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丑時之女 之三》不幸的孩子們
《不幸的孩子們》 ──不可以出聲,絕對,連挪動身子都不可以,絕對不能動。 一秒、兩秒、三秒…… 那些人依然毫無反應的站著,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真樹只覺得「秒長似歲」,那些死人終于繼續(xù)念著方才的話,再度飄到了河邊,一個個整齊排排站在河邊。 正當真樹懷疑他們要做什么的時候,第一個人的身上卻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其他的人接二連三的著火,祂們痛苦的尖叫著,一個個朝著河中跳下去,然而在他們尖叫中,真樹似乎聽到了「原諒」這個字,看著每個死人都跳了下去,真樹愣了一會,才慢慢的從走廊的縫隙下爬出去。 「這個村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重新拿起手電筒,照了照四周,才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尋找的后門就在自己身后。 森邸的后門和前門大有不同,保存的也很完善,真樹輕輕松松的就將拉門給推開了,入眼的一間臥室,而那似乎是女人的臥室,這么想的真樹照了照四處,才發(fā)現(xiàn)這房間竟然沒有受到大火的侵蝕,還保留著當時的模樣。 這房間似乎還停留在災難發(fā)生的那一天,看著凌亂的床鋪,真樹能夠想像出房間的女主人當時是露出怎樣的神情,何等慌張的跑出房間的。 房間中的柜子倒了一地,走到柜子旁的真樹赫然發(fā)現(xiàn)到地上竟然掉落著一本破舊的日記,他撿拾起那本日記,拍掉了上頭的灰塵以及焦炭,卻恍然發(fā)覺日記上竟然寫著「大和千鶴」的名字。 「千鶴……」真樹還記得在幻覺中所看到的女子,那便是千鶴,那個扎著馬尾一臉開朗的女孩。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翻開了日記的第一夜,進入了大和千鶴的世界── 六月十一日天氣:陰 今天的風太依然受到大家的尊敬,我聽說了──大家都在討論風太的事情,我知道這里的人都很自私,大家只是害怕著風太,沒有人認為風太是最痛苦的。 像是被束縛的籠中鳥,那道籠子似乎也是我無法打開的,然而他是多么盼望著外頭的世界阿! 我只能像這樣,陪在他的身邊,只有我陪著他,但是其他的事情我卻什么也做到…… 風太是為了什么而誕生的? 那是很骯臟的真相。 六月十五日天氣:雨 村子越來越奇怪了,今天似乎降下了紅雨,風太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認為這是他的錯,他很天真很單純,就像我的弟弟一樣。 在我的內(nèi)心里,我確實都把他當作弟弟看待。 然而村民們開始說這是風太帶來的厄運,他的頭上長出了一隻角,我知道他本來就不是人類,但是為什么如此掙扎的我們永遠都換不來幸福的日子呢? 七月三日天氣:依然是雨天 日子到了,我聽說了,不能再讓風太活下去了。 今天風太失蹤了,我知道的,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外頭的世界,也是最后一次,不知道事實的他,因為太開心…… 不過我在夕子阿姨的家中發(fā)現(xiàn)了他,風太蹲在角落,用著無辜的眼神看著我,那是一雙不被玷污過的雙瞳,依然是那么天真可愛的孩子。 我跟風太說 ──「走吧,一起回家吧。」 毫無懷疑的,風太跟著我走了,而我原本是可以救他的…… 在即將面對儀式的風太一直說自己很害怕,不斷握著我的手,我感覺到他靈魂正掙扎著,但我總是和他說:「別害怕,一切都會沒事的。」還是一樣單純的他,但是我很愧疚于我撒了謊。 