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暴雨
書迷正在閱讀:公主嫁道(H)、穿成侯府丫鬟后(古言,bg)、鴛鴦眼(古代 高h 短篇)、天價情債賣身還(nph)、爛泥(母子)、女配是第三味藥(nph、男友死黨皆睡遍(nph)、雨過,天晴、片段人生、藤蔓(1V1校園)
離地獄般的高叁生活,只剩下最后幾個月,此時的高中二年級生,可謂是一腳天堂,一腳地獄,置身于痛苦幸福參半的灰色地帶。 下半年就要進入沖刺期,對于這群爛泥糊不上墻的準高叁生,十一中沒有實力,態度卻刁鉆歹毒,快慢班一視同仁,上行下效,在初夏時分,便提前實行了雙周考制度。 四月的第一場考試,就這樣在一片唉聲嘆氣的民怨之中,轟轟烈烈地結束了。 年級組改卷的速度很快,隔日便新鮮出爐,成績出來以后,被慣例張貼在告示欄里,一份班級排名,一份年級排名,白紙黑字,密密麻麻,幾十幾百行列擠在一起,仿佛無數只爬來爬去的小螞蟻,看得人眼花繚亂。 隸屬十一中最差的班級之一,愿意背井離鄉,花費寶貴的課余時間,專門跑去前排,好一睹成績表芳容的人,自然寥寥無幾,告示欄前一時蕭蕭索索。 郁燕憑借優越的地理位置,近水樓臺先得月,等到張貼的老師前腳出了門,后腳便默不作聲地踅了過去。 她站住腳,抬著頭,往那幾張雪白的A4紙上,略略地上下掃了幾眼,又一臉淡然地,重新坐了回來。 春光正好,淡金色的光線透過窗欞,斜斜地傾灑下來,黑板、桌椅、地面、門窗,都被覆上了一層柔軟的金黃的紗幔,放眼望去,藍天白云,綠樹青草,一切都暖烘烘、毛絨絨的,地球仿佛變成了一只巨大的橘貓。 郁燕微微松弛著眉眼,撥開桌面雜物,將不同科目的資料、筆記本,分門別類整理好,整整齊齊放進嶄新的書架內格。 她旋開筆帽,順手換了根新的黑色筆芯,掏出這段時間整理了小半本的錯題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 等到日頭逐漸西移,這頭俯臥天地的巨型貓咪,終于姍姍地站起身來,披拂著一身赤紅晚霞,打了個哈欠,抖抖全身的皮毛,瞄準那冉冉升起的銀白皓月,身形敏銳地一竄,化作雪融融的一只玉兔,徑自攀上蟾宮搗藥去了。 傍晚六點半,作為昔日的四人組之中,最有希望的一顆小苗,王曉涵從衛生間順道回來,和闊別多日的小姐妹打了個招呼,便好奇地湊上前去,在四四方方的告示欄前駐足觀看,尋找自己的位次。 分科以后,高二年級的全部文科生加起來,差不多也就兩百人出頭,她比較穩定,一般徘徊在一百一到一百叁左右。 十一中的一本率不到百分之四十,王曉涵沒什么太大的奢望,能夠保住二本線,夠得上目標院校的邊就行。 她照例略過了沒有太大參考意義的班級名次表,在人頭攢動、足足叁張的年級排名成績單中尋尋覓覓,為了省事,從倒數第一行往上找,視線依次掠過胡珊娜和譚月的名字——這兩位沉得撈都撈不起來——之后,終于在熟悉的位置發現了自己的身影。 一百零九,比起上次的期末考試來說,稍微進步了一點,還算不錯。 前途大好,這位心情輕松的女高中生,心里就像揣了一罐滋滋外溢的蜜糖。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雀躍地轉過身,想與距離最近的郁燕分享喜悅—— ……對啊,郁燕呢? 