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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西北偏北》(上)

    番外篇《西北偏北》(上)

    1

    地上鋪的強光像融化的水銀,明晃晃地直刺眼,地表溫度高得足夠幾分鐘把生雞蛋煮熟。酷熱的空氣重重地粘滯在皮膚上,盡管熱到仿佛要開始自燃的程度,他也不得不用厚厚的羊毛毯裹住頭部,防止臉頰被曬傷。

    這里是賀澤綿長的邊境線中最荒涼的地區之一,開裂的硬結大地千年不變地呈現死絕之色,少數原住民依靠種植耐旱的榨糖作物生活,淡水還要靠政府固定接濟。幾個小時前的激烈戰斗使得這群可憐的瓦隸族人躲進了夯土的矮房里,直到賀澤的士兵們有條不紊地打掃起殘局,他們才從門縫里露出一雙雙警惕的眼睛。

    俊流留意著腳下被破壞的帶刺鐵絲,繞過新挖不久的戰壕和布滿彈孔的沙壘,走到一處有屋檐遮擋的地方,才總算把肩膀上沉重的背包卸了下來,掏出已經被烤熱的水壺喝了一口。

    直到現在才發覺,站在自家宅邸最高處的天臺上,便能望見遠處夕照下波光粼粼的日沒川,聞到那豐沛河水飄來的濕氣,是何等愜意。

    而這里滿眼烏煙瘴氣的浮沙,水一喝下去,汗水便濕了后背,甚至把皮膚刺激得發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把自己纏裹得窒息的熱風,盡量在毒辣到極點的日曬下保持平常心。

    看著不遠處的士兵們把槍靠在鐵絲網上,光著的上身在烈日下閃爍著不停往下滑落的汗水,正在賣力地清理著敵軍尸身上有用的東西,他便把沖到嘴邊的牢sao乖乖咽了回去。早就信誓旦旦過,不會懼怕戰場上的任何惡劣條件,此刻又怎么好意思成為需要特殊照顧的軟肋。

    過了一會,身邊響起踏著沙石地靠近的腳步聲,待到來人的陰影落到自己的手邊時,俊流抬起頭,看著這位總指揮官臉上被曬得不均勻的赤色皮膚。

    隆非用抓在手里的軍帽徒勞地扇著風,解開的領口上有蒼白的鹽漬──是大量的汗水被蒸發后留下的,他隨后低頭接上少年在長時間奔波后頹喪的眼神,對方那曬焉的模樣十分可憐,“再忍耐一下,呆會我找他們的頭兒交涉交涉,給你挪間通風的屋子,睡一覺。”

    “能行嗎?”俊流的情緒似乎比他想象得沉穩,只微微轉過頭,瞇起眼睛透過眩目的陽光,望著遠遠站在破爛的房門前的居民,他們被頭巾遮了一半的臉上,沒有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邊,像圈有領地的野獸般嚴肅而緊張,“我們似乎不受歡迎啊。”

    “怎么不行,瓦隸自治區的人雖然閉塞,但和政府的關系還算平和,他們很樸實,看見帶槍的人就怕,好搞定得很。”

    什么樣的事情到了隆非腦子里,就變得出奇簡單明了,他并沒有對軍隊和當地百姓的磨合問題表露太多顧慮,卻更愿意多注意一下俊流的健康問題,畢竟若出了什么差池,不是一張光榮陣亡的通知書就能了事的。

    “倒是你,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光喝水會越來越疲倦的。等傍晚進了前面更大的鎮子,我看能不能買到他們圈養的羊和牛什么的,殺幾只來補補元氣。”

    隆非能夠體諒,連續幾天三餐只有面包,rou干和帶著明礬味道的白水,是正在長身體的少年無法忍受的。新鮮rou類和蔬菜在炎熱的季節還無法保證長途運輸和大規模供應,尤其是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士兵們通常只能配給到足夠維持體力的脂肪和蛋白質制品,而另一部分來源主要依靠當地的居民自愿提供,軍隊以一般市價付給報酬,但是在這個貧窮又脫離主流政策的地區,很少有人愿意配合。