他是如此的信任我,而我卻…… 拜託你……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原諒我。 真樹闔上了日記,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日記的前面還寫著風太每天的行徑多可愛,千鶴子不斷說著自己絕對要保護這樣的風太,但是后面卻開始扭曲著,撒著善意謊言的千鶴,感受到的──滿滿的罪惡感,難道水燈上那些原諒正是她所寫下的? 千鶴看著那或許孤寂,或許痛苦,但是依然美麗的世界……在自己面前毀壞,卻無力拯救,只能看著這世界的碎片,一片又一片的剝落,當想要伸手將碎片抓起的時候,卻又糊涂的刺傷了自己的手。 無法言喻的愧疚,這種感覺…… 「我能夠感受到。」真樹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胸前,從來到這里,就覺得這里──非常的疼痛,這是很極端的痛苦,無法口訴的悲痛。 千鶴背叛了風太,那個謊言是虛假的慈悲……明知道自己是唯一可以讓風太獲救的人,但是她沒有那么做,反而和那些人一起將風太推入火坑,卻也同時將自己推往懺悔的深淵,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就算說了再多的對不起,依然于事無補。 真樹嘆了一口氣,便將日記收到自己的背包中,明明應該是瘋狂的,可是為什么……當自己想到千鶴的心情時,卻流下了眼淚? 真樹看了看手錶,發(fā)現(xiàn)距離丑時竟然只剩下一個小時,他不知道犬神所謂的「丑時到杉澤村」是到達杉澤村之中還是杉澤村中某個特定的座標,若是犬神沒有特別說,那么應該也就是到達「杉澤村內(nèi)部」及可,既然已經(jīng)踩在杉澤村的土地上,真樹的動作自然也慢條斯理了許多。 打開了千鶴臥室的拉門,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條完全陌生的長廊,往左往右亦是黑燈下火,真樹手上的手電筒宛如漆黑河面中的一盞浮燈,晃阿晃阿的,卻不知該何去何從,就這么在原地打顫,不知何時才能脫離這漫漫長夜,找回那無風浪的岸,重睹天日。 燈塔是不會移動的,儘管風吹雨打,卻還是佇立在原地,尋不尋得那燈塔便是看自己了,有些人明知燈塔在前,卻還是逆光而行。 真樹沒有猶豫多久,便往左邊走去,老舊的木頭依舊發(fā)出毛骨悚然的聲響,四周的墻壁漆黑一片,明明千鶴的房間就是完好如初的,為什么一出了門后,其它卻又恢復到大火肆虐的模樣?這彷彿表明著──「千鶴的房間被保護著。」真樹這么喃喃自語著,他卻感覺到自己的背包似乎被什么東西使勁的往下拉,不,不是往下拉,這沉甸甸的感覺反而像是有什么正抓著真樹的背包。 正當他開始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他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錶,他立刻屏氣凝神,驚愕失色的看著前方。 背后的冰冷以及重量并非幻覺,現(xiàn)在,在自己的背后有個小女孩兩手緊緊環(huán)著真樹的頸子不放,而祂整個「人」的重量就這么垂吊在真樹身上,就在剛剛真樹拿起自己的手錶假裝時間的時候,他從手錶的玻璃片中看到那女孩的反射,他差點沒喪膽亡魂,那女孩雙頰凹陷,兩眼突出,四肢都瘦骨梭棱的,也難怪背后的重量還不至于壓得真樹喘不過氣來。 但是令人畏懼的卻是──那女孩的額頭正中央長著一隻角,就像那名為風太的少年一樣。 真樹擰了擰自己的太陽xue,正想著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身后的女孩開了口,輕輕唱著:『鶴與龜?shù)沽恕?