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酒(四)
顧秀從行宮回到淡風苑已是日暮時分,白碧珠正候在一邊,她更衣沐手之后便坐在榻上一目十行地看起簡報來。流云從旁端了湯藥過來,顧秀拿起來喝了一口,酸得皺眉,“方錫怎么說?” “方大人的意思是,倘若事成,權力必須收歸內閣,皇室仍只如前代一般只立虛君,重開議會,廣選議員,將六部置于議會之下,絕不能再出一個啟霞帝?!?/br> 顧秀將一碗喝了干凈放在托盤里,取水漱口,“議會就是個幌子,有什么事在六部吵和在議會吵有區別嗎?不過是議員選起來不方便皇室插手而已?!?/br> 白碧珠道,“方大人也同意了以云斂郡主為新帝,只不過郡主年紀太小……” 顧秀一笑,“年紀小不是更方便他們控制?”白碧珠道,“人選倒沒有什么異議,只是皇室宗法,成年方能加冕,宗室那邊總得要個說辭。” 顧秀道,“既然成年方能加冕,那就先立為公主,君位虛懸,好令內閣攝政?!?/br> 白碧珠聽完心下便有了計較,簡略說了一二顧家近況,見流云又從簾外端了碗藥進來,納悶道,“姑娘不是才喝過藥了?” 流云道,“方才那碗是解酒湯,衛先生給的藥本來忌酒,但宮宴又不得不去,兩相折衷,就開了個新方子,分兩次用,免得藥性相沖。”白碧珠看了一眼那金鐘碗,少說也有六七寸大,心中不忍,“姑娘每日喝這些藥,還如何吃得下飯?讓流云每次熬得濃些,少喝一點罷?!?/br> 顧秀笑道,“這就胡說起來了,平日熬藥就是火候錯了一分藥性都不對,哪有像你這般嫌濃怕淡的。下回到衛老面前且閉嘴,省得又給我鬧笑話?!?/br> 五月廿五,女帝萬壽,在儀元殿接受過眾臣朝賀后,便令一二近臣隨侍,擺駕章臺行宮。昭儀杜衷留守宮中,同席者只有上卿顧秀,內閣方大人的長子方照鄰,輔國公世女衛鬘等數名年輕一代的世家子弟。宴席初設御湖之上,及至入夜風冷,顧秀素來體弱,先受不住地咳嗽起來,起身告罪。啟霞帝笑道,“不疑行事最是穩重,從不失儀,想來這湖上涼風也的確難為了她。便讓他們挪到美華殿去,再給顧卿拿件朕的披風過來?!?/br> 御駕先起,眾人紛紛起身恭送,顧秀與衛世女站立處最近,余光掃過,各自輕輕頷首,先后跟著上了步輦。美華殿設在定華殿左近,地勢稍深,裝潢尤為奢麗,啟霞帝在后殿更衣,侍從便安排著眾人一一入座。稍頃,啟霞帝自簾后從容出來,朗然笑道,“長日飲宴亦覺無趣,眾卿有何新意賞玩助興?” 這等事情往日都是杜昭儀安排,以討女帝的歡心,今日昭儀不在,衛世女便起身道,“臣新習一曲,愿為陛下奏之?!?/br> 女帝笑道,“妬羅的琴藝是極高妙的,只是輕易不肯教人看見,取朕的明瑟琴來?!毙l鬘起身謝過,又道,“琴聲單調,聽聞陛下新得十名美人,同時起舞,舞姿猶能宛如一人,請為伴舞。” 啟霞帝欣然應允,令眾美人略作妝飾,魚貫而出,于前廳翩然作舞。 美人的舞姿自然是賞心悅目,衛妬羅的琴韻卻也毫不遜色。顧秀持杯漫聽,只不過這樣清靜無為,一冷到底的韻調,若放在松竹月下自是相宜,宮宴之上奏來,也不知女帝陛下能欣賞多少。 曲至下闋,意態漸至旖旎,領舞的美人不知從何處口銜酒杯,旋身舞至女帝身前。啟霞一笑,伸手攬得美人入懷,正要開口吩咐散席,卻忽然覺得左股一痛,血流如注,渾身冷汗悉數冒出。再看那美人面目,早已化為一團模糊不清的稀碎,揚手橫劍架在她頸側,她待疾呼救駕,卻見殿中侍衛也被余下數名扮作舞姬的刺客驟然殺盡。 衛鬘朝顧秀所在之處看過一眼,一言不發地行禮告退,連同席上數名世家子弟,或有提前知情的,或有陡然見此、驚懼不已的,都被衛、方二人帶出偏殿安置。殿中一時只余把守宮門要處的刺客舞姬,四下蕭然肅殺,顧秀掃了一眼啟霞帝的傷勢,“給陛下上藥包扎。” 蘇恰應聲領命,走過去將匕首拔出擦凈,收在袖中,然后在傷口倒入金創藥,撕下簾帳包好傷腿,順手點了啟霞帝身上數處大xue。那舞姬躬身退開,避到了簾帳之后。啟霞帝坐在血泊之上,盯著她意圖談判,“章臺行宮有異,九城禁軍來此只消一刻,你當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