    “想得美,牲畜是當地人全部的家當,你想挑起事端嗎?”俊流輕哼了一聲,似乎不愿顯露出養尊處優的派頭,并沒有對他的提議表現多大的興趣,盡管食物的匱乏已經比氣候還要讓他懊喪。

    2

    傍晚的行軍目的地是十多公里外的小鎮莫巴哈,下午的遭遇戰結束后部隊在村子里歇息了幾個小時,因此在路上推進得很順利,沒有人掉隊。莫巴哈鎮在坎瑟戈壁地區少有的綠洲上,已經算得上比較大的人類聚居區,設施相對完善,有專門的醫院和市場。在那里進行正式的休整后,兩個滿編制師的兵力會踏上前往終點站的最后一段路程,一氣呵成到達駱駝谷,增援已經死傷過半的第十五師與如狼似虎的悖都軍爭奪失去的軍事要塞。

    周圍的溫度下降得很快,原本如燒紅的鐵砂般灼人的地面上,陽光的能量就像流入沙子里的水,很快消逝了,涼氣逐漸從兩腿褲管中往上竄,溫度卻像跳水般從白晝的五十多度直降到零度左右。

    俊流裹緊了身上厚厚的羊毛毯,終于涼快下去的環境要讓行軍的過程好受一點,但溫差過大,最難過的是睡在單薄的帳篷里度過寒夜。他想著,今天不知道有無機會在鎮上的土胚房里借宿,可能的話,也該清潔一下幾個星期沒洗澡的自己了。

    很快,帶著幽暗燈火的前方,逐漸有零星的住房出現,大規模部隊的腳步聲驚動了鮮少接待外來人的民族,他們全部從房里走出來,目送著這些全副武裝的不速之客。

    俊流走在一營輕步兵的尾巴上,與那些把視線牢牢指向前方的士兵不同,他好奇地打量著一旁遠遠站立的瓦隸族人,掃過他們在即將入夜的昏暗背景下寒星般的雙目。這些粗糙拙樸的人們在這幾乎沒有生命跡象的荒原繁衍,他有些無法置信這些苦澀的境遇幾百年來都存在于自己的國土上,在文明的棄地,歷史的夾縫中。

    一個圍著舊斗篷的小男孩就在這延綿不絕的群像中突然進入他的眼簾,他對上了俊流四處游移的目光,竟然使他無法再移開注意力。兩人對視了片刻,孩子便戰戰兢兢朝他走過來,沾滿泥巴的手上像剛剛挖過什么東西。

    “你……有吃的嗎?”男孩用生硬的賀澤語試探著,并不靠得更近,以免遭到驅趕后能立刻跑開。

    俊流站住了,下意識一摸身上,除了圓鼓鼓的水壺,什么干糧都沒有,他于是嘆了口氣,“抱歉,我沒有。”

    “侵略的軍隊……前幾天拿走了家里的兩只雞和全部糧食,現在我們沒什么可吃的,”男孩徑自說了下去,側身指了指不遠處坐在門檻上的一個婦女,她用骯臟的布裹著身體,腹部高高隆起,有一群指甲大的蒼蠅圍繞著她打轉,不時停在他發臭的身體上,“那是我mama,她快要生了,沒有吃的會死的。”

    過了一會兒,隆非被突然跑過來的少年打攪的時候,他正在與并排走在身邊的參謀長商量事情。俊流朝著他們行了標準的軍禮,隨即說道,“長官,我能要一些干糧嗎?”

    “現在?你餓了嗎?”盡管行軍途中不允許進食,男人仍然耐心地問。

    “不是,”俊流指了下遠遠望著他們的男孩,平靜地說,“那個孩子家里太可憐了,能不能分點食物給他們?”

