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三)
溶月齋中花影重重,覆著一層新落下的薄雪,雪片蓋在梨花細草之上,一時竟分不出花色與雪色何者更白,顧秀披著披風,靜靜立在樹下。 她昨夜與阿渺在祠堂中大吵一架,爾后再見無言,卻還是留在了幽涉。畢竟京中之事猶如吐絲織網,牽一發而動全身,事緣因由,還在此處。她在心中仔細思量過,估計時辰還早,便去了正院,那里的侍從卻道家主不在此處。她只好再穿堂過屋地朝淡風閣那邊走,碰個運氣。 一路都沒什么守衛,待進了兩重院子,就瞧見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正立在屋外練劍。 那女孩子不過七八歲,正是昨晚在祠堂見過的那一個,看著卻有些意外的面熟。顧秀在腦中仔細想了想,方才想起來有這么一個孩子,本名葉笑,因為資質特佳被阿渺帶在身邊教導過。那年她們自支別島歸來,她還曾送過這小姑娘一對玉鐲做見面禮。 葉笑顯然也看見了她,只是不知該怎么辦,停了練劍的姿勢,好奇地朝門這邊看過來。顧秀笑了笑,“阿渺在里面么?” 葉笑搖搖頭,她不認得眼前這個有些病弱的年輕女郎,不過這屋子里并沒有人,家主將她安置在這里,轉頭就忙別的去了。她想了想,走過去推開院門,“你要不要進來?家主或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多謝。” 她進去給這人沏了一壺茶,卻沒找著杯子。葉渺給她用的是一只小小的玉斗,但那是小孩子的東西,拿給客人未免太不合適。正不知所措時,背后卻傳來清淡的女聲,“左邊第二個架子。” 她踮起腳打開了,里面果然有套薄胎白釉的青花蓮紋茶具。她沏好茶,奇怪地問道,“你怎么知道那個柜子有茶具?你來過這兒?” 對面那人的眼中閃過微微的苦澀,“我曾經……在這里住過,很久。” “那你一定和我們家主很熟了,你們是朋友嗎?” 她沉默著搖了搖頭。 葉笑于是更加奇怪,“不是朋友,她怎么會邀請你來這里住?” 那縷苦澀變得尤為深沉,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沉痛了。顧秀的指尖泛白,掌中捧著小小一盞茶,熱氣騰騰地向上冒,“她是……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也許是最重要的人。” “我是不明白你們大人都在想些什么了……”她嘆了口氣,“你明明很在乎家主,為什么還要惹她生氣?她的家人去世了,她也很難過的。你就算有事情,也應該過幾天再說。” “我等過了。”顧秀的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露出陰影下如刀一樣鋒利冷銳的目光來,“但是她必須配合我的下一步實驗,研究進度已經為了上一次事故耽誤了一個多月,項目開啟后,研究所的無所收獲的每一天都會是巨額損耗。我不可能永遠等下去。” 她說完就意識到了自己這番話的荒唐之處,她居然跑來和一個八歲的小丫頭說這些。葉笑的眼中是滿是困惑的神色,“所以你們就為了這件事吵架?” 顧秀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門外就傳來葉渺凌厲的聲音,“你來這里做什么?” 葉渺推門走進來,牽著那女孩兒的手交給安雀,“跟你安雀jiejie下去。”轉頭看向顧秀時,方才的柔和神色就倏忽消失了,她朝椅子上一坐,將方才葉笑沏好的茶一飲而盡,嗒的一聲擱在桌面上,“首相大人過來有事?” 顧秀將早已準備好的延遲方案推到她面前,“這是議會已經一致通過的方案,因為兩次事故造成的社會影響,同意各處靈脈停工,這是初步策劃書。” 葉渺冷笑道,“看來諸位還很有見風使舵的本事。”她將那本厚厚的文書接過來翻了兩頁,“我要求重新計算紅蓮計劃的實施年限。” 她一口應下,“可以。” 這倒使葉渺意外了,“你要以什么樣的身份答應這件事?” 顧秀靜靜看著她,“如你所愿,我以帝國首相的名義,代表內閣全體向葉家主做出承諾。我知道先前的事故都是計劃設定不當所致,想要治本,唯有以現在的安全水平重新考量計劃進度。” 葉渺的神情緩和了些許,顧秀看著她,斟酌了片刻,道,“我還有一個請求。” 葉渺道,“首相大人有什么要商議的,大可留在之后的談判桌上說。” “這條不行,”顧秀笑了笑,溫柔地看向她,“阿渺,和我一起回去吧。” 這年春末,闊別帝國數月的葉渺終于再次踏上京城的土地。那日顧秀雖然婉言請求她一并歸去,她卻一時不能答允,顧秀在溶月齋中留了兩日,終于還是獨自回去了。葉渺在本家處理過后事和即將到來的年終祭典,又閉關三月,方才重新啟程返京。四月的京城已是一片花海,西通巷中的晚櫻雜色繽紛,沿途彌漫著一片緋紅輕煙。她這兩年多住在相府,少有到這邊來,卻不知街巷也換了新面貌。 于是就此在葉宅歇下。數日間,顧秀也試圖找她回去,她只說懶得再挪動,也是顧忌先前大長老所言,心有隱憂。那人公務繁忙,自然不能日日前來。眼見明日休沐,八成又要聽顧秀溫言軟語地求她回相府,葉渺便覺頭疼。正巧安雀進來報說,蔣府送來一張帖子,因蔣老太君七十大壽,請她前去聽戲。 那蔣家三女蔣音做過一年公主伴讀,眼下正放外任,卻也向朝中求了賞賜,千里迢迢地趕了回來,這帖子便是從公主殿下手中轉交的。京中老人家唱戲都得一唱三天,這次蔣家排的是西廂記,雖則不長,但唱上兩日也是足夠了。因吩咐安雀,“回了帖子,說我一定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