/br> 呆若似雞的真樹,兩腳有些發(fā)軟,當他聽到這段歌詞的時候,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光,站立于地上的兩隻腳就這樣搖阿搖阿的,他的身子始終卻沒有倒下。 『在后面的那個人……』女孩繼續(xù)唱著,卻就這么停頓了。 ──是誰? 真樹摀起雙耳,他看見那雙病骨支離的小手緊緊的扣住他的頸子,他慌亂的想要將身上的女孩甩下來,然而那女孩卻像是黏著劑似的怎樣甩也甩不去,明明是孱弱不堪的身子,卻有著豪無相襯的力氣,那對小手越掐越緊,真樹無法將祂的指頭扳開,而他手上的手電筒就這么「碰咚」一聲掉到陳舊的木頭地板上。 手電筒的頭轉了一圈,就這么照在那女孩的臉上,祂臉部著起火,扭曲著嘴臉大叫:『呀啊啊啊啊啊──!』 真樹倏地將那女孩的身子甩下去,而當那女孩一碰觸到地面時,便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樹尋了尋四處,正要松口氣的時候,那女孩就這么浮現(xiàn)在前方的拉門前,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垂喪著頭,用著無辜十分的眼神看著真樹。 「你……」正當真樹想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那女孩又撇頭,向著前方的拉門就這么穿透了過去,「等等……」他伸出了手,想要制止女孩的離去,但是女孩的亡靈早已飄到拉門的另外一邊。 站在拉門外的真樹依稀可以聽見里面有孩童的聲音,在這森邸中難道還有其他和風太一樣的孩子嗎? 當真樹的手電筒照在拉門時,卻奇異的發(fā)現(xiàn)這扇拉門竟然也沒有大火肆虐的痕跡,而且那拉門還像新的一樣……米白色的拉門可以清楚的看見活龍活現(xiàn)的丹頂鶴在空中自在翱翔的姿態(tài),連在一旁柳鶯花燕的圖樣也還是十分清晰,真樹不禁懷疑自己是看「花」了眼,狠狠的搓揉了自己的眼睛好幾下,才證明眼前的這一切不是幻覺! 他躡手躡腳的走到拉門前,輕輕的將他的耳朵靠上拉門。 里面?zhèn)鱽砗⑼覒虻穆曇簦哼@次,輪到誰當鬼呢?』其中一個小男孩問道,那語氣不只是充滿了「天真」,反而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高高在上說著。 『還是輪到風太當鬼呀!』另外個女孩喜孜孜的提議著,其他孩子就這么附議著,不斷的嚷著『風太!風太是鬼!』而真樹也可以隱隱約約地聽見風太不斷哭泣,對著那些趾高氣揚的孩童們哀告賓服著,風太的哭泣聲傳遍了整個房間,真樹知道自己是聽見幻覺了,而這道門便又是連接著幻覺的出入口。 他打開了拉門,發(fā)現(xiàn)臥躺在地板上的風太全身被捆上了膠布,雙手的袖子緊緊的被打上了死結,風太就像是隻乳色的大蛆,四肢被綁了起來,痛苦在地板上翻滾著,嘴巴被貼上膠布的他,只能發(fā)出呻吟,苦苦哀求著眼前這夢魘趕緊結束,那些孩童以此為樂,互相牽緊了手,圍繞著風太口中卻是唱著── かごめかごめ(籠目籠目) 籠の中の鳥は-(籠中的鳥兒) いついつ出やる-(什么時候飛出來) 夜明けの晩に-(在即將天亮的夜里) 鶴と亀が滑った-(鶴與龜?shù)沽耍?/br> 后ろの正面だあれ?-(在后面的那個人是誰?) 真樹只能蹙緊眉頭,站在原地觀望著,他知道即使他現(xiàn)在想要兩肋插刀,眼前的幻覺也不會就此結束,然而其中一個女孩子便是剛剛纏繞在自己頸子上,那冥頑不靈的小女孩,但是從現(xiàn)在看來──那女孩頭上并沒有長角。 這點令真樹有些狐疑,難道那些角是之后才長出來的?難道一個人類會平白無故的長出角?即使再多的疑問現(xiàn)在也找不出任何人問出一個底細。 那些圍繞著風太的孩子們,唱著籠目歌,不斷的問著:『誰是鬼?誰是鬼?』 真樹瞪大了雙眼,忽然怛然失色,眼前這些孩子……讓他想起了真夜村所發(fā)生的事情,所謂的「鬼」便是被大家團團圍住的角色,由一個孩子負責當「鬼」,蒙著眼睛蹲在所有人中間,其他孩子圍成圓圈,便轉便唱著「籠目歌」,當童謠唱完的同時,若鬼能猜出他身后的人是誰,那么被猜中的人便要接替「鬼」的位置。 