    隆非先前還輕松的神態立即有些收緊,他望著少年的臉面無表情,“這可不行。軍餉是定額分配的,我們沒有多余的糧食接濟他們,這里的大多數人都是那個狀況,你要施舍多少食物才夠?”

    “這樣吧,我問問副指揮官還有沒有多余的。”看見俊流緊閉嘴唇不說話的樣子,心軟的參謀立刻想上來解個圍,他以為上司是因為自己的在場而不好松口,連忙識趣地退讓了一步,“殿下,跟我來好嗎……”

    “上校,別亂開后門,這是違反規矩的。”隆非擋住他,口氣反而更加強硬了幾分,“不行就是不行,一但我們開始分發食物給他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上來糾纏,簡直亂套。”

    俊流握緊拳頭,心頭升起一股反感。這個在他耳邊說過無數露骨情話的男人,此刻擺起架子來倒是有模有樣。但礙于他作為總指揮官,這樣嚴謹的行事并沒有不妥,俊流只好耐著性子爭辯,“只是偷偷給他,不會讓其他人看見的。”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上官俊流。”隆非的態度沒有曖昧不清,眼神冷冷的,連最后不一點面子都不給,“別壞了紀律,你和我都沒有權力私自處置軍糧,我們又不是難民署的人……”

    “把我的那份給他們,總可以吧?”俊流搶了他的白,帶著被激起的挑釁心態較上了勁,“今天的晚飯和明天一整天的,我自己的那份食物怎么處置是我的事。”

    聽到這句話,隆非愣了一下,板了好久的臉反而慢慢舒展開來,嘴角浮起一絲淺笑,“那好啊。”

    在俊流拿到食物轉身離開后,旁觀著整個過程的參謀長忍不住嘆了口氣,先且不論他特殊身份中的利害關系,軍隊應該多照顧點這個義務來情報營幫忙的孩子,從這點出發他覺得隆非實在過于苛刻了,“何必呢,將軍,殿下也是好意,我們到鎮上多少能獲得一點補給。”

    “別管他。”隆非卻還是不屑一顧地笑著,望著少年跑去的背影,嘴里喃喃地重復一句,“別管他。”

    俊流把幾個面包和一袋rou干小心塞到男孩寬大的衣服下,看了一眼他坐在遠處的目光呆滯的母親。想來這個荒漠里的孩子很少得到過被家庭呵護的溫情,他于是沖他盡量笑得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睜著鈴鐺般大的眼睛呆看著他,目光里沒有感激,也看不出得到食物的喜悅,他們的正常表情似乎被這同樣乏味的景色同化了。

    俊流覺得也許對方聽不懂他的問題,便不再說什么,拍了拍他發育不良的瘦弱肩膀,便站起來加快幾步回到了隊伍中。

    3

    上萬人的龐大隊伍,卻轉移得迅速而不動聲色,以至于整個聚居區從他們進入開始都保持著緘默。各營清點過人數后,士兵被安置在鎮外過夜,只有少部分將領和傷者借宿在當地人的房屋中。

    莫巴哈的夜晚不時響起蒼涼的犬吠聲,身上的被子雖然厚實,但是卻因為老舊而又硬又重,無法很好地保暖。被另一個人捂熱的身體正在慢慢冷卻,俊流蜷起腿,好讓懷中的溫度慢些流失。十多分鐘前隆非還躺在身邊,在晚間臨時安排的短會之前還硬擠出時間與他撕磨。

    每次zuoai俊流都覺得像要死掉,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對方那難以承受的激情。他們一路保持著距離的過程像被阻滯的水,奔涌的渴望不但無法被沙礫吸去,還會突然爆發。那時的隆非就像澎湃的江河,帶著兩岸的風塵和泥沙,不深邃也不清澈,只是擁有卷走身邊一切的能量。

