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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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不曾忘記,只不過我真以為自己全忘了。 前往海邊的路上,我一點顧忌也沒有地攬著唐家祥的腰。起初尚在市區,每到一個紅燈路口我便湊近他喚:「唐唐唐,家家家,祥祥祥祥──」他總不答話,敷衍似地側一下頭。我便求他:「要跟我說甚么秘密?先說一點,說一點點就好。」然后抱得更緊。 我看到一些車輛里的駕駛盯著我倆瞧,一輛午夜巴士里的乘客嘻笑著對我倆指指點點。唐家祥和我誰也沒有因此拘束,唐家祥只一逕答道:「乖,快到了,看看風景,不要妨礙我騎車。」有幾次他將手垂到腰際,在我手上用力握一下。皮手套貼上我的手背,在夏夜里一次又一次帶來沁涼。 何必在意他們怎么看?出城前最后一個略嫌壅堵的路段,我猛敲唐家祥的頭盔:「有人在嗎?開門開門!」他莫名其妙,從后視鏡瞄我幾眼。摘下頭盔的我仍不依不饒地敲,將他的頭盔一陣亂推。唐家祥額前的頭發掛了下來,無奈只有脫下頭盔撥發。 我抓到機會,掐住他下巴,定位,不許動,接著伸長脖子,在他左頰上用力一吻,揚起下巴,朝后視鏡現出勝者表情。 前后左右為塞車所苦的駕駛們找到了樂子,紛紛投以期待下文的目光。我微笑看看四周,改由右邊進襲,又是一吻。 唐家祥側過身子看著我。姿勢所限,看起來很像在白眼瞪我。我說:「你敢不敢再轉過來一點?」 唐家祥并無不悅,只是四面八方的車燈映得他臉頰有些潮紅。不至于被我親兩口就過敏吧,我這么棘手嗎。他問:「你在干甚么?」 「你有種便轉過來一點。」 唐家祥很鎮定地道:「算我沒種。」 我忍不住大笑,你這張面皮甚么時候變得這么厚?他在我大腿上拍了一記:「跟你在一起久了,害我變成這樣。」 我不去追究「在一起」的錯誤定義,說:「好,算我錯。你轉過來,我向你賠罪。你看前面有些車開始前進了,快沒有時間了。」 唐家祥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刻意讓我得償所愿,他低頭想了一下,說:「好吧!」一手扶著頭盔,架在手把上,回過身體,那樣子有幾分像是八十年代老土電視廣告的拉風騎士。我捉著他下巴,將他的臉拉近,三厘米、一厘米、一毫米、零點五毫米……抵達目標!我在他唇上印了長達五秒的吻。 左后方一輛私家車內爆出歡呼聲,后視鏡映出車內四名喜孜孜看戲的青年男女。右方一輛剛剛騎到身畔的摩托車卻有迥異反應,騎車的大學生模樣小伙子在頭盔里皺起了上半張臉,下半張臉我看不見,不過,單憑上半部,也覺得他好像被人強迫餵食了甚么反胃物品。 我沒敢太過份,啜住了唐家祥的嘴唇,卻并未試圖闖關。其實……是有的,舌尖嚐到了他唇上一點嘴唇皮的味道,甜甜的。這段日子他少吃我的料理,卻吃著誰人煮給他的溫馨菜色,這么甘甜?我將那甜味抿在嘴里,還覺不夠,又來回舔了一遍,確定再無遺漏。 ──像是孩提時難得吃到一次甜餅,捨不得一口咬下,先將表面的糖霜舔起,含在嘴里享受片刻。那是盛大的嘉年華,是每一次都可能為最后一次的夢想成真。雖然餅乾的酥脆口感很棒,奶油的醇厚很棒,可是,糖霜才是最開端也最難取代的悸動呀,接觸之前總是如臨深淵,戰戰兢兢,不斷自問,這怎么會是真的?舌尖一旦舔到那香甜,餅乾就是我的了,誰也奪不走了。 誰也奪不走了。那樣多好。 我偷偷睜開眼睛,另一輛貨車里的兩名中年漢子以白日見鬼的神情朝這兒望。對他們來說,凌晨目擊同性接吻,和白日見鬼,不知哪個更可怕些。唐家祥卻閉著眼,彷彿我沒有強吻他,彷彿我倆早已習慣當街親密。 我垂眼看著他深黑色的睫毛,以及眼皮上明顯的一道摺痕,慢慢離開了他的唇。 然后我挺直身體,舉起頭盔當作禮帽,展開笑容,向四周車輛行了一個不三不四的脫帽禮。鼓掌也好,鄙視也罷,瞠目結舌亦無妨,感謝你們這么多位替我見證這革命性的強吻!我穿上頭盔,把我剛才的疑問說了出來。 