在真夜村也是……每當孩子們一塊玩起籠中鳥游戲的時候,真樹總是有說不出口的畏懼,當「鬼」是自己,而他蒙著雙眼的時候,明明四周應該是一片黑的,但是他總會在黑暗中看到一個女人,那女人總是滿目瘡痍的看著自己,便舉起自己的手指,告訴他那個正站在他身后的人到底是誰,而天真的孩子不會多想,真樹總是照著那女人說的去回答,到最后也沒人想跟真樹玩籠中鳥了。 ──因為他從來沒猜錯過。 現(xiàn)在想起來,那女人的臉,不正是早智子的模樣嗎? 想到這里的真樹,忍不住乾嘔了幾聲,他永遠忘不掉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那四肢被分解,卻還對著俊夫哭喊著:「別離開我!」的早智子,早智子的憎惡就是自己的憎惡,這份憎恨存在于心中,明明應該是痛入骨髓,可是為什么,卻還是可以感覺到一絲的愛憐?那正是存在于早智子內(nèi)心深層的感受,看似水中著鹽,事實上沒有事情的真相抹滅的了,宛如車轍馬跡,即便是一絲絲的愛戀也是難以不著痕跡的。 每當真樹想起早智子──自己的母親時,總是會懷疑起自己對父親的憎惡。 從旅行回來后,父親曾經(jīng)打來過好幾次,然而真樹卻是呆愣愣的站在電話前,久久無法將電話接起。 「您有一通未接電話,來自雨宮先生。」電話中的磁性女音說道,雖然真樹很想要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便把電話接起來,和往常一樣和父親「促耳長談」,但是他沒那勇氣,一想起那名為俊夫的男人竟然就是弒母人魔,但是他卻無法憎惡那個身為自己父親的俊夫。 如果一切還有條理,或許就不會如此狼狽了…… 或許,他真的不憎惡自己的父親,也沒打算為了早智子去報仇,早智子雖然是自己的母親,但是如今她已逝去,早智子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怨生愛死,再多的理由也無法讓自己的罪惡扭曲為合理,如果世界上每個人都要報仇雪恨,那世上人人豈不都死透了? 真樹苦笑著,便拍了拍自己的左肩,好好的安撫自己,然而這時倒在地上的風太緩緩的蜷起了身子,坐了起來。 『吶,妖怪,在你身后的到底是誰啊?』胖頭胖耳的男孩問道,一腳把風太的頭踩在地上,痿痿羸羸的他只能悶哼幾聲。 當那圓嘟嘟的男孩將移開時,風太昂首,雖然雙眼被蒙上,但是他直視前方的模樣彷彿能看清楚站在自己前方的究竟是誰,隔著膠布其他人只能聽到風太發(fā)出低沉的聲響,其中一個女孩上前,狠狠的將風太嘴上的膠布撕掉后,露出一副得意的樣子。 『喂!你這臭妖怪好好說清楚啊,到底誰在你身后?』 彈指之間,千鶴蠻衡的撞開了拉門,一看到風太被欺壓在地板上,便快速的來到風太的身邊,用著楚楚可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些孩子眼看狀況不對,一個個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想要裝作毫無此事,就這么一了了之。 千鶴倏然回首,緊緊拎住了其中一個男孩的衣袖,一個轉身便將那男孩狠狠的拽在地上,那男孩嚇得全身發(fā)顫,用著畏懼不已的眼神看著千鶴,那低聲下氣的模樣和方才自以為傲的態(tài)度大相逕庭,但是千鶴并沒有因此軟化,反而更火大的攥住了男孩的衣領,怒發(fā)衝冠的對著男孩怒吼:『誰準你們欺負風太的?!』 那男孩兩腳懸空,就這么盪阿盪的,卻還是觸碰不到地面,被千鶴咄咄逼人的模樣嚇壞的他,口中不斷嚷著:『嗚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千鶴姊姊!』