    “走不動我可以背你,餓你只有自己忍著,軍隊里的話說出來就要得兌現。”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男人,俊流咬著手指的關節,忿忿地想著。明知道少年空腹跋涉了數十公里,體力已經不支,卻還是粗魯地侵入,毫不客氣地掠奪。

    還根本沒能熬到明天,俊流就餓得難受,肚子哀怨地直叫喚著,絲毫不顧及他的面子。聽到這尷尬聲音的男人笑了出來,故意說到,“想吃東西也可以,用你的嘴好好服侍我的話,我的晚飯就讓給你。”

    “別覺得不值。在這里的旱季,一個年輕奴隸通常只能換到十公斤帶殼的糙米,更別提rou類和蔬菜,我賞你一頓飯,你就算和我上十次床也應該。”

    為什么自己出于好心還會受到懲罰,這家伙明明是在犯罪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俊流無法想象,這個粗俗的男人就是曾經和清高的上官家交往甚密,甚至可以和父親成為朋友的人。就連自己也被他所吸引,義無反顧地跟隨他征戰。隆非就像是一個看上去淺顯的迷,一旦有人想要撥開表面那層漫不經心的微風,便會碰壁在之后堅固的防線上。

    睡意很快淹沒過來,俊流翻了個身,帶著隱秘處已經涼去的痛覺,正準備放松下來的時候,窗戶玻璃響起一聲聲清脆的聲音,像被小石子敲擊著,零碎的節奏逐漸密集起來。

    他不得不拖過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爬下床開了燈,將頭探到窗前朝外面望了望,透過蒙著灰塵的玻璃,視線被濃厚的黑暗截斷,他沒能發現任何蹊蹺。

    接著他收緊衣領,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趨光的昆蟲在昏暗的門燈下飛舞,站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只被勾勒出一線淡淡的輪廓,俊流疑惑地望著那個黑影,直到對方小心地上前一步,在他面前露出整個臉龐。

    “是你……?”他認出了這個幾個小時之前,在路上向他討要過食物的男孩。在低矮屋檐下的角落中,墻上的柵欄在他的小臉上落下詭異的花紋,那雙如貓一般的兩只眼睛緊盯著他。

    俊流不知道對方是怎么繞過外面站崗的士兵跑進來的,他踩著地上干枯得發出脆響的植物殘骸靠過去。卻沒想到下一秒鐘,男孩猛地沖了過來,將他狠狠推得倒退了幾步。

    “我mama吃了你給的東西……就一直上吐下瀉神志不清,現在已經快不行了!”他失控地嚷著,死死抓住俊流的衣角拉扯,“之前她都一直好好的,你……你這個壞蛋!”

    “你說什么?”俊流大吃一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不可能,我們每天都吃同樣的東西,不可能有問題!”

    男孩低下頭,開始痛苦地抽泣起來,手卻緊拉著他的衣服不放,“你不信去看看啊……mama一直在昏迷,沒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死家里就只剩我一個人……”

    俊流疑惑地鎖緊了眉頭。食物是他親眼看著隆非從車上的箱子里取出來的,轉身便接了過來。運送軍糧的箱子經過特殊的密封,一路也有專門的人員看守,任何環節都不太可能被動手腳。反而是在這個缺少最基本的衛生常識和醫療手段的荒原,也許是流行的瘟疫出現了什么急性的癥狀,而脆弱的孕期婦女,更是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

    “別慌,她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癥狀?你有看到指甲和嘴唇變色嗎?”

    “不知道……我沒有注意……!”他搖著頭,用骨瘦如柴的手指用力晃動著俊流的身體,“求你幫幫我!”

    盡管不認為是食物的問題,面對這個無助又不依不饒的孩子,俊流還是試圖平撫他的情緒,握住他的手說,“我現在就跟你去看看,如果確實很嚴重,我會請軍醫幫忙的,好嗎?”