一共叁張年級排名成績單,每張都排了一百人,往日的那些考試,從后往前看,對方都赫然在列,一般吊在第二張的末尾,偶爾還會掉落到地廣人稀的第叁張,和胡珊娜纏纏綿綿,不分伯仲,爭當四姐妹中的倒數第一。 可是,王曉涵很確信,明明她認認真真地,一直把后兩張表都看完了,也沒發現那個在一眾趙錢孫李的叁字名稱之中,因為缺少一個字符,短上一截小尾巴,而顯得格外顯眼的吊車尾女孩。 ——等等,郁燕呢! 晚自習之前,尚有彌足珍貴的半小時大課間,作為晝夜交替間的休憩時間。 郁燕白天都在苦熬數學英語,天光灼灼、韶光正好之時,連番歷經十幾個小時數字、圖形、字母的聯合摧殘,強烈對比之下,方才深深體會到母語帶來的放松效果。 她厭煩地合上充斥著鬼畫符計算公式的草稿本,本想不帶腦子地看一會兒袖珍詩詞手冊,沒成想,還未曾來得及翻開,自己就被幾位氣勢洶洶的綁匪,從課桌旁一左一右地架起來。 她不得不抬起那只酸痛的屁股,暫時脫離那只抹了503粘膠一般的椅子,無奈地站起身來,主動棄明投暗、同流合污,熟門熟路地往教室外走去,與神情激動的壯士們,久違地偎成一圈,倚靠在欄桿上,于昏暗的天光中,說一些姐妹間的悄悄話。 ……好吧,考慮到這幾位有心壓低卻難掩激動的嗓門,以及過路行人注目的眼神,可能也不能稱之為“悄悄話”。 “燕燕,你真的太恐怖了!” 胡珊娜緊緊攥著她的兩條胳膊,兩只眼放著詭異的賊光,把郁燕上上下下地刮了一遍,渾像看到了建國以后,還明目張膽地幻化成人的一只精怪。 她的態度,活似正在祭拜城隍廟供奉的黃大仙,好像下一秒就要掏出爐架法器,在學校里大肆宣揚封建迷信,誠信正意地給她點上一注煙霧裊裊的妙香。 “坐第一排有那么可怕嗎?咱們不過是分開了一個多月而已,你怎么瞞著我們偷偷變性了?” 郁燕本來正屏氣凝神,準備對久未見面的好友洗耳恭聽,誰知對方話音剛落,就忍不住翻了個小小的白眼。 “……那叫轉性吧。” 胡珊娜不以為忤,睇她一眼,含羞帶怯地扭過頭去,仿佛一位欣慰的母親,用一種雜糅了驚奇與慈愛的詭異目光,殷切地向另外兩位求證: “看吧,以前的燕燕,可從來不會覺得我用詞不當!” 王曉涵竟然破天荒地,沒能顧得上損胡珊娜,罕見地點了點頭,盯著階段性完成了學渣的階級跨越的好友,雙眼因為旺盛的求知欲,變得亮晶晶的,聲音激動,微微發著抖: “燕燕,你太厲害了……!我看成績的時候都懵了,那可是九十八名啊,再努力一把,都能沖進重點班了!” “沒那么夸張啦……” 郁燕上午看到成績時,尚且能夠保持八風不動的做派,如今突兀地成了珍惜動物,被好友團團圍起來,一時被夸得有點耳熱。 “也只是這一次雙周考罷了……我基礎差得要命,這次的題恰巧比較簡單,臨時抱佛腳起效了,瞎貓撞上死耗子而已。下次提高難度,我就又被打回原形了。” 等她講完,一直站在一旁,找不到機會插話的譚月,才一本正經地伸出右手,閃電般地,往郁燕的臉上掐了一把,再若無其事地收回作亂的爪子: “好啦好啦,這么厲害還謙虛,讓我們怎么活呀!” 遠處的教學樓燈火通明,人影穿梭其中,仿佛無數尾在夜幕中游曳的魚。 疏星迢迢,月朗氣清,涼風徐徐而過,拂動少女們漆黑的發絲。 它們在空中隱秘地糾纏、交織,再溫柔地落下,仿佛不同種類、不同產地、不同顏色的人生花瓣上,一條共通的春日脈絡。 