那樣子就和一般哭紅鼻子的沒兩樣,實在很難想像這孩子剛剛在欺負他人的時候也是個兇神惡煞的孩子王,而住在這兒的孩子都知道千鶴是個絕對不能招惹的存在,千鶴雖然平常是個溫柔婉約的女子,一旦有人敢動風太一根寒毛,她便會河東獅吼,將欺負風太的人「一網(wǎng)打盡」,也因為森邸總是千鶴一個人在打掃,所以也使她練出了一身臂力。 這樣的千鶴,在森邸中也是沒有朋友的,就像風太一樣,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個人見人怕的存在。 千鶴松開了緊抓住那男孩的手,那男孩連滾帶怕的離開了房間,而千鶴則是用袖子抹掉了額頭上的汗,走到了風太身邊,將他身上的膠布撕下來,當他將蒙住風太雙眼的布條卸下來的時候,風太無辜的雙瞳眨巴眨巴的看著千鶴,他已經(jīng)習慣了那些孩子的殘忍對待,每當他看著千鶴,卻也只能傻傻的笑著說聲:『對不起呢,千鶴姊姊。』他永遠都是有苦說不出的那個人,明明錯的也不是他,卻都是大家矛頭指向的對象。 千鶴眉頭深鎖,心疼的看著風太身上的傷痕,卻只能將他輕輕的將他摟入自己的懷抱中。 『不是風太的錯,絕對不是。』她柔柔喃著。 ──我會保護風太。 風太疑惑的輕喚了聲千鶴的名字,便點了點頭,將委屈以及眼淚一併含回眼眶中,瘦小的身子堅強的抱住了千鶴。 這世界,雖然很美麗,但也很殘忍,從這世界上,他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冰冷,但是唯有那個人會讓他感到溫暖無比,最殘忍的是,自己誕生于這世界上了,無法反抗的,就這么赤裸裸被生下,而成了眾矢之的,美麗卻是在于遇見了她,即使曾經(jīng)想要就這樣和世界道別,但是卻發(fā)覺道別了世界也等于是和她道別,因為如此,他堅強的走了過來。 真樹將視線游移到窗外的風景,陽光透了進來,映照在千鶴和風太的身上,兩人緊閉雙眼,模樣是如此的溫暖。 一下子,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方才所見的景象不再,真樹猛然回首,發(fā)現(xiàn)剛剛所看到的拉門現(xiàn)在已是一片破舊,沒有丹頂鶴,沒有連綿成群的松柏,只有一片片焦黑的紙。 真樹轉身正轉身離去,沒走幾步便發(fā)現(xiàn)那額頭上長角的女孩站在原地,昂首用著哀憐的眼神看著真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真樹打量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這女孩也是剛才欺負風太那幾個孩子中的一個,然而過了那么久,她卻還是保持著童年的模樣,那就表示她在那件事情之后沒多久便死去了,到現(xiàn)在還成了孤魂野鬼,靈魂就如地縛靈無法擺脫這塊土地。 真樹將手電筒移開,就怕強烈的光線會再次傷到那女孩。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吧?關于這個村子的事情。」真樹問道,那女孩身子大大的跳動了一下,忽然又癟了嘴,一副頑皮樣的插腰擺頭說:『我不叫做你,一直你、你、你的真是沒禮貌,我叫佳奈唷,佳?奈──!』佳奈兩手把自己的臉頰往兩邊捏,露出了牙齒,說著自己的名字,對著真樹「字正腔圓」著。 或許是因為死后一直維持在小孩子的年齡,所以佳奈一點也沒有孤魂野鬼的樣子,個性也是稚氣十足,從剛剛就開始惡作劇的她,模樣實在有點討人喜愛,一下子便融化了真樹對于杉澤村以及森邸所感受到的冰冷以及恐懼。 「那么,佳奈是知道的吧?關于這村子的一切……」真樹蹲下身子,平視著佳奈的雙眼,佳奈憋扭的搖晃了身子,才默默開口:『佳奈不知道,佳奈只知道這村子被詛咒了,也是因為這樣大家才死去的。』那些大家或許正是死于大火中的村民們,但是對于詛咒真樹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那似乎和風太有關係,從千鶴的日記上來看,詛咒是風太招惹而起的,正因為如此,村民們似乎抹殺掉風太的存在,藉以平息一切。 