    最關鍵的是,如果真的是食物中毒的話,就必須立刻報告上司,很可能有更多的食物遭到污染,事情會變得比想象中復雜。俊流懷著有些擔憂的心情跟在他的后面,找到一處部分垮塌的圍墻,悄悄翻了出去。

    4

    黑暗在戈壁灘上鋪陳得一望無際,璀璨的星路蔓延到地平線盡頭,沒入宇宙的對岸。夜晚的荒漠原本就如記錄片中的影象一般壯美,但是她的喜怒無常卻把愿意鑒賞的人們拒之門外。俊流覺得古書上天圓地方的假說一定是起源于一位荒漠之子的眼中,他肯定以為地平線下真的有托起大地的挑夫,在人們休息的時候就把手中的一把星星玩雜耍般拋起,整個晚上便畫著拋物線從左手飛到右手,讓這兩個巨大的幾何體組成的世界不那么無聊。

    獨自步行在把握不了的超尺度空間讓人有被壓扁的緊張,曠野之風鼓動著他的羊毛披肩,他小心跟隨著前方孩子的身影,甚至害怕一眨眼他們其中一人就被這夜之海淹沒得無影無蹤。

    沒過多久,他們便回到了來時經過的那棟夯土筑成的房子前,男孩沉默著推開里屋的門,將俊流讓了進去。

    臥室里連一盞油燈都沒有,悶得人呼吸困難。借著rou眼天生的一點夜視能力,俊流隱約分辨到放在墻角的床,上面躺有一個人的身形,他不由地走得更近,卻在手碰觸到那團隆起物的時候發現那只是一床堆起來的被子而已,整個屋子里并沒有任何人在。

    就在這個時候身后響起碰地一聲,門猛然關上的聲音。他的腦海中條件發射地拉響警報,急忙轉身沖了過去,卻在身體撞到門的那瞬間,聽到外面上鎖的聲音。

    “喂!怎么回事?快開門!”俊流不知為何緊張起來,他用力地砸了幾下,厚實木料質地的門被鐵皮箍住,紋絲不動。

    “喂……開門!為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站在屋外的男孩對他持續的敲打無動于衷,只是又用力將立在一邊的粗木棍拖過來,將門徹底抵死。

    覺悟到自己是被困住的一刻,俊流也立刻明白這是那個孩子設下的陷阱,他來不及思考對方這樣做的動機。漆黑陌生的環境往往會降低人的判斷力,他停下來想了一會兒,便開始急切地摸索著房間里的擺設,想要脫身的沖動一秒盛過一秒。

    這間屋子為了在漫長的寒冷夜晚中保暖,只在將近三米高的墻上設置了一個狹小的高窗。俊流迅速把床拖到靠墻的位置,又把一張椅子架上,踩上去后才勉強夠到了窗戶。

    上天似乎并沒有讓他一頭霧水的困惑持續太久,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接連的巨響,隆隆之聲如同驚天之雷。透過窗戶能夠清楚目擊地平線上揚起的一片熊熊火焰,焰光把半個穹隆都烤成了橘紅色,零星的爆炸還在陸續傳來,接連騰起一朵朵耀眼的蘑菇云。

    莫巴哈鎮!俊流腦袋中嗡地一響,糟糕!是敵襲?!

    他飛快地將身上御寒的外套脫下來包住自己的右手,幾下便完全砸碎了窗戶的玻璃,手臂一個用力翻上了窗臺,隨即從呼呼透風的赤裸窗框中跳了出去,落到房下面一堆曬干碼好的牛糞餅上。

    這樣從天而降的襲擊,幾分鐘之前沒有觸發盟軍任何警報,應該是早有埋伏。他覺得匪夷所思,為什么?莫巴哈鎮仍舊是賀澤的領地,沒有任何報告顯示那里遭到占領!

