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霜(六)
風鷯面色登時變得古怪起來,“那葉帥知道您來此……”倘若不知,他們這幾個留守大營的真讓這位首相大人在營中過了夜,還不得至少罰半年的月俸,再添上二十軍棍。說不準還會在例會上附送一套葉帥不冷不熱的嘲諷,那可真是池魚之殃了! 顧秀道,“臨行前匆忙,未曾傳訊,多半不知。這也無妨,衛華說守山大陣調伏已經結束,阿渺這兩日大約也就回營了,想來明日即可見面。” 風鷯聽出這位首相大人話語中的送客之意,卻還是懷有最后一絲希冀地試探道,“葉帥臨行前留了一個通訊器,首相大人身份非常,若是……” 顧秀只是輕輕截斷她的話,“通訊器是緊急軍情之用,我為私事而來,擅動不妥。風上校如若無事,這便請回罷。” 眼見這位風上校垂頭喪氣地走了,顧秀心中一時反倒覺得有趣,見夜闌燈深,早早和衣睡下了。次日一早,衛少將便興沖沖地找顧秀下棋,三盤之后鎩羽而歸,卻還是興味不減,中午因要去練兵場不得空,及至暮色四合,方才拎了兩壇珍藏的竹葉青,為著避嫌,還半是強迫半是威脅地拉上了剛剛從演武場回來的風鷯上校。 顧秀遠遠地就聽見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衛華的聲音模模糊糊的,“你要是不肯來,以后就別想著我再幫你偷懶,葉帥回來了看我不把你那一堆破事兒給抖摟出來……” 風鷯似乎都快哭了,“我的少將大人,您能饒了我嗎?我今晚真的不能去,葉帥馬上就回來了,我上一次的八千字檢討還沒寫呢!” 說的還挺情真意切,顧秀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見衛華梆的一聲似乎是在哪兒敲了一下,“得了吧,你的稿子夾在書縫里,那么厚一沓你以為我是瞎了嗎看不見?乖乖跟著我過去,你自己說的,要是敗壞了人家姑娘名聲,葉帥唯你是問!” 正說話間有人一撩簾子,風鷯率先走了進來,苦著臉看了她一眼, “顧小姐。” 衛華緊接著進來了,他手扣在風鷯背后,反鎖著一雙胳膊,進了帳才放開。大概是一路摁得累了,此時甩了甩手,才對著她一本正經地介紹,“這是京里來的顧姑娘,這是我朋友,風鷯風上校。今天晚上巡邏的時候和我一起,出了一點小意外,臉色不太好,您見諒。” 顧秀忍著笑道,“風鷯上校,久仰大名,幸會了。” 后者看著她,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不敢,首……先還是謝謝衛少將的酒吧。” 衛華在桌案另一頭就地坐下,提起酒壇子輕輕拍了一掌,泥封喀拉一聲整個兒掉下來。他一面倒酒,一面笑道,“你這瓶白梅插得好雅致,我還沒進帳就聞見梅香了,哪里折的?” 顧秀接過酒杯,飲了一口,笑道,“倒也不遠,明日若得閑,與衛少將一同去看就知道了。” 如此喝了兩杯酒,風鷯就跟衛華使眼色要走,衛華卻還惦記上午輸的那局棋,不肯離去。風鷯見狀道,“那我營中還有事,我先走了。” 衛華一把給她拽著坐下來,半是惱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顧姑娘遠道而來,今晚有此小聚乃是緣分,你卻推三阻四地要走——”風鷯恐他還說出什么話來,忙截住了,道,“夜深雪重,也不好打擾,我等還是回去吧。” 顧秀笑道,“眼下不過戌時,何來夜深之說?” 衛華道,“是啊,你平日里來我帳里喝酒,什么時候早于亥時回去了?”風鷯被他攪得頭痛,又礙于顧秀在場不能出言反駁,只能相互嘰嘰咕咕將那幾句車轱轆話說個沒完。 顧秀神情散淡,含著一縷若有似無的笑靜靜坐在一邊,衛華和風鷯鬧完了,剛想對她說話,帳門卻不知何時開了。 冰冷刺骨的寒風灌進來,風鷯瞬間噤了聲,飛快地一抽手,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凜冽的北風里,有人披著滿身的風雪走了進來,聲音含著隱隱的怒氣,“你怎么來了?” 葉渺居然在這時候回來了。衛華不知這是怎么一回事,匆匆忙忙地還翻身行了個禮,沒想到葉帥連一眼都懶得看他,徑直走到了顧秀面前,聲音更冷,“私自離京,一個暗衛也不帶,你是嫌命長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