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
上海街上有隨處可見福斯汽車,出租車在上海是福斯的天下。大多數的福斯在中國都是本地車產生產,并非從德國遠渡而來。據開了十幾年車的出租車師傅說,以前的福斯比現在耐用。 蕭宇桐的福斯t4就停在華夏師大的停車場,亞麻律走到副駕駛座,蕭宇桐則拉開側邊拉門,示意要他坐進去。 進到車廂內,亞麻律才知道蕭宇桐的福斯t4經過改裝,大有玄機,里頭整組的各種監聽與監控設備,宛如一輛簡易版的sng車。 蕭宇桐發動汽車,對后方坐在一堆電子器材中央的亞麻律說:「這輛車就是我的行動辦公室。」 「我們現在要去哪里?」亞麻律大概猜得到這輛車的用途,此刻他更關心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想起汪佳梅,憂心問說:「我們把汪佳梅放在那里沒關係吧?」 「放心,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芙蓉園的長椅上,頂多以為自己可能學習太累,在那里打個盹兒,卻不小心睡著。」 「你怎么知道她不會多想?」 「人類是很單細胞的生物,碰到記憶斷層的情況,腦袋自己會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亞麻律認為蕭宇桐說的有點道理,人往往選擇相信自己相信的,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比去設想一個恐怖的真相更讓人舒坦。 「我該叫你學長嗎?」 「都可以。」 「你怎么知道是黃達教授要我來的呢?」 「我一直在關注教授的動向,他最近一年蠻沉寂的,但我不相信他是那種會放棄自己信念的人。我在學校國際交流處的網頁看到交換信息,查了一下你的資料。一個基本沒有發表過論文,哲學背景出身的人竟然能發心理學論文,一看就覺得詭異。我那時就推想,你很可能就是以前的我。」 「以前黃達教授也叫你來做個案追蹤嗎?」 「是,然后我就著迷了。」 「著迷于什么呢?」 「你馬上就會知道。」 福斯t4開到亞麻律居住的小區前面的停車格,這里也是汪家人居住的地方。蕭宇桐從駕駛座往后跨到后頭,將儀器全部開啟。 三個并聯的液晶螢幕上,呈現共達十二個分割畫面,畫面的角落以英文字母標示順序。亞麻律看出這應該是一個公寓內,由各個角落的不同角度所拍攝。 蕭宇桐拿起一副耳罩式耳機,掛在自己脖子上,又拿了一副給亞麻律,說:「我們等一會兒吧!」 隨著日落,畫面中的光線也隨之黯淡。大約過六點沒多久,畫面又亮了起來,兩個人走進屋內,打開日光燈。那兩個人是汪佳櫻跟汪濤,亞麻律不久前跟他們吃過飯,他認得這對感情還不錯的姊弟。 「這樣是犯罪行為吧?」亞麻律對于蕭宇桐所做的,以及自己跟著做的,他覺得這一整天自己根本是侵犯汪家人隱私的偷窺狂。他在心底對自己的行為發出質疑,但他知道蕭宇桐肯定會給他更多驚奇。這些驚奇建立在一個全新的,讓亞麻律無法離開的動機,就是他覺得自己很可能受了黃達的欺騙。 亞麻律不喜歡被欺騙,但他不介意刻意的,有目的的謊言都無妨,只要最后他能知道真相,他就能釋懷欺騙本身,因為他覺得自己在生活中得到了新的意義。 有些欺騙并不會帶來損失,亞麻律可以接受善意的謊言,但他不喜歡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覺。他介意的不是被欺騙,而是自己一無所知。除了一種例外情況,就是亞麻律選擇欺騙自己。 「弟弟,今天上課累嗎?」汪佳櫻把隨身物品放上客廳茶幾,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倒了兩杯飲料。走回客廳,把其中一杯端給坐在沙發上的汪濤,跟著坐下來。 「不怎么累,除了體育課。那個臺商協會會長的胖兒子又拿我尋開心了,他就是不放過任何欺負我的機會。」 汪佳櫻輕撫弟弟的頭發,把臉頰靠在他頭頂,說:「下次我找朋友去修理他一頓。」 「不可以,我不喜歡使用暴力。我看書上說,很多小時候霸凌別人的孩子,都是內心有陰影的人。也許他在家里過得一點也不好,所以才找人出氣。」 「弟弟,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善良,也最傻的人。」 「可是,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他去死,但我知道這個想法是不好的。」 「唉!我可憐的弟弟。」 汪佳櫻的憐憫,在亞麻律看來就是一個姊姊對手足表達關懷的正常方式。但他看坐在他旁邊的蕭宇桐,那一副等著看好戲,卻又早已看過太多而失去興奮感,漠然望著螢幕,等待他知道肯定會發生的后續。