    俊流一邊草草地將外套中的玻璃渣抖干凈,禁不住心急如焚的擔憂,腳下剛準備跑起來,左手臂突然被拉住了。

    又是那個男孩不知從什么地方跑出來,一把拖住了他不放,睜大的眼睛里寫滿了像是恐懼的神情,他用沙啞的稚嫩聲音喊著,“不要去!”

    遠處此起彼伏的槍聲已經從稀疏到連成一片,戰斗開始了。自己的部隊正在遭受攻擊,俊流根本沒有閑工夫去和這個搗亂的小孩糾纏,不耐煩夾雜著責怪的情緒升上來,他狠狠掙脫了對方的手。

    就在甩開他的剎那,男孩枯瘦的手臂從骯臟的袖子下露了出來,那因缺乏水分和營養而暗沉干燥,如同粗糙的樹皮般的肌膚上,赫然烙著一個青黑色的圖案。

    額頭上帶著古老辟邪符號的公狼頭顱──悖都軍的軍徽。

    5

    “你到底……?!”

    仿佛被電流擊中,俊流腳下猛然一頓,驚異地重新打量起男孩黑褐色的臉龐。要知道對方手臂上的圖案乃是東聯盟多年來的心腹之患,無論在何處見到都能條件反射地引發一陣神經緊張。

    然而不等他開始求證什么,遠方橘紅的炮擊就已經燎燃了一線的天際,如同失控的油井般瘋狂噴涌著火焰。俊流索性丟下這名蹊蹺的孩子,扭頭便朝莫巴哈鎮的方向狂奔而去。

    自治區的居民中竟然連這樣小的孩子身上都有敵軍的識別記號,恐怕莫巴哈鎮被悖都軍控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是盟軍的監控系統也不是擺設,若是超過一個星期的占領的話,無論如何都會被賀澤方面發現,進而通知增援部隊做好戰斗準備甚至干脆繞道而行。

    沙漠中的松軟地質會降低奔跑的速度,盡管如此,從耳邊擦過的夜風還是如同刀子般冷冽。在這短暫的空隙中,俊流從不間斷的思考便開始有條不紊地解釋著剛剛遭遇的一切。

    部隊是在三天前才接到從沙拉撤離,前往駱駝谷增援的命令,極有可能敵軍也是在那個時候才得到情報,因此特意在莫巴哈投下重兵意圖伏擊的,并且他們竟然可以占領得毫無痕跡,恐怕最壞的情況……就是莫巴哈鎮的居民一開始投靠了敵軍。

    想到這里,他的腦海中便突然浮現出那個男孩貧瘠的家和討要食物時麻木的表情,不覺握緊了拳頭。這些本已經生活在極端環境里的住民,已經沒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失去了,威脅或收買他們于是變得容易起來。然而他所不能原諒的是悖都軍竟然連這么小的孩子和他懷孕的母親都不放過,他們所有的要求不過是幾塊面包而已,竟然這樣便將他們拖進險惡的戰爭中!

    隨著腳步的急速逼近,正被大火吞噬的房屋在眼前清晰起來。眼前的景象證實了他的猜測,在盟軍進駐時還平常無二的居民們,此刻卷起的袖子下面全都露出青黑色的悖都軍徽印記。他們大概是被侵略者告誡,把這個平民聚集的場所當作背景的戰場上,如果沒能出示這樣的識別記號,統統會遭到無情的屠殺吧。然而實際的情況卻比俊流所推測的更為惡化,一些居民甚至也拿起武器,協助敵軍展開攻擊。

    “混蛋……!”

