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場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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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的天氣,實在是很好,陽光十分暖熱,青空湛湛,白云悠悠,江畔的兩排曲枝垂柳,已有了十幾年的樹齡,高約三丈,絲絳翠綠,枝葉勃發,抽出萬千條細絲,一陣微風撫過,搖曳生姿,煞是可愛。 郁昌的那輛愛車,統共做了一周的全身檢測,回爐重修之后,被洗刷得嶄新發亮,白燦燦的漆殼,在太陽下閃耀著明爍的銀光。 他重新取回座駕,不用每天帶領meimei起早貪黑地擠公交,心情頗佳,頭天的清早八點,前去公司之時,于離岸風的吹拂下,從江邊打馬而過,在等候紅燈的間隙,透過降下的車窗,望著江心粼粼的波光,一時將種種瑣事拋之腦后,竟陡然生出一種忘俗之感。 不過,這份難得的好心情,尚且未曾能夠維持半個上午,便如同一盞脆弱且珍貴的青釉瓷器一般,被一名不速之客的來訪,砸得通體粉碎,四分五裂,化為了一地污糟的齏粉。 “——哎,小郁啊,快要到周末了,這次的雙休,也該輪到你了吧?” 廖經理穿著一身靛藍西裝,粗笨的頸間,勒了一條暗赭色團花的領帶,手上擎著一盅清亮湯色的普洱,看漂浮的茶葉樣式,大概是從黃經理那里順來的好貨,香氣撲鼻,自顧自地啜飲一口,又篩了半杯熱水,一堵墻似的身子,愜意地半倚于窗前,拉家常似地開口,把明亮的上好天光,牢牢實實地擋了泰半。 他一邊問話,一邊笑瞇瞇地踅了過來,一對粗眉高高挑起,話語之間,不自覺地泄出幾分戲謔,仿佛逗弄狗場里一只幸運地被挑揀上的小狗,既要確保引誘對方上鉤,又很看不起人似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不屑。 “下午兩點半,你要是有空,直接來利泰一趟——大家如今也算相識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今天是個黃道吉日,正好坐下來談談。” 語畢,還十分善解人意地,補充了一句: “統共就幾個人,你都見過,上次沒來得及說的,咱們今天,再好好地聊上一聊。 辦公室里依舊沒什么人,空空蕩蕩,讓廖經理所謂的“悄悄話”,愈發顯得中氣十足,聲如洪鐘。 說不清是什么原因,大概因為某種特別的直覺,自從那場會議之后,郁昌有好幾天沒做外訪了,就連原本跑得最勤的那些科室,都很少再上門拜謁,轉而整日埋頭于浩如煙海的ppt中,此時正戴著一副防藍光眼鏡,在工位上面無表情地拉Excel。 聞言后,郁昌放在鍵盤鼠標上的兩只手仍然沒停,敲敲打打,噼里啪啦聲不絕于耳,屏幕上光標一閃一閃,就是不回話。 他目不斜視,視若無睹地足足忙活了半分鐘,直到身旁之人,原本輕浮的面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才站在即將惹惱上司的死亡邊界線上,堪堪地縮回了作亂的腳。 郁昌像只英俊的烏龜一樣,慢吞吞地抬起頭,臉龐十分平靜,兩彎墨濃的眉毛,效仿對方先前的神情,微微地揚著,很詫異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往上一扯,露出一口齊垛垛的凈白牙齒,咧出一個弧度,假模假樣地笑道: “廖經理的好意,自然卻之不恭——只不過,最近實在忙得很,一大堆事待辦,我一個小職員,沒那么多空閑時間,如果還是上次那種應酬,您找其他人,效果也是一樣的。” 嘴上,郁昌這么虛情假意地說著,內心深處,卻是一聲冷嗤—— 開什么玩笑,要是到這個地步,還發現不了廖遠東他們有所圖謀,那才是有鬼了。 上次的會議結束后,翌日初初酒醒,他就暗暗地在各類官方網站和內部新聞上,打探查詢了一番對方的底細,在所知甚少的人際關系上,很是下了一番力氣。 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原來廖遠東初入公司時,正歸在張澤仁的手下,官網上面,還存有多年以前表彰活動上的雙人合影,在公司各類錯綜復雜的關系網里,可以稱得上一句嫡系了。 而張澤仁的發家史,則更為傳奇。 根據一些專題人物報道,以及百科收錄的寥寥幾語,郁昌了解到,原來幾天之前,在利泰三樓的安康宛,此人當著眾人的面,和肖主任攀的那門親故,確實童叟無欺、毫無水分—— 他們所供職的醫藥公司,在省內算得上領頭羊一樣的存在,規模頗大,在上個世紀末,就已經收購了好幾個當地的藥廠,供銷一體,對代理外包的需求,也隨之水漲船高。 