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起始的血淚史8
這天氣候溫和,源立面對窗戶、就著日光看著花草圖鑑,下頭草地里耶正和米奇互丟著飛盤。 「呀!我接。」 猛地一陣強風颳來,把飛盤吹得越過米奇頭頂,他尖叫著邊后退邊要接,最后卻被打中額頭,但被教導要堅強的他忍著淚,把飛盤撿起來走到里耶面前。 「爹地,米奇沒有哭喔。」 「好棒,爹地看看,喔喔,要擦藥藥了。」 里耶正跪著,視角平行的揉揉米奇頭上的瘀青,突然不詳的感覺讓他收起笑容。 「爹地?」 「過來。」 米奇孤疑的看著面色緊張的父親,后者緊緊壓住他的背,好讓他保持在自己身邊。 面前出現約十個身著深綠色、蒙面的軍人,每個人都體型高大,壯碩得像是穿了三件防彈背心,空氣中有很淡的硝煙味,大宅隱約閃過幾個不尋常的影子,母親和林先生的房間在大宅的三樓,上三樓的樓梯位置很隱蔽,應該能拖一點時間。 「你們是誰?」 「軍方。抱歉了,里耶先生,我們合理懷疑你對人類社會有威脅,請跟我們走吧。」 領頭的軍人只戴了頂圓帽、穿著一般小兵款式的軍服,白皙的臉上并沒有能增加威嚴的鬍子,語調客氣卻不容反抗。 「先讓小孩走好嗎?」 里耶問著,卻把米奇抓得更緊,比人類更有力的握力弄得米奇很痛,但他記得爹地說的沒有哭,只是不安的抓住爹地的褲子。 「我們也懷疑他也是同族,所以不能走,如果調查過后證實沒有關係,會讓他走的。」 指揮官從褲子口袋拿出一本巴掌大的筆記本。 「同族?」 怎么會?誰松口了,先前不見的幾個后輩嗎? 「是的,里耶先生,你是血族對吧?還是用傳統手段繼承而來的純血。」 直挺挺的說話很怪異,指揮官自動變成一種懶散的稍息站姿,在手上沾了口水翻閱著上掀筆記本。 「他是純血……,縱橫商場的里耶是純血……。」 幾個菜鳥兵很不專業的動搖說。 「請您跟我走一趟吧,里耶先生。」 收起筆記本,指揮官聳聳肩。 「你們全部人的年薪還沒我繳的稅金多,這是你們對一個盡責公民的態度嗎?一堆國家盼望我移民,我選了你們,卻是這樣下場?」 指揮官又聳聳肩,里耶瞬間感覺到米奇的手一松,新鮮硝煙味遠遠隨風飄來。 「米奇!」 米奇正倒在草地上,額頭正中央一個精準的彈孔,流出的血積在眼眶,藍眼大大張著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似的。 「我們再來一次。」 沒正面回答問題,指揮官語氣有點無奈,兩個軍人帶來里耶的親信,將他壓跪在地板,粗魯抓著他花白的頭發,裝有消音器的槍則抵在背部。 羅伯……。 里耶揪住胸口,灰色眼睛燃著恨和悲傷。 人生也走過了四分之三,生死什么的不知想過幾次,羅伯表現得很漠然,看著旁邊米奇的尸體,最先想到的是里耶會多難過。 「沒想到你身邊有那么多人類。」 上頭和他們的說法是血族會任意傷人,指揮軍早早就知道那不過是礙眼法,但要在繼續往上爬,完成這個任務就是必需的,可是米奇那茫然的樣子卻一直在腦子盤聚不去。 羅伯看著奉獻一生的主子,自己從初入社會跟著他到現在,老婆孩子一直不懂為何他不退休,也無法體諒他為何無時無刻記掛著老闆。 里耶也回望這個和他建立起深厚情感的人類,當初他沒有多加考慮就透露身份給羅伯了,那時他還沒有發現羅伯對他有多重要,到羅伯要結婚,里耶才驚覺自己對他情感是有些特殊的,里耶不是很清楚這是不是就是愛,只是害怕羅伯會重視家庭勝于自己,但羅伯從未把家庭擺在自己之上,連小孩畢業典禮也跟著出差。 「里耶先生?」指揮官催捉著,見他沒反應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腳。」 左側軍人走上前,輪起手上大型衝鋒槍砸向羅伯的小腿,老人唔了一聲臉痛得扭曲,不停喘氣壓抑喊叫,原本壓他的人放了手,任他在地上翻滾扭動,里耶灰眼燃著熊熊怒火,卻只是握緊拳瞪人。 「實在是別國先下手開始,血族長壽的秘訣對我們這些短命人類多有吸引力不知您能不能瞭解,總之,我們不能輸其他國家。」 指揮官自顧自的說,好像也很討厭做這種殺生爭斗。 「嗯,我沒記錯的話,腳有兩隻吧。」 接到下一步指示,衝鋒槍男點頭,又舉起重槍。 「住手!」 還沒舉到最高點,里耶就忍不住叫出聲,一聽見他的聲音,羅伯把持不住的哭泣發抖。 「看在都是人類份上,放了他吧,」一想到得再失去愛人,里耶內心爬起nongnong恐懼,淺色眉毛皺得打結,「拜託,拜託你了。」 