    俊流禁不住毛噪起來,一邊迅速地脫下身上太過顯眼的盟軍軍服,又拿脖子上御寒的羊毛披肩裹住頭和肩膀。手無寸鐵的他只有這樣掩人耳目,才有可能平安潛入到已經呈暴動狀態的鎮子里。

    他靈巧地在各個被榴彈炮點燃的小巷子里穿梭,避開已經形成規模的激烈巷戰,在幾乎是一連串于耳邊來往的子彈呼嘯中,很快靠近了主部隊駐扎的地方。由于盟軍的兩個滿編制師人數龐大,小鎮的地盤根本無法容納,因此被分成好幾個部分安頓在莫巴哈附近的不同地方,卻不想這成了戰斗時的致命弱點。現在每個分散的部隊都被敵人有計劃地圍困住,甚至還未來得及互相取得聯系。

    當俊流終于突入到友軍所控制的范圍內,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被所見的情形驚呆了,他所住的那棟土坯房燃得正旺,木頭混合干草搭建起來的梁架和屋頂就像喂食這個灼熱妖怪的飼料,一邊怪叫著劈啪作響,一邊將它的軀體急速催發壯大。

    “糟了!”

    他一個激靈,也沒多想便朝屋里沖過去,一腳踢開已經被烤得快要炭化的門,身子正鉆進去一半,便被人一把抱住后腰給死死拖住了。

    “干什么!你找死嗎?!”

    身后的盟軍士兵在慌亂之下并沒有認出俊流的身份,一手還拽著已經發燙的槍管,在他耳邊生氣地大聲吼到,“這房子的梁都他媽沒了,進去就得塌!”

    “放開!我得去拿東西!”俊流顧不得與他解釋,用力掙開他的手,一眨眼就沖進了冒著濃煙的室內。

    “喂……別……!你他媽有病是不是!”

    身后傳來對方匪夷所思的咒罵,俊流卻義無返顧地進入到里屋的臥室,灼熱的空氣烤得他臉上的皮膚火辣辣地疼,像隨時都會暴裂一般,甚至連眼角膜都無法忍受那超常的溫度,難受得直冒眼淚。他盡量伏低身體,用左手緊緊捂住口鼻以抵御嗆人的濃煙,在快要窒息的不適中拼命翻動著還放在桌子上和抽屜里的書本,丟到地上踩滅已經開始吞噬它們的火苗。

    單不說那七八部珍貴的書籍,記載著許多著名的破解密文的方法和思路,最重要的是那滿滿三本的筆記,那是他從上學以來就一直帶在身邊的重要資料。翻譯情報密文不僅僅是項語言工作,常常涉及到復雜異常的數學算法以及大量平日的經驗積累。而這些筆記都是他多年以來整理而成,記錄了所有自創的破解方法和從未公開過的最新密文單詞表,一旦損失,今后的工作將遭到近乎癱瘓的打擊,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彌補的。

    俊流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了那三本筆記,所幸他們被鎖在一個黃銅制的箱子里,放在了床底下,因此都還完好無損。他迅速地將它們裹在懷里,又抓了幾本尚未被完全燒毀的書,正要轉身朝門口奔去,完全燒毀的梁和屋架便像是惡作劇般的伺機塌下,帶者火舌的碎片剛落到地板上便迅速蜿蜒而上,將屋子里殘存的家具一股腦吞噬。

    俊流被眼前突然竄起來的眩目焰光逼得連連退后,堆積著灼熱的坍塌物的墻角卻斷了后路,雙眼被涌出的毒煙刺激得針刺一般疼痛起來。他緊緊護住胸前脆弱的書本,慌忙四顧地想要尋找一個突破點,但是模糊的視線所及處都是濃煙和扭動的火焰,房頂不斷落下屋架的殘片,能夠勉強容身的空間還在急速縮水。

    就在這快要走投無路的關口,桌前的小窗忽然被一大塊砸過來的轉頭弄破了,外面緊接著響起了隆非的喊聲。

    “俊流!聽到嗎?不要站在窗子旁邊!盡量退開蹲在地上,我們想辦法把這面墻打破!”

