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場暴雨 po18 w.v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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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分明有那么多的壞事——拱橋下面,缺胳膊少腿,拿著破碗乞討的;工地里,搬扛水泥袋子,把肩膀磨得膿腫的;半生勞碌,好不容易攢來的一把家產,叫騙子全詐了去的;一向健碩,以為只是普通的頭疼腦熱,檢查顯示卻是癌癥的……那么多那么多的壞事,多得就像銀浦里奔騰的星斗,恒河里爍白的細沙,藏匿四方,密密麻麻,無處不在,甚至于,只需轉過身來,把專注的目光,從川流不息的繁華街道之上,短暫地挪開那么一刻,就會輕而易舉地,捕捉到那些仿佛四處逃竄的耗子一般,細細的、悲戚的哭聲,若是稍一遲疑,那些黯淡潮濕的角落里面,所伸出的無數將斷未斷、破爛老舊的隱形絲線,便要席卷上來,淌著粘膩而黢黑的毒汁,攀附糾纏,牢牢地拴住腳踝、融入皮膚,如墜夢魘,逃無可逃。 一個多月以來,偶爾的,于某些夢醒時分,郁昌也會睜開眼睛,側過臉去,面對著墨濃深夜,在那間同時雜糅著濃郁的薰衣草洗衣液香味、以及迭放堆砌的舊物所散發出的陳朽氣息的狹窄之地,那間獨他一人的冰冷臥室里,朦朦朧朧、心不在焉地想著……所以,為什么呢?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la yuzh aiwu.x yz 他以為,自己已經熬過去了,熬過了無能為力的童年,熬過了焦頭爛額的成年,熬過了幾十上百次虛情假意的人情客套,熬過了一場接一場濁臭逼人的喧囂酒宴,熬過了無數的拒絕、嘲笑與閉門羹,熬過了日升星落,春去秋來,月月年年——直到一切都歸于秩序,塵埃落定。meimei在自己的悉心呵護之下,逐漸長高長大,即使偶然叛逆,也只是青春激素作祟;目前的工作,雖然無法滿足他的野望,諸多事務繁雜難纏,但仍能夠勉強糊口,橫向對比一番,那點萬年不變的薪資,也不至過于微薄難堪,叫人淪落底層。 可是,郁昌忘了一件事,一句最為重要的誡言,一條比起所謂的努力與天賦,都要更為殘酷的真理—— 這世上的苦與難,從來都不是秩序的,而是混亂的;不是單程的,而是并行的。 它們并非那些位于道路中央的顯眼之處的,鋪上干草與誘餌的拙劣陷阱,只要處處凝神、有心規避,就能片葉不沾;更多的時候,這更像是一場無人生還的掃雷游戲,在一望無際的柔軟沙灘之下,遍布著大大小小、連綿不絕的空隙,地基早已被海水蛀嚙得千瘡百孔,即使多么小心翼翼、再三思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要時間正在流逝,秒表仍在跳動,那么,無論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還是嘗試自救,邁開步伐,所迎來的最終結局,也并無半分仁慈的不同:與活埋無異的地陷。 他忘了,按照自己的身份地位,在社會上,哪里會有那么多耐心,對他淳淳地加以解釋,到底“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那樣,為什么……是他。 一只螞蟻,一夕之間,被收走了面包屑與清水,失去了賴以為生的依仗,只因為,在四月的中旬,那個和煦的午后,他自以為擁有著選擇的權力,在面對勝券在握的張澤仁時,無比狂妄地,揚起了自己忤逆的觸角。 于是,屬于郁昌的那一塊窄小逼仄的灘涂角落,就這么毫無預兆地,完全坍塌了。 某種意義上,他可愛的小meimei,在庸俗不堪的大眾群體之中,確實是優秀而突出的,甚至于,還具有著一些神奇的預知魔力。 譬如,三個月前,曾經讓她羞惱不堪的那次錯誤猜測,到了如今,卻一語成讖,以一種吊詭的方式,無比準確地,變為了錚然的現實。 是的,嚴謹地說,郁昌的確還沒有失業。 公司人力部門十分忙碌,HR尚且還沒有來找他談話,所有的資料履歷上,也仍然顯示著“在職”的狀態信息,他更不可能,遞交任何與自掘墳墓無異的辭職信。 但是,只需要按照眼緣,隨心所欲地,從科室里面,挑出那么一個或兩個人選,詢問那些幾乎要忍不住幸災樂禍的同事,他們身邊,那個平素最為孤僻自大、傲慢不遜的年輕人,到底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禍事,不過一朝的光景,竟被一個冒上來的青瓜蛋子頂替了位置,搶走了全部的客戶與地盤,淪落到一個三不管的地步,每日游離徘徊,形單影只,仿佛一尾蒼白的幽靈的話,他們準會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樂不可支地大為嘲笑—— 稍微用腦子想一想,這種事情,還能是為什么? 畢竟,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不出兩個月,這個陰沉沉的討厭鬼,大概就要被迫收拾那點細軟,卷起自己的破爛鋪蓋,灰溜溜地滾回老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