被佔了便宜的唐家祥忙著系頭盔,雙眼注視前方交通狀況,不理我。先頭兩輛車動了,我們的前一輛車也開了,他連忙追上去,直到下一個紅燈,才沒好氣地說:「……甚么別人煮的菜,那是你剛剛在店里請我喝的甘蔗水!」 但是我沒答話。我在后座忙著撫平發抖的身軀,攬在唐家祥腰上的手放松了,我忽然有點不敢抱他了,我只想抱住我自己,叫自己不要再顫抖。 對,方才的街頭表演只是遮掩,表面上有多放肆,我內心就有多倉皇。他吻過我一次,在「sherman」創廚的廚房里,年三十夜,在我們海岸嬉戲的不久之前,那次我終究躲開,我太怕了,所以只能算他媽的半次。接著我倆在嚴冬的海邊縱欲,事后他很累了,似睡似醒,在他懷里我嘗試吻他,換他逃避。那當下,他切切實實是在逃避,甚至報以懷疑眼神。 餅乾上的糖霜從來也不是我的。當我以為廚房里的表白會造成改變,以為身體交融至少說明甚么,他一把將餅乾搶走,宣告道:這不是你可以碰的!旋即從我所知的范圍消失,想回來才回來,下一刻想走便走。 嘉年華是假的,美夢從來也不會成真,幾世前第一次相識時是這樣,重遇亦如是。這是他越過輪回,變換著身份,始終教育著我的事。 然而這次他沒有逃。 相當地超現實啊:在午夜塞車的狹窄馬路上,一眾不相干的路人眼里,他竟然由得我胡作非為。我也不是沒常識的天真笨蛋,雖然以往不曾和男人交往,也知道這種公然表態不是每一對同性情侶全有福遇上,況且我們連情侶也不是。在我倆私密相處的時刻他不讓我吻,怎么蒸發了幾個月,突然愿意在鬧市里讓我得逞! 啜及他嘴唇的那一刻,是童年所有所有糖霜甘美回憶的總和。我等得太久了,唐家祥你這該死的傢伙,你讓我等這一吻太久,以致當你穿過時間來讓我終于得逞一次的時候,過度的甜美竟然成為苦澀。 是你害的,你害我連親吻戀人的歡愉亦化作悲傷。 我撤開了原先抱著唐家祥的手,圈住自己身體,我并不想哭,可是比哭出來還難受。我還是覺得不對,如果他要和我說甚么好消息,不會這樣任我予取予求。 唐家祥說:「阿文,要轉綠燈了。」雙手往后伸,將我的手捉回去,放在他的腰間。頓了一頓,又將我左手拉上去,放在他的胸前。 透過夏季薄衫可以感受心跳的胸前。 我們繼續前行。他的心跳很穩,每一下都很扎實。他的胸肌儘管厚,胸間卻有一個地方能感受心跳。那是你脆弱的地方嗎?你是不是也有脆弱的地方,我能保護它嗎?如果你真的記得一切,便知道我一直沒變,我總是會用自己全部的脆弱,去換取那里的安全。 我沒有不識抬舉到把這些也說出口,只是在他胸上捏了一把,打個哈哈:「最近健身很勤勞嘛,何必故意炫耀肌rou,穿成這樣自以為很潮,我又不是看不到你胸部大!」 出于我意料,唐家祥并未將我倆載到任何一個熟悉的所在。這樣也好,尤其是年三十和他亂來的那個海岸,想起來都彷彿飄著淡淡的體液氣味,除了你想的那種體液,還有眼淚咸味,一塌糊涂,怎么能討論正經事。海岸線很長,唐家祥只是右轉上了一條沒走過的公路,我們最后便身在一個沒有燈火的陌生地帶了。 引擎聲一停,周遭靜得教我忐忑。我背向巨獸一般的灰黑山頭,一吻過后的顫抖還未平復。我到底在怕甚么?不是怕黑,不是怕靜,我都和他夜游過多少次了,怎么今次這樣地恐懼? 唐家祥倚在車身上點菸時,我忽爾醒悟。從前無論去到哪里,我總覺得他會伴著我,這一次,我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來時途上我抱他抱得那么緊,唇上溫習著他嘴唇的甘蔗水清甜,極度地貼近了,方覺無限遙遠。 我斜眼望著一明一滅的菸頭火光,等他開口。唐家祥不負我所望,兩口菸的時間便整理好思緒,平靜地問道:「你記不記得小倩?」 我們這不太年輕的一代人,如今進入二十一世紀也就差不多要邁入三十歲的人,小時候都看過那部風靡華人世界的女鬼片,你到街上找我們這年齡層的人問起「小倩」,十有七八個腦海里都要晃過一個幽怨凄美的白影。但我無心說笑,胸口有甚么沉了下去,血液也好像離開了頭腦,腦袋里微微一暈,說:「唔,thia譚倩儀小姐,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