    少年一邊高聲答應著,一邊快速退到了角落,火焰將他后背的衣服燎破,皮膚同時傳來尖銳的灼傷信號,他咬牙仍舊一動不動,直到突然一聲巨響后,他對面的墻壁被小型炸藥給轟掉了一半的磚頭。

    隆非用力地推開一匹匹松動的磚石,將附近民居里儲存的幾桶飲用水潑了進去,抑制住窗邊的烈火后他麻利地翻進了屋子,一把將俊流拉起來的同時,又周到地將一張浸滿了冷水的毯子裹在他的身上。

    “快點!趁屋子的承重墻還能支撐……”他急切催促著,立刻將俊流推給了尾隨而來的士兵,接著才跟在他們后面鉆了出去。

    “好小子!干得真不錯。”

    遭到襲擊后,剛剛才從進行深夜會議的地方奔過來,隆非的喘息還沒平復。當他發現俊流懷中緊緊抱著的那些書本和筆記后,并沒有對少年這種莽撞危險的行為做絲毫責備,相反還笑著拭去他鼻梁上給熏黑的污漬,“我還以為你還躺在里面睡大覺呢。”

    “將軍,”俊流來不及查看皮膚上痛得鉆心的燒傷,一邊取下裹在身上的濕冷毯子,嚴肅地說,“這個鎮子上的居民恐怕是……”

    “我知道,他們當了叛徒。”隆非點點頭,望著少年精神熠熠的眼睛,才又稍微嘆了口氣。

    在已經死寂了幾千年的荒原之夜中,依舊響撤著另人振奮的槍炮混響,交錯的街巷盡頭閃爍起火藥光華,照亮沒有生氣的枯草泥墻。在盟軍部隊從偷襲中驚醒后,優良的應急素質使他們迅速組織起了積極反擊,直到足夠抗衡住敵軍的勢力,接下來便是怎樣徹底剿滅對方的問題。

    作為陸軍第五師的師長和兩師的最高指揮官,隆非將視線轉向跟隨在身邊的幾個下級軍官身上,用下達命令的口吻說到,“莫巴哈鎮的居民不但協助敵軍隱蔽并偷襲我們,還做出了攻擊我軍的行為,在軍法里已經足夠算做是叛亂了。既然可以將他們歸為叛軍,我們就沒有必要介意在這里作戰會傷害到平民的問題了……聯系上炮兵部隊后,通知他們啟用迫擊炮和火箭炮,再讓第七師的裝甲部隊開進來清場。”

    “不行啊,”俊流心中倏地一緊,急忙出聲表示異議,“用這種規模的殺傷武器的話,這個鎮會被完全毀滅的!就算鎮上的居民確實有叛亂的行為……”

    “俊流,打仗是我們的事兒,我看還是給你找個安全的地方,讓軍醫幫你上點藥什么的。”隆非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明顯對少年的意見無動于衷,但與剛才字字強硬的口氣不同的是,他帶著笑意的語句有著輕佻的味道,“這些燙傷的地方不好好處理的話,沒準會留下印記的,我可是很在意哦。”

    說完他不等對方回答,便自作主張地叫上了身邊的兩個衛兵,“你們立刻護送殿下到臨時指揮中心后面的臥室去休息,一定要寸步不離守著他。”

    “等等,將軍,你把我當什么了?”俊流這才有點動了火氣,冷冷撥開衛兵想要攙扶他的手,一雙黑眼睛里閃現不容拒絕的神色,“我要待在你身邊,你不想讓我干涉我就不干涉好了,就算你讓我靜靜站著連話也不能說也可以,但是讓我在這里學習怎么打仗,怎么指揮軍隊!”

    隆非未曾想到俊流會有這番話出口,著實怔了一下。這孩子來到他的手下已經快要半年了,他自以為對他的性格或者身體都已經無比熟悉,隆非卻還是在那一刻發覺到他所不知道的王子,那種微妙的新鮮感讓他的嘴角忍不住彎了上去,于是遞了個眼神給仍舊想要執行命令的士兵,讓他們默默地退開了。

    義征,你犧牲掉殊亞和那些人,而把所有的賭注都傾注在這個孩子身上,或許真的沒有看走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