向,說不定還攜帶武器,當地警方決定避開她,將救援風險降到最低。你要做的,就是一直走,走到海邊,那里會有人接應你。如果你到的時候還沒有人來,就稍等一下,他們正在路上。” “是..船嗎?”俞安之猶豫著,走上凌與指示的那條路。 如果在有閑情逸致的平時,這個淺青色小溪邊的村落應該是很美麗的,像是歐洲童話里的那種魔法村莊。 “有可能。也有可能會調動直升機,當地警方會視情況而定。” “嗯,好。” 凌與頓了頓,既像是安慰,又像是祝福:“這是離島最僻靜的角落之一,相信藍言短時間之內絕不會找到這里。” “你要走下去。沉著,堅定地走到底。” “好。”俞安之回頭看了看越來越遙遠的公路:“凌警官,謝謝你。” “真的。” … “哈!” 頭上的塑料袋突然被摘下,雷雪口中的毛巾與膠布也被一把扯下來。潮濕溫熱的五官直直暴露在寒冷的海風中,雷雪貪婪地呼吸著腥味的空氣,感到口腔鼻腔連帶著整個大腦刺痛。眼前黑暗中的輪廓逐漸清晰。 “真的是你!!!”雷雪伸長脖頸,朝著人影的方向怒喊。 “一年前查案的時候我就隱約感覺總有哪里不對勁,現在想來,每每調查方向指向藍言或俞國慶的時候,都總會不知不覺被引導到別的方向。并且火災發生時藍言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無論怎么思考,都指向一種可能性,就是存在協助她實施計劃的共犯!你說過,案件里再復雜隱匿的關系其實都有跡可循,所以你就是那個共犯嗎?!” “被燒死的,還有一個那么小的孩子啊!是你親手燒死她的!你還是警察么?!你們還是人么?!” 凌與的長發被狂風吹亂,倚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默默聽完這些憤怒的指控,無動于衷地將雙手聚攏,點燃打火機。微弱的火光在風中撲閃,點亮那張冷峻的面容。 薄唇銜著一支煙湊近火苗,凌與閉上眼深吸一口,腦海中浮現出那孩子的模樣。 放學時候,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一群孩子里,她一眼就挑中了那個孩子。那孩子并不難看,可她流著的血,連帶著每一根發絲毛孔里的基因都散發著丑惡。無論是那個兇手陰暗的女兒,還是那個在法庭上裝聾作啞,一點歉意都沒有的,面目刻薄的他的母親,都是那么該死。 凌與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來拉起她的小手,強忍著內心的厭惡笑道:“小吉,我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那孩子怯生生地問她,看著她一身黑衣似有懷疑:“你是誰?” “我是你mama的女朋友,你看,這是我們的照片。” 照片里的俞安之正親吻著柳依。 “江喆!” “江喆!!!” 小吉轉頭向聲音看去。凌與微微轉頭,看見俞安之,立刻松開小吉跑過街角。 后來,她同樣帶著口罩,狀似不經意間路過江畔,遠遠遙望502室的明窗,狠狠按下口袋里的按鈕。看見窗里映出火舌的顏色,再見那孩子,就是解剖室里焦臭的尸首。 凌與垂下手,緩緩吐出煙霧,很快被海風吹散。風浪似乎越來越大,浪潮沖擊在礁石上,些許水滴已經能夠濺到腳底。這里的浪急,有時勢如瘋狗,有時即便看似平靜,離岸流也能很快將人卷入深海。 雷雪邊喊邊將捆在身后的手指重新伸入褲子后袋,口袋里曾被縫上一個夾層,里面藏著最簡易的刀片,是她看電視劇里綁架劇情時突發奇想給自己設置的逃生工具,沒想到還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方才在車里已經就快將它取出來,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拖延時間,割斷捆綁雙手的繩索。 “凌老師!你在想什么?!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 一支煙夾在指尖,很快被狂風吹滅。凌與再次點燃,忽然開口:“你查俞國慶,還查到什么?” 雷雪怔了怔,不很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強裝鎮定地回答: “一死一傷,傷者送醫搶救無效死亡。還有一名警察因公負傷..” “…” 海平面附近的天色漸漸有些發白,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一點,凌與垂著頭表情溫和哀傷。 “那位警察當時第一個沖進去,把藍言救出來,但被犯人砍成重傷。” 雷雪忽然想起慶功宴上周局說的話,手上一頓,險些丟了刀片。 “當晚脫離生命危險,局里也給了嘉獎。但他只是個運氣不太好的小警察,一個月后因為傷口感染,就無聲無息地死掉了。” “他是我爸爸。” 她的語氣很平淡,雷雪怔怔地望著那支煙說不出話。 “什么光榮和夢想啊。” “兇手一死了之,他的家人和后代活得好好的,剩下我們這些受害者整個后半生活在痛苦里。這就是你要追求的正義嗎?” 凌與自嘲地笑了笑,將煙碾滅。手伸進外套里取出配槍。 出自心底本能的恐懼,雷雪感到周身都在顫抖。面前的人已經無所顧忌,要她今天就死在這里。 “死去的那些人,用不了多久也會變得像他一樣無聲無息。”凌與將手槍上膛:“就像我們,也會因公殉職。” 槍口對準雷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