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陽光燦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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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的周游倒是沒有出房門就跪,但是臉色不好,出去晨跑了一圈,回來沖把冷水澡提神,收拾完照鏡子才覺得自己有了人樣,起碼看著不像縱欲過度。 謝衍還在樓上睡,她是爽完輕松了,但是周游還要爬起來上班,這里的戶型不比梧桐公館通透,廚房出來還要繞半面墻才能到餐廳,杜阿姨端著早飯出來,看見周游在喝黑咖啡,忍不住說:“空腹喝咖啡對胃不好。” “偶爾一次,以后不了。”周游對她笑笑,很客氣。 杜阿姨擺盤:“夫人什么時候下來?” “她還在睡,不用叫醒她。飯溫著,她起來會吃的。” “哦,行。”杜阿姨卷起圍裙擦手:“周市長和夫人作息不一樣,性格差異也大,能相處好真是難得。” 周游放下咖啡杯,杯底和瓷盤相觸發出輕微的聲音,他看了眼杜阿姨,在杜阿姨即將轉身回廚房時忽然問:“我奶奶是怎么聯系到阿姨您的呢?” 杜阿姨回答:“我以前在老太太娘家工作,四姑娘,也就是老太太四侄女把我推薦來的。” “知道了,阿姨您忙吧。”周游溫和道。 杜阿姨進廚房,周游的笑容淡了點,但是什么都沒說,很快地吃完早飯就起身出門了,因為離新區市政府更近,甚至不再需要朱秘書開車來接。 而謝衍果然一覺睡到了中午,中午杜阿姨提著菜進門來,看見謝衍居然在桌前吃早飯,她看了看客廳的北極星落地鐘確認時間,然后說:“夫人,要不您少吃點墊墊,我馬上做午飯了。” “行啊。”謝衍說。 杜阿姨進廚房放好東西,坐在那剝毛豆,謝衍路過廚房,問道:“趙院長有說過讓你干到什么時候嗎?” “老太太沒說。” 謝衍笑了笑:“趙院長真是用心良苦。” “夫人當初行動不便,老太太請我過來給你和市長做飯,確實是關心你們。” “當然關心了,周游可是她親孫子。但是關心不就得多了解嗎,她一個人在北京,我們在瀾水,鞭長莫及啊,不就得找人照看,你說是吧。”謝衍笑瞇瞇道。 杜阿姨謹慎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別緊張呀杜阿姨,您又沒干什么壞事,對我們的生活更沒什么影響。但是打著愛的旗號,做些違背別人意愿甚至侵犯別人隱私的事情,這種一脈相承的作風真是讓人厭惡。”謝衍雙手背后淡淡道。 杜阿姨剝毛豆的速度更快了。 謝衍轉身上樓,她知道杜阿姨之后都會被她嚇到不敢出廚房了,于是放心地進了叁樓的書房。 二樓除了主客臥,還有個房間被她改造成了違禁物品陳列室,周游當時搬進來時間很趕,更不可能隨便讓什么人進來移動物品,所以把書房挪到了叁樓,不過格局和之前房子的不一樣,完全遵循了謝衍審美的書房有一整面落地窗,晚上開燈視野極為通透,景色盡收眼底,能遠眺到燈火通明的保利大劇院,地板都是緬甸的胭脂木,書架頂到天花板,但是在周游把文件挪進來前里面空空如也。 確實不能要求謝衍多愛看書,但是一本都不放也確實太過分了。謝衍毫不愧怍,背著手繞著黃花梨木書桌一圈,上手翻了翻小山高的文件,文件內容全都不痛不癢,想來重要的也不會被周游放在桌面上,但是她翻出來一張紙,對折起來夾在兩份文件中間。她手指一搓,打開了這張紙。 似乎是從什么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邊緣很粗糙,看來撕的很倉促,像是心緒起伏下短暫的情緒傾瀉。上半張紙寫的不是中文,謝衍看了一眼,以為是英文。 再看一眼,哦,是俄文。 周游的外太祖母是前蘇聯女兵,家里還有她年輕時在73戰斗機中隊和隊友們合影的照片,周游對俄語談不上精通,但是簡單書寫沒問題,從小就會一手典型且纏繞的西里爾字體,偶爾還會出于個人興趣在里面加入英文或少量的拉丁詞,謝衍認識一些,但是無法整篇翻譯,只能拍下來用翻譯軟件識別。 下面則是一段詩選集: “你不斷地拒絕我, 從軟弱動搖的危險的欲望中拯救了我, 使我一天天地 更配得你完全的接納” 謝衍一眼看出這是泰戈爾的。 