對方窮小子出身,進入頂級學府深造后,先是出來當了幾年醫生,才轉行成為藥代,迅速在這一行混得風生水起,行至中途,還與本市一位著名企業家的女兒締結了一段姻緣,即使如今早已離異,但他靠著妻家最初的扶持,得以創建了自己的代理公司,憑借過人的學識能力,以及積累的相應人脈,仰仗那些圓滑手段,作為一朵不敗的交際花,幾乎打通了各大醫院的采購名錄,才創下了十年前身家過億的神話。 雖然,郁昌把那些資料,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從字里行間,只得出“張澤仁靠老婆才能走到今天”的結論,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張總監,確實很有幾分難以捉摸的城府。 迄今為止,結合所有的暗示與明示,這樣長袖善舞的一個人,較之去年年底,那種姑且可以稱之為“欲擒故縱”的做派,已經很明顯地,在行事風格上面,更進了一步。 他于春暖花開之際,依靠著廖經理的牽線搭橋,朝郁昌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職員——或許,還要加上一個劉青云——釋放出了拉幫結伙的訊號。 如果說,幾個月前的料峭寒冬,郁昌還在為彼此間,那場意味不明的朦朧初見,抱著某種不便言說的渴盼和幻想…… 那么,到了現在,面對著對方完全揭開掩飾的、赤裸裸的意圖,他卻再也生不出半分飛黃騰達的妄念,而是像只無比警惕的、油鹽不進的刺猬一樣,防范地豎起了全身的尖刺。 人類是利益驅使的動物,而社會地位遠高于自己的、白手起家的張澤仁,則更加不可能無端地釋放出善意。 他清楚地明白,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如果真的有,那條被掩蓋在枯枝敗葉的偽裝之下的,通往食物的必經之路,也決計早就被狡猾的獵人設置了數不勝數的陷阱,擺成請君入甕的姿態,只等愚蠢的獵物上鉤。 不恰當的野心,與愚蠢無異,郁昌自忖沒有那份火中取栗的聰明才智,假若卷入紛爭之后,再被人家拿來當炮灰,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明確地表露出拒絕。 他可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家寡人,熱血沖頭之下,就能為領導畫下的大餅沖鋒陷陣、肝腦涂地。 ——畢竟,自己還有meimei要養呢。 果不其然,廖經理并沒把他的拒絕當回事,呵呵一笑,將茶杯擱置一旁,騰出一只手,虛虛攏著,力道不輕不重,拍了拍這個目光短淺的年輕人的的肩膀。 “你的那些工作,往后推一推,倒也不打緊……只不過,下午的這場會議,要是錯過了,可就沒有后悔藥吃啰。” 郁昌不著痕跡地躲了一下,輕哼一聲,也笑了笑,不再周旋,索性開門見山: “廖經理,承蒙青眼,不過,我沒有金剛鉆,也攬不來瓷器活。” “——如果沒猜錯您的來意,那么我的答案,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 顯然而然,被懟了這么一下之后,對方終于明白了。 廖經理的神情,因著郁昌話中隱申的涵義,在短暫的靜默中,一寸寸地沉了下去,變得比鍋底還黑。 他大概沒想到會在一個小職員這里碰壁,壓抑著被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貿然頂撞的怒火,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冷笑: “我看,你才是真的不懂,連機會都把握不住,就敢妄下斷言了。” 這位高大的中年男人,蔑然而挑剔地掃過對方庸碌瑣碎的工作界面,仿佛突然抓到了什么致命的把柄,把握住了郁昌的七寸一般,乜斜著眼前之人,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調地再次開口。 “你不去,其實也行。畢竟,公司里有得是人,比你會看眼色,也更會來事。” 他再次端起茶杯,潤了潤嗓子,嘲諷地哈了一聲,又道: “……比如說,那個新來的劉青云,就要懂事得多了。” “現在,公司里財政縮緊,不養吃干飯的閑人——看這個勢頭,依照你的學歷,大概很快就要被淘汰了吧。” 話音剛落,他就十分滿意地看到,面前的年輕人,倏忽之間,攥緊了兩只拳頭,手背上鼓綻出一條條蜿蜒小蛇般的青筋。 對方低垂著頭,面上陰晴不定,半晌,才張了張口。 “……好,我可以去。” 見此情景,廖遠東心里冷冷一笑。 早知如此,還犟什么嘴? ——不過,就這么個廢物點心,芝麻大的膽子,也不知道張總監,到底看上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