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工坊家(上)
天臺。 山野德子往嘴里放入一塊章魚香腸,油滋滋的rou香味頓時充盈了整個口腔。白色的便當盒里,撒著芝麻的蓬松米飯旁碼著煎香腸、清炒西蘭花和早晨剩下的厚蛋燒。 雇來照顧智子婆婆的護工是廣澤家那邊的親戚。雙親給出的價格相當厚道,就算多照顧德子一人也是綽綽有余,然而智子婆婆雖然神智不清醒,身子骨卻相當強健,性格也倔強,有時甚至不讓近身,久而久之對方樂得省事,每每睡到日上三竿才來簡單做些清掃。 德子不愿把晚上的剩飯帶去學校,只得自己一大早起來準備便當,順便做好早餐。 意外的是旁邊少年腿上的塑料袋,蛋黃金槍魚三明治和乳酸菌卡爾必思一看就是出自小賣部。結城夏野明明是城市出身,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母親竟然沒有為兒子提前準備好便當么? “那個,我是東京出身,聽說結城同學也是從城市搬過來的?” “我是橫濱出身。” “我去那邊旅游過,是很有活力的一個城市呢。” 談及到城市生活,二人的表情都輕松了許多。天臺所處的高中教學樓是這幾年新蓋的,地面是白色的混凝土,四周圍著4-5米高的綠色鐵絲網,綠漆的縫隙中能夠輕易看到旁邊幾棟木頭搭就的老房子,那里是初中部上課的地方。 農村的學校當然沒有什么橡膠cao場,一片茵茵草地上少年少女們聚在一起嬉笑打鬧。草場旁有一棟倉庫似的小體育館,除了儲存一些雜物外,還可以在里面打打羽毛球或者籃球,再多的運動設施也沒有了。 “大家估計都知道,我是高考失利后才轉校來這邊的。”看著地面上無憂無慮的學生,德子喃喃開口,“說是轉校,不如說是被父母丟在這里自生自滅……” 也許是農村里的風格外清爽,還卷攜著nongnong的麥草香氣,山野德子下意識吐露了內心:“拿到結果后的幾天,我表現得相當暴躁,可能也把父母嚇到了吧,看了幾次醫生后就把我送到這里來了。” “說是農村的環境可以治愈心情,哈哈。” 結城夏野叼著白色吸管,沉默地看向旁邊的少女。自從辦理入學手續到住進外場村不過一兩周的時間,而她向來柔順光亮的長發已經變得有些毛糙,白凈的臉上也因日曬泛上了淡淡的粉紅。 她和他,都在被這座閉塞的村子同化,緩慢地腐爛著。 一年前他剛搬過來,家境就被摸了個底,無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交頭接耳的人們,戲謔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來回掃射。在外場村,整座村子的村民都在相互監視報告。 「看,那不是工房家的兒子嗎,還騎的是洋自行車。」 「據說他父母不同姓……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城里人嘛………」 “……我也是。”少年攥緊了手中的塑料瓶,“是父母憧憬鄉村生活,非要搬來這里的,根本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誒,結城同學初中一畢業就搬來了?這邊的教資力量有限,升學該怎么辦……” “我會考上外面的大學,早晚離開這個地方。” 夏野蹙著眉,唇緊緊抿著,眉目堅定。 午時的陽光從頭頂灑落,向來冷淡的俊臉熠熠生輝,泛著一股神圣而莊嚴的光芒。德子看著少年,一種不知嫉妒還是憧憬的東西充盈了整個胸腔,似乎也獲得了一些勇氣。 “……我也是。”她小聲道,“我也會離開這個地方的。” 一種默契將二人聯系在了一起,之前冷冰冰的前后輩關系也在無形中消融。 “放學后一起學習吧。”德子建議道,“結城君也是城里轉學過來,這邊的進度肯定不放在眼里,我們可以一起做一些更難的題目,一起準備考試。” “啊,可以這樣稱呼你嗎,結城君?” 少女神色抱歉,烏黑秀麗的長發垂在兩側,耳朵有點招風耳,像精靈一樣貼在頭兩側,顯得臉更小了,眸子很黑,看著聰明又禮貌。 不是「夏野同學」,不是「轉校生」、更不是「工坊家的兒子」。 “嗯。” 少年垂眼,纖長的手指輕輕撓了撓鼻子,喉結上下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