『是風太,他是詛咒的源頭,mama也是這么說的,所以……大家才欺負他。』佳奈說著說著,有些心虛的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下,便扭了扭腳踝。 「那么,佳奈可以告訴我詛咒和風太的事情嗎?」真樹繼續(xù)追問著,而佳奈則是噤聲,兩眼瞪得大大的看著地上,忽然開口說:『那是逃不過的詛咒,為了逃避,大家殺了風太,風太他從小就被森家人關在房間中,大家都說他是被詛咒的孩子……照慣例,這村子每年都需要供奉新的嬰兒,將新生的嬰兒拋到樹林中,不然妖怪會來攻擊村子。』佳奈害怕的顫抖著,便闔上了雙眼,繼續(xù)說:『但是有一年,村子一嬰兒都沒有,森家的太太卻生下了一個怪物,那正是風太,是一個頭上長著角的孩子。』 「頭上長著角的孩子……」真樹看著佳奈額頭正中央的角,佳奈忽然厥嘴,兩手一遮,露出了難為情的樣子說:『這是佳奈死后才長出來的啦!』 佳奈流露出傷痛的神情,右手手撫上了那隻角,吐了吐舌頭說:『或許是因為犧牲風太所以才造成的詛咒吧?大家死后都變這個樣子了。』 「大家……?」這么說著的真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無法理解的樣子,正當他這么想的時候,從四周竄來好幾道影子,影子刷的一聲印在拉門上,一個個修長的身影注視著真樹的動向,一個個交頭接耳,而空中也傳來「人類」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彷彿那影子真的能開口說話。 佳奈瞇起眼一笑,便大聲嚷著:『這個人是來幫我們的唷,你們也快些出來吧!』 那些影子杵了一會兒,便一個個從拉門上「脫落」,影子倒在地上,當它們起身的同時,卻也變成了人的模樣,但是那些人的額頭正中央都長著一隻角,一個個用著不信任的神情看著真樹,其中一個男孩上前,開口說:『佳奈,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來到這村子的人遲早都會死的。』那男孩有著圓滾滾兩頰,白嫩嫩又粗短的雙腿一下子就讓真樹想起他是在幻覺中所看到的孩子之一。 另外一個男孩把燒毀一半的臉靠近了真樹,仔細的盯著他看,便指著真樹的臉說:『可是他……不是杉澤村的人,到底是怎么進來的?』 其他孩子議論紛紛著,佳奈忽然兩手一攤,便提議著:『不如把真相告訴他吧,我也感覺到這個人和往常的不太一樣……』 那圓嘟嘟的男孩兩眉抬得高高的,便問用著質(zhì)問的態(tài)度開口:『你來到這村子附近的時候,難到?jīng)]有感覺到特別的力量嗎?照底說,這塊土地外人是無法踏上來的,所有企圖踏上這塊土地的人都會在森林迷路。』一聽到這句話的真樹便開始擔心起剛才和自己走散的貓又,若是貓又無法進入杉澤村的內(nèi)部,那在短時間內(nèi),應該是沒辦法追上自己了。 若要說特別的力量,真樹所感覺到的只有魘,從一開始來到杉澤村,似乎有道墻擋在杉澤村的外圍,那魘有些奇特,反而像是土地本身所發(fā)出的力量…… 『這就是杉澤村的詛咒,也是風太死后所產(chǎn)生的詛咒,沒有任何人可以離開這村子,大家都要永遠……待在這里,但是卻還是有當年逃離杉澤村的人,迷迷糊糊的來到這里,結果都……』那男孩繼續(xù)說著,便露出了焦慮的神情,兩眼直視著真樹說:『大家都被殺掉了,被千鶴……所以你也要趕快離開,趁丑時還沒來臨之前……』 「千鶴……?」真樹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重復著,那些孩子則是默默的頷首,『千鶴沒有死去,她這幾年一直在這山上,每到丑時她都會來到這里,將那些沒有收拾乾凈的人們清理掉……』說到丑時,從剛才到現(xiàn)在又是過了多久?