說來也巧,謝衍雖然常稱自己是厭學文盲,但是泰戈爾文集她確確實實是看過的,不僅看過,念書那會兒為了讓自己寫作文看上去有內涵,還背過很多,專門往八百字作文里面塞。 這時軟件上的俄文也翻譯出來了,這是一首小詩,謝衍一目十行,唯獨看到最后幾句時停頓片刻: “你要我給你——愛情? 愛情。 這不可能! 為什么?! 因為我不能愛奴性。” 軟件自動識別,這是是前蘇聯也是現俄羅斯詩人羅日杰斯特文斯基的《無題》。 于是她把這段俄文和下面的泰戈爾連起來看,覺得十分有意思。 周游寫這兩首詩,說明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貼合了他的內心,但是再貼合他的內心,他都不可能是兩首詩里被拒絕的那一方。 周游再怎么喜歡一個人,都不可能搞卑微暗戀那一套,他憑啥卑微,還搞苦澀的暗戀?他在得不到想要的愛情時,或許會傷心,會憤怒,卻絕不會自卑到懷疑己身,并且不會讓失意的情緒影響到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上面兩首詩的弱勢方連自己的人格都否定了,但是像周游這種進攻性特別強的人,自我意志極為強烈,被喜歡的人要么乖乖跟他好,要么就被迫乖乖跟他好,所以大概率是他拒絕別人,而不是別人拒絕他。 如果這兩首詩真的是周游內心的情感流露,那只能證明他拒絕了一只舔狗,還是一只疑似心理殘缺的舔狗,而這只舔狗被拒絕了也不放棄,反而讓自己變得更優秀試圖配得上他——太堅強了也。 但是自我陶醉式付出要不得啊,如果周游確確實實拒絕她的話,那么就會果斷到連一點溫情都不給。幸虧他不是花心渣男,不然那只舔狗的余生都要被虛度了。 “但是在一起也不見得不被虛度啊。”謝衍自言自語,把紙放回去,書架下面沒有保險柜,所以謝衍之前看不了的東西現在也還是看不了,她喪失了興趣,整理了桌面就回去了。 她覺得自己特別無聊,周游寫兩首詩都能讓她想這么多,或許他只是隨手涂鴉呢,或許正好看書讀到呢,她卻將自己的心情代入到被拒絕的那個人身上,在整個午后陷入一種無法控制的失落。 那種心酸的感覺從心底層層迭迭泛起,恍惚間她又想起高中那條跑不完的跑道,一遍遍跑下去,卻怎么也想不起那時的心情。 謝衍想擺脫這種情緒,于是決定下午去趟超市,給新搬的家里添置些東西,從麥德龍停車場出來,就看見前面路口圍了一圈人,不少人還在拿手機拍,謝衍向來無視這種場面,轉頭想進超市,卻聽見身邊路過的人說:“馬路上撞死人啦!” “啊?死了?” “對啊,就是附近老喜歡碰瓷的那個流氓,碰瓷碰瓷,真讓車撞死了,活該!” 謝衍站在原地,愣住了。 “啊,誰撞的?” “好像是輛轎車,走去看看。” 謝衍轉過身,往車禍地點直奔過去。她走的很快,把人群撥開的力氣也很大,終于走到了跟前。 救護車和警察還沒來,來了也沒用了,馬路中間那個人身上沒有白布蓋住,就那樣隨意地躺在那里,就像他整個潦倒的人生般不被人在意。 他的臉上全是血,眼睛也沒有閉上,謝衍認出了他是盧梭。 警察終于到了,維持秩序,保留現場,周圍鬧哄哄的,頭頂陽光燦爛,照的地面一片明晃晃,謝衍就那么看著盧梭。 盧梭今年叁十九歲,家境凋零,無妻無子,謝衍不知道他在過去的人生中有沒有期待過這些,但是今天以后,他也不會再有機會擁有了。 或許是這個人平日里太惹人討厭,沖淡了對他死去的同情,謝衍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但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直到有人推她,她渾渾噩噩轉身,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救起自己,在冬日沒有溫度的清晨,哼的那首《喀秋莎》。 眼前的街景起了霧,謝衍抬手揉了揉眼睛。 那是她何等無聊的回憶啊。 ———————————————— 第十四章謝衍提到盧梭救過兩次人,其中一次就是跳河的謝衍,因為盧梭哼著喀秋莎,所以謝衍一直記得這首歌。 高叁,春節后。 明早起來捉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