「只要里耶先生愿意跟我們走,我會和上面說說看。」 失去米奇、失去羅伯他當然很痛,可終究還是得保護母親、保護族人,是他該負的責任,幾乎要咬碎自已的牙,他還是深呼吸下說:「我做不到。」 碰! 羅伯一聲不吭的倒在地上,鮮血自后背彈孔流出,風吹起他的衣襬和灰白的頭發,里耶淡淡的瞄過去,臉僵得像石像。 「活捉他。」 「長官?他不對勁。」 「等等。」 里耶嘴角泛起一點笑,伸手進懷里掏出一把小刀,四周一陣武器上手聲,軍人們一眼看獵物一眼緊盯比出阻止動作的指揮官。 「長官?要射擊他的四肢嗎?」 指揮官的耳機傳來狙擊手的詢問。 「等我的指示。」 「收到。」 「里耶先生,別掙扎了。」 三個重裝小隊包圍一個手持小刀的敵人感覺沒什么失敗機會,但經驗告訴他凡事還是小心點好,指揮官勸著里耶,才剛經歷重大變故,現在的他行為模式應該很好預測才對。 灰色的眼睛突然和他接觸,冰冷的笑容往上拉,里耶握緊匕首,火速割開自己雙腕和頸部動脈,放手讓兇器隨地心引力插在地面,沾血的身子搖搖晃晃,沒幾秒重重倒下,血圈以他為中心迅速擴大。 「急救小組!」 指揮官臉色一白,急救小組上前卻不知如何開始,血管不是被切斷,而是被剖開,血根本壓不住,不管什么血型的血又都是排斥反應,縱使他沒有當場死亡令人意外,斷氣也是早晚的事情。 「快點!」 插管救不了失血、心臟也沒停不該用電擊板。 「報告,無法急救。」 真的不知該如何事好的急救小組組長簡單的說明情況,其馀成員持續用全身重量加壓傷口,血的擴大卻沒有因此減少。 「綁死血管再給他輸食鹽水,受訓幾年了,要我教?」 「報告,就算血族癒合力好,可能也無法……」 「我是叫你們救他,他活著就可以了,誰管他殘不殘廢不廢。」 這不是在強人所難嗎? 「長官!」 組長正想著該怎么不和長官爭吵又能讓他了解情況,共用的頻道卻傳來狙擊手受到驚嚇的聲音。 「怎么了?」 對方沒有回應,指揮官朝遠方大樹瞄瞄,擋不住的不協和在隊上擴散,幾雙藏在帽子下的青色眼睛張望四周,殺氣警戒中帶點緊張。 咻! 狙擊手據守的地方傳來幾聲劃破空氣的細響,立即倒了兩位士兵,致命傷都在位于頭盔和防彈衣接縫處的脖子,大家驚訝歸驚訝,但軍人的訓練促使他們留在原地,將性命全交給長官。 「全隊,邊開火邊朝西北方進攻!」 正當眾人想著敵人也許已經逃跑,卻響起了連續不斷的槍聲,灰綠身體接連不斷的倒地。翠綠草地橫七豎八躺著尸體,指揮官拿著防身小槍卻沒有射擊,看著手拿細長槍枝走來的卡鄧,他臉上警戒被喜悅取代。 「長官?我就知道您沒死,我一……。」 槍響給了回應,他身體一歪,倒進被里耶血濡溼的土地里,啪的發出爛泥巴聲。 「下士,你做得很好了。」 放下槍,卡鄧蹲下在他耳邊說,拉了指揮官的帽子蓋住他不會再有表情的臉。 「里耶,孩子……,我馬上輸血給你。」 躲在一邊的夫人提著裙襬奔向里耶旁邊,棕色發辮亂糟糟。里耶不停涌出的血幾乎淹過潛水錶,秒針答答倒數著主人的生命,她還是不愿放棄的翻找醫護兵身上器材。 「母親,果然活愈久的得到的傷痛愈多。」 握住養子開始冰冷的小手,胸口沉甸甸的酸,讓他有點哽咽。 「我不該讓您也嚐到這傷痛的。」 仰望高飛遠走的細云,他回想起一些以為遺忘的事情。天空的細云很低,感覺伸手就能觸碰到,可是他累了,手一點也動不了了。 「對不起。」 說完這句,里耶長長睫毛扇動幾下,淺灰色眼球震動著,緩緩吐出最后一口氣。 怎么了……。 穿著軍裝的入侵者有些還在抽搐,源立發抖的手拿著槍,感覺全世界只剩自己活著,直到看見在幫人蓋上眼睛的卡鄧,和趴伏在地的夫人。 卡鄧蹲在那些士兵身邊,聽到源立走近警戒的張開眼看下,接著又闔了眼,沉浸在一種不算是悲傷的情緒里,嘴里專心的不知在唸什么。 「夫人。」 肩膀被輕點的夫人驚醒般的哭叫:「他心臟……心臟還在跳,還有救,抽乾我的血也好,不要讓他死。」 米奇的藍色大眼正好對上源立,他不忍的別開眼,看著卡鄧求救,后者卻只顧著移動尸體。 「讓他走吧。」 灰眼中的瞳孔已經放大,乍看下瞳色好像是黑的,源立跪在黏膩的土地上伸手向里耶的眼睛。 「不要!」 原本只是哭鬧的夫人突然尖叫的推開他,霹靂啪啦的用結構破碎的語法夾著亂七八糟的詞。 「夫人!夠了!」 手臂掛上一堆傷,源立才好不容易抓住她掙扎的雙手,當面喝斥要她冷靜,力氣用盡的夫人緊緊抱住他,抱得他肩膀和腰生疼,源立只是輕拍著,希望能分擔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