真樹拿起手錶瞥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剩下的時間竟然不到二十分鐘,但是從孩子們口中所說的「千鶴當年并未死亡」這點來看,千鶴現(xiàn)在應該是個將近六十歲的老婆婆才對啊!而來到這里的時候,那司機也這么說著──「有個怎么講也講不聽的老婆婆,總會到山上去採藥,每當我們問起她的事情,她總會沉默不語。」還有一路來到森邸,所見的「不同時間所噴濺的血跡」,還有那些被人移動過的東西,都指向著一件事情…… 「事后來到杉澤村的便是千鶴,殺掉那些回到杉澤村的人也是千鶴,樹上面的稻草人也都是千鶴釘上的,還有那些水燈……」她究竟是希望得到誰的原諒?風太的原諒,還是那些被她殺害的村民呢? 『杉澤村從以前就有個習俗,所有人都必須葬在此地,沒有例外……那些人,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在臨死之前回到了杉澤村,就這么被千鶴殺害了。』佳奈說著,當年她的父親,也就是這樁森邸主人的親戚,僥倖的逃過了那場火災,逃離了杉澤村,以為可以把這惡夢拋除,怎樣也沒想到,即使離開了杉澤村,也離不開詛咒,在死前最后一刻的父親,回到杉澤村,便被那個名為千鶴的老婆婆殺害了,這些佳奈都看在眼里,卻無能為力,因為自己也是詛咒之下的犧牲品。 真樹冷汗直流,每分每一秒似乎都成了一切的關鍵,而他競競業(yè)業(yè)問:「該怎么斷除這場詛咒呢?」 佳奈轉頭看了其他的人,每個人神色都十分凝重,有些甚至就這么涕泗滂沱著,佳奈只能搖了搖頭,用著絕望的眼神對著真樹說:『只有一個方法,只要能夠殺掉千鶴,就能釋放風太被禁錮在此的靈魂,當?shù)k的靈魂得到救贖,杉澤村的詛咒也會瓦解……如此來,這片土地便會徹底的消失。』 真樹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便看了時間,還有十八分鐘──丑時才會到來。 「風太的靈魂被禁錮在哪?」真樹急忙著問道。 那些孩子伸出手,不約而同的指著同一個方向,而佳奈則是開口說道:『佳奈也不知道……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風太的靈魂還在這里,揮之不去。』然而真樹想起幻覺中,所看到那一扇被封鎖的房間,毋庸置疑,答案就是那里了。 ──真的要如此行動嗎? 真樹盤問著自己,不該有猶豫的,千鶴只是一個六十幾歲的婆婆,又有怎么可能殺的掉自己呢?以前那些人都是因為即將死去才會被千鶴給宰割的,但這次不一樣,或許他是唯一可以成為拯救這村子的人,如果是這樣,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行動呢? 真樹點了點頭,兩手按在佳奈的肩膀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便說:「我會救出你們的,請你們等著我。」 佳奈吸了一口氣,眼淚就這么嘩啦啦的滑下她的臉頰,佳奈啼啼哭哭著,涕泗交零的模樣就像是個無害的女孩,真樹輾然而笑,便拿起了手電筒,行色匆匆的往外走。 房間內(nèi)的影子并未就此消除,一個個孩子都遲疑觀望著,而那肥頭胖耳的小男孩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沉吟不決了會兒,便問:『這樣好嗎,佳奈?』 佳奈抹去臉上的眼淚,回首看了那圓滾滾的男孩一眼,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歪著頭,笑問:『什么好不好?』的確,她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若對方不是一個狐頤狐疑的人,鐵定會這樣想,只是一個小女孩,絕無害處的,但誰又知道這女孩是不是當面輸心背面笑呢?佳奈的眼神忽然顯得冰冷起來。 ──風太是個不幸的人,但是世界上都有不幸的人,如果沒有不幸的人,這世界不會平衡,風太只是剛好成了那不幸的人而已,如果因為自己的不幸而牽拖了其他人就是該死! 佳奈心里是這樣想的,世界絕對有不幸的人的…… 『佳奈是知道的吧?要釋放風太的靈魂,需要有借宿體,要是那樣的話,那個哥哥絕對會犧牲的……』那小男孩激動的說著,便抓住了佳奈的手,佳奈倏地甩開了他的手,用著冰絕的眼神看了那男孩一眼,『這世界上有不幸的人,他就是,不是這樣就無法平衡……如果你還想要抱有婦人之仁,你就一輩子都待在這籠子中吧,哲郎。』 不幸的人……什么時候開始,自己有這樣的想法的?佳奈按住了自己的太陽xue,是阿,想起來了,那時候爸爸哭著對自己說著:『對不起呢,佳奈是個不幸的人,讓你出生在這村子中。』這村子的人離不開,外人也進不來,一切就像是個「籠子」,這里的人則是籠子中的鳥,被詛咒所束縛,出生在森邸的孩子都知道有個叫作風太的孩子,那是比自己更不幸的存在。 那是一個,連蒼穹都沒看過的鳥兒。 ──只要欺負那個人,就不會覺得自己不幸了吧? 于是,報應來了,那隻不是鳥兒,是個怪物,而當?shù)k強行把這籠子打開的時候,一切都毀了,打從一開始就沒完好過吧? 祝融肆虐,燒毀的不只是這村子,不只是村民,同時也燒毀了這一切的「悲慘」,沒想到等待著自己的,卻是下一個更沒有自由的籠子,在這里,永遠無法離去,那一天,柱子緊緊的壓在自己的下半身,她只能對著門口嘶吼著,祈求著任何一個人經(jīng)過的人注意到自己,卻看到所有人恐慌萬狀的往村子的出口逃去。 『好熱、好痛、好可怕啊啊啊──!爸爸──!mama──!』痛苦在身上蔓延、燃燒著,無法逃脫的這場大火,吞噬自己的是火,還是那過分的罪惡呢? 爸爸,站在那里,明明卻是平常走三、四步便可到達的門口,如今卻像是遠在天邊,為什么用那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呢?為什么要露出那種害怕的表情呢?吶,爸爸,如果是你,會來救我的吧?把我從這場痛苦拯救出去,但是他只是……抱著自己那還在襁褓之年的meimei,露出了哀哀欲絕的模樣,就這么說著── 『對不起呢,佳奈,你真是個……不幸的孩子阿。』 ──是嗎,原來我……跟風太一樣,打從一開始就是個不幸的孩子,所以爸爸才丟棄了我。 當她低下頭大放悲聲時,「天柱」崩踏,壓毀了一切,就連自己也被狠狠的壓毀了,在最后她只看到風太的腳出現(xiàn)在她眼前,不知道是憐憫還是奚落著自己,他這么說著──『真是不幸呢,和我一樣,被拋棄了吧?』 哲郎愧疚的低下頭,其他孩子則是再度化為影子,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哲郎還注視著佳奈的背影,她和自己一樣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究竟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讓佳奈變得如此忍心害理呢?以前的佳奈,還是個活潑開朗的孩子,已經(jīng)變了,這一切。 哲郎閉上了眼,身形也化為黑影加入其他的孩子。 ──要脫離不幸的方法,就是讓別人更不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說到日更我本身就沒有日更但是這字句更的還算快 那是因為這是原本就寫好的 不過現(xiàn)在則是到了原本的進度所以說現(xiàn)在出來的都是新鮮貨^^ 也就是更新速度不會像以前那么快了 這點還見諒 能看到這里也表示你很...偉大...=口= 因為堅持每一章至少都要到達八千~一萬以上所以我很努力的想要把書寫到更多的字更深的意涵 不過這里距離完結也不遠了 各位也辛苦了真心獻上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