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線(十八):倒置
南靜王擺了幾席,每席旁邊設了一幾,幾上是訂好的熏鼎,焚燒著御賜宮香,又有八寸來長二三寸高的山石小景,各色舊窯小瓶上插著時令花卉。 上面兩席是上賓,中間兩席是次席的,末席都是些丫頭小子,正坐在同桌上吃酒作對。 眾人男一起,女一起,俱向南靜王夫婦行畢禮,左右設下交椅,接著又按長幼挨次歸坐受禮。 南靜王的家班子來唱戲,幾個未留過發,小廝打扮的小丫頭恭敬地呈上些戲本子。王妃和幾位夫人謙讓一番后,只點了幾出諸如《笙笙傳》《徒然花》一類的喜聞樂見的小戲,聽得是極熱鬧歡快。 陸漣不在一桌上現臉兒,又端著架子,只聽他人多言,自個兒除了必要的應和,只吃些酒水。 “我今兒也是歡喜,聚著一桌子的兄弟姐妹,想著也是喜歡貼心的,我也不把你們當外人,今兒就來點脫俗的.....”南靜王捋捋胡子發話道。 “也是,占花名兒之類的,我都玩膩味了,來點新鮮的!”有位小公子點頭微笑道。 “要我說,不如大伙兒獻獻藝,也權當給王爺王妃賞了?”一個身穿瑰色芍藥長襟的粉面小生一拍折扇道。 南靜王自然也不反對。不多時,撤下了冷盤,端上了熱菜,眾人吃吃喝喝,消磨掉唱戲的時光。 這群丫頭小子喊了王妃身旁的來,王爺聽了大丫頭的話,不由得捏了把胡須,笑道:“都是年輕好兒郎。” 幾壇美酒被小輩們喝得空空,一個個把臊都丟了,興致高漲。先是位嬌俏的小丫頭打頭,一曲梅韻唱得咿咿呀呀,聽得人極舒服,很受用。 下面幾個也不拘詩詞雅謔,或以新舞一曲,甚至還有的模仿那鸚哥兒,逗得滿堂哄笑。 陸漣是一直端著笑容,不過心思倒全然繃著,這等宴會在尋常情節里就是活脫脫的鴻門宴,按照慣常尿性免不了要招惹刺客來。她這次帶的近侍都是可攻可守的能人,屆時真的出了何等差錯也能來添把手。 一串流暢動聽的樂曲流瀉,樂人順勢舞起劍來,行云流水,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朝氣。 直至最后一尾音落下,樂人收劍,但眼神透過眾人有意無意掃過她。 陸漣恰好低頭恍神,絞著手頭上的駝青色汗巾,忽視了這道目光,等到再度抬頭,一切都恢復如常了。 酒足飯后眾人去前廳賞了夜景消食,基本上就休息起來了。 陸漣吃了酒覺得臉上掛火,有侍從扶她進了屋,安置在云榻上,吹了燈待上門就離開了。 不知何時她意識全無就躺倒在云榻上假寐。 “殿下?殿下?”有人輕輕喊了幾聲,她也未醒。 來人微微垂頭盯著陸漣,她的睫羽在光線明暗中映出一圈黑暈,姜黃的光影鍍上一層橘粉。某種曖昧不明的氣息在氤氳著,來人盯著她的睡顏咽咽唾液,將氣息壓到極致。 開鏡匣,銅黃的鏡面顯出這不速之客略略緊張的神色,又被呼出的熱氣染得模糊。他摘了面罩,露出真容,倘若陸漣醒來便會訝異起來:越郃怎地來了。 描眉,畫眼,點唇......平日里在行宮那兒溫習了一遍又一遍的動作,居然生疏起來。越郃細細地調了胭脂,用指尖點了些許,點染唇與兩腮。 他走到陸漣身邊,見她睫毛微動,疑心要睜開眼,只得自欺欺人地用手覆住她的眼睛。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指尖傳至心底,那種撩撥人心的微微觸碰一下讓他亂了方寸。 他甚至忘記了他所要來的目的。 是誰的氣息不穩?是誰的心跳作響?燭光的姜黃與邊際的黑色糅合,也顯出點點迷離。 越郃輕輕貼了過去,似乎還嫌不夠,于是把陸漣拉入懷中。 陸漣身體本就耐力全無,睡夢中也就無多做抗拒,軟了骨頭。越郃兩手如靈活的游蛇,滑過她的身體。又解過腰束,縛了手臂在床頭。 就像她曾經對他做過的一樣。 越郃默默嘆著氣,突然自語道:“殿下真是難纏,做事又那么隨心,從前把我擄來也好,現在這般對我也好,我卻從未看透過你......” 他也半解衣裳,覆在她的身上。 他掛著笑意道:“殿下……”他閉上雙眼,氣息混濁起來。 陸漣仍然在睡夢中,只是被他的手勾得下體濕得一塌糊涂,越郃拉過她的手繞著畫著圈兒。隔著褻褲的研磨只會增加快感,隔靴搔癢大概有一絲道理。 只是越郃并沒有再做更多的舉動,為陸漣凈好身后,他屈膝靜坐身,脊背挺著筆直。 在等待什么呢?闔眸,忽而憶起點滴過往,曾入寺禮佛,亦道些箴言,只是他從來不信,多數沉默,眼底并無虔誠。 他所做之事無謂信仰,究竟如何呢? 之后的事情便如序而行,二皇子攜南靜王至太子居所,一切都被精心設計,網織于此。 太子行茍且,天子震怒與其離心,而后欲反撲,但奈何行事已被洞悉,二皇子黨猛攻,其敗下陣來。 陸漣與越郃再見,巧合般地又是在監獄。只是此時兩人身份置換,太子府的婢女月牙兒已查無此人,取而代之的是邊地從軍歸來的將軍越郃。 “月牙兒,你沒什么可說的嗎?”陸漣被他反將一軍,在牢獄里仍然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越郃忽而覺得有些無力,他所面對的永遠不是真正的她,永遠隔著一層屏障,他以為只是她玩弄他、瞧不起他。 “殿下,習慣了處在高高在上的你也該看清事實了。”他覺得自己的嗓音有點艱澀。 “是說孤一直被你蒙在鼓里,還是說你早已和二皇子合謀,是什么時候?昨天?還是更早?”陸漣發覺自己并不能生出怒氣來。 人類總是厭惡磨難,一邊又忍不住設想這些磨難會鑄造一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