亞麻律收回他當下的一切預設,他到自己知道的實在太少太少。 「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舒服一點。」汪佳櫻問汪濤說。 「就跟平常一樣吧!」 「你確定?」 「我等一下還要去補習班,不想弄得一身汗。」 「好吧!」 汪佳櫻從沙發上起身,跪在汪濤膝前。汪濤張開他的雙腿,方便汪佳櫻解開皮帶,從制服卡其褲的拉鍊里頭掏出弟弟的陽具。她先是用手撫摸,跟著伸出舌頭在陽具的頂端與根部游走,在汪濤的陽具隨著溼潤淋漓的程度,慢慢堅挺成與地平線呈現九十度角,汪佳櫻把整個頭埋進弟弟兩腿間,以一種穩定的節奏下上扭動。 汪濤彆扭的雙手緊抓沙發,在沙發皮上留下十道抓痕,他是想按住汪佳櫻的頭,但又礙于對姊姊的敬愛而不敢放肆。 兩個人的動作持續著,直到汪濤松開緊抓沙發的手。 汪佳櫻抬起頭,從茶幾上的面紙盒內抽了兩張面紙,溫柔又仔細的幫弟弟把陽具上每一處擦拭乾凈,再將他的褲子穿好,就像在照顧一位還不打懂得照顧自己的孩子。 「謝謝姊姊。」汪濤在姊姊的額頭一吻。 「不用謝,我們是姊弟,本來就應該互相照顧。」汪佳櫻吞下弟弟的jingye,沒有絲毫厭惡,她拿起果汁又喝了一口。兩人之間的互動,看起來早已重復過無數次。 「有沒有很震驚?」蕭宇桐對亞麻律說,他故作惆悵,像是對眼前這luanlun的行為有著極高在道德上的不諒解。 亞麻律不得不承認,他有那么一瞬間看傻了眼,但又覺得這一切再合理也不過。 「該怎么說呢……我想起《柏拉圖對話錄》里頭的〈饗宴〉篇,應該是在原典196c3,還是196c2吧!智術師阿伽通說:『不管什么事情,只要雙方你情我愿,都是正義的。』,本來我不應該看到這一切,但我現在看到了,可是我想我不能承認我看過,因為這本于我無關。」 「你有病!luanlun在道德與法律皆不被允許,你卻說得好像這一切應該被允許。」 「為什么允許與不被允許,是由他人來決定?為什么我們要去看我們本不應該看的?」 「這是罪,你懂嗎?不是普通的罪,是sin,而不只是crime!」 「我不是法官,也不想當裁決者。」 「可是你已經知道了,還想裝作沒看見嗎?這還不是這家人全部的面目呢?你知道汪佳梅的傷是怎么來的嗎?她的mama就是一位虐待狂,會用刀劃在女兒的身上,包括大腿根部。還有我今天沒有讓你看到的其他地方,就算是女兒所渴求的,這種行為也不應該被允許。而他們的父親有強烈的依賴癥,只要這一家人不拋棄他,要他做狗也愿意。亞麻律,我們必須做些什么。」蕭宇桐說得慷慨激昂,恨不得馬上衝進汪家屋子里。 「我們能做些什么呢?就我所知我們現在的行為應該侵犯了他們的隱私權,我們錄到的這些東西能當證據嗎?也許可以,但我們是否應該要干涉這樣的行為,只因為我們覺得『好』或『不好』?」 「我漸漸明白黃達為什么這次會讓你來了,因為你根本是一位沒有道德感的人。」 「我并不是沒有道德感,我只是無法在這件事情上下判斷。」 「判斷需要理智,難道你一點理智都沒有嗎?」 「我的理智告訴我,這當中有些我不了解的東西,一件連了解都不足夠的事,何以下判斷。也許我會的,但不會是現在。」 「如果你繼續看,看得更多,你會被說服的。」 「你知道為什么此刻我沒有被剛剛所見的說服嗎?」 「為什么?」 「因為我沒有看到這當中有任何人痛苦。學長,你的理智所下的判斷是來自他們的直接反應,還是你內心的某個道德標準與法律認知?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一個崇高的價值,但那個價值能否落在我們所面對的這樣一個特殊的現實,我不知道。」 蕭宇桐不再試著說服亞麻律,他把耳機一扔,說:「我不期望你能理解,我也不想再見到你,給我下車。」 「學長,我有問題想請教。」 「我下週要去甘肅一趟,大概要去個十天半個月,回來再說吧!」蕭宇桐被亞麻律搞得心煩意亂,毛毛躁躁的說。 「去旅游嗎?」 「我這兩年幾次在電話中聽到『金昌』,這個位于甘肅的城市。這個城市的網路資料非常少,我的直覺告訴我那里肯定有古怪。」 亞麻律想問蕭宇桐一個問題,但他又想問這個問題,恐怕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兩人觀念之間的分歧,很難再有交集。他想問:「你認為當初黃達教授為什么要選擇你?」 亞麻律沒有問,也沒有機會再問。 一週后,臺籍旅客蕭宇桐乘尸租屋處的消息上了網路,死因官方說法是藥物過量。因為臺籍身份,這個新聞在上海臺生會的朋友圈傳遞開來。 新聞沒有提到蕭宇桐的福斯t4,但新聞上那張蕭宇桐留著清湯掛麵長發的照片,并在姓名后被註明「女」的那行字幕。所有人都看見了,亞麻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