女孩們神態放松,半倚著锃光瓦亮的不銹鋼欄桿,為著一些人,一些事,或喜或嗔,無所顧忌地小聲談笑著,仿佛是一群收攏了翅翼,停憩在夜色里的、美麗的青春鳥。 “……原來,你們兩個在學雷鋒日那天,還談過這么重要的話題……” 胡珊娜莫名有些被拋下的失落:“我和曉涵都不知道呢……自從換座位以后,燕燕就很少來找我們玩了。” “哪有嘛……” 郁燕笑著拉了拉她的手,臉頰泛著微微的紅,像上了薄薄一層釉的美人瓶,湊上前去,作勢要咬對方的耳朵: “因為,空口白話地說要考大學,很讓人不好意思啊……等到成績有點起色之后,再跟你們講,會更有底氣一些。” “模特?感覺很適合你啊!” 王曉涵倒沒想那么多,她認真地掰著手指想了一會兒,突然輕輕“啊”了一聲,驚喜地抬起頭來,靈光一現,一合手心: “燕燕,你有沒有想過做自己的品牌?” “現在自媒體那么發達,你條件這么好,穿搭風格也很獨特,可以考慮給自家的設計代言呀!” “我有加黃奶奶的聯系方式,她也這么說過……不過,現在考慮這個,還為時過早,我想再努努力,看看高考之前,自己究竟能做到哪種地步。” “你一定可以的!有志者,事竟成嘛!” 其他叁人異口同聲。 郁燕不得不緊緊抿著唇,才能抑制住臉上越擴越大的笑容,轉過頭去,在一片舒適的寂靜之中,遙望著天際閃爍的朗星,心中充斥著一股暖流。 那是由好友的理解、鼓勵與尊重所組成的,一種純粹而清澈的、滿溢的幸福。 她太過高興,連回座位時,腳步都像踩在云端一樣,輕飄飄的—— 直到,自己的肩頭,被輕輕地拍了拍。 “你來一下。” 教師辦公室的白熾燈,濛濛地亮著,仿佛一柄沾了霧的匕首。 班主任面容一派慈祥和藹,從未像今天一樣,欣賞地看著她。 “郁燕同學,這次考試的進步非常大啊!我注意你很久了,這一個多月,每天學習都很刻苦,比起以前,幾乎就像換了個人。” “天道酬勤,只要你保持這個勢頭,沖進一本線,也不是沒有可能嘛!” 他越說越高興,連連點著頭,反倒讓郁燕渾身別扭起來。 然而,對方畢竟是老師,她也不好接話,只好沉默地閉上嘴。 “……我了解過你的家庭情況,一直以來,都是你的哥哥在獨自撫養你吧?他可是很關心你啊,在年前頻頻往學校跑,各科的老師,對他都有印象了。” 班主任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呵呵一笑,興致盎然地在桌面上噠噠地敲著,半禿的前額,被燈光照得發亮,仿佛一枚白慘慘的雞蛋。 大概,這印象著實太深,讓他不由自主地覺得,讓一位如此cao心的哥哥,對meimei學習進步的喜訊毫無察覺,哪怕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雙周考,也實在是太不人道的一件事。 于是,這個好心的中年男人,主動地開口,對呆呆立著的郁燕出言寬慰道: “所以啊,我把你的成績發給你哥哥了,讓他知道,自己的meimei這么有出息,也能跟著高興高興。” “你可不要辜負了家人的信任,戒驕戒躁,千萬不能疏忽大意,把成績穩下來,爭取高考考出個好成績——到了那時候,你的哥哥,肯定會更加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