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聲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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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后天,就是陽歷的叁月五號。 歷年的學雷鋒日,十一中較低的兩個年級,都會傾巢出動,被派遣去不同的分組,于全市范圍之內,開展各種各樣的義務勞動。 春暖花開,天朗氣清,雖然任務繁雜,但這群在教室里坐僵了筋骨的猢猻,仍然喜不自勝,歡聲鼓舞,就像小學生期盼春游一樣,對放風十分渴望。 午自習過后,姍姍來遲的班主任,才把一張A4大小的分組表格,貼在了前門旁邊的告示板上,方便同學觀看。 正值下課,還沒等他把紙張的四個角,都牢牢地涂上膠水,將它抻得不見一絲褶皺,班上的學生們,便已經躍躍欲試地,睜著狼一樣的、碧瑩瑩的眼睛,投來灼灼的目光,蠢蠢欲動、暗潮洶涌,眼神之熱切,就像看到了一塊肥油油的蒸rou,注意力集中的程度,比課堂上更多了百十倍不止。 班主任暗嘆一聲,這群小兔崽子,半大不小了,天天還只惦記著玩,只要能從學習里逃得一時,就算罰他們去打掃廁所,大概都能把拖把水桶寶貝似地抱在懷里,興高采烈地跑去受那臭氣熏陶。 他故意背著手,在原地慢悠悠地站了一會兒,看到后排那幾個猴急猴急的,暫時被震懾住了場子,一時抓耳撈腮,眼巴巴地緊緊盯著,不敢輕舉妄動的樣子,頗覺好笑,輕輕咳了一聲,抬腳欲走。 踏過門檻之前,這位去年新調過來的班主任,透過鏡片的邊緣,不經意往身旁一瞥,發覺最前排的一個女學生,在這等喧囂的浪潮里,竟然巋然不動,長長的黑發垂到桌面上,皺著眉頭,全神貫注地在草稿紙上演算著什么。 他在心里“喲”了一聲,余光略略地掃過那攤開的教輔資料上連綿的紅叉,往女孩子冥思苦想的小臉上,隱晦地投去一個興味的打量,被對方那不自覺皺起的、苦惱的眉頭,激出了一抹真心實意的微笑。那張屬于中年人的、被教學經年磋磨的臉上,兩尾游魚一樣的眼角,因著這一點小小的發現,微不可查地漾起一點上揚的細紋。 他不再停駐多看,轉過身去,踱著方步,飄飄悠悠地走了。 前方的桌沿,被黑壓壓涌來的人堆不停地擠碰著,一個個都爭先恐后地伸著腦袋,肢體推搡不休,去看那告示欄上的分組表。有幾個不小心的,眼睛長在頂上,胳膊很不老實,胡亂地往旁邊揮著,嘩啦啦一聲響,頃刻便把郁燕同桌的筆袋揮到了地板上,中性筆、橡皮擦、修正帶,以及一張球星小卡,全掉落了出來,散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去撿,就被擠擠挨挨的腿腳踏了上來,踩得尸首分離。 四周如同陡然滾熱起來的沸水,郁燕在無法忽視的喧囂之中,被迫從精神折磨的數學世界中抽離出來,瞥見同桌怒火萬丈地與罪魁禍首揪扯在一起,煩不勝煩地嘆了口氣,半彎下腰,把離自己最近的那張卡片撿了起來,順手撕開一張濕巾,將被沾染了污濁的梅西照片,重新擦得干干凈凈,手腕一揚,擲出一個輕輕巧巧的拋物線,精準地丟到受害人桌子上。 隨即,也不去管那兩個人因此而心不甘情不愿地暫時停了戰,手里還揪著彼此的衣領,朝她訥訥地憋出的一句謝謝,注意力重新挪回方才自習時潦潦算出來的幾道題上。 她沒有異想天開,選擇的都是最為基礎的部分,可明明對于每一道題目,郁燕都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端正態度,像一個絕望的文盲一樣,努力地掙扎過了,但放下筆后,對照著答案一批改,錯誤率還是慘不忍睹。 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沒什么數學細胞,若是硬要趕鴨子上架,都能在雞兔同籠問題里,把卵生動物認成四只腳。 出師不利,鎩羽而歸,雖然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結果,郁燕仍有點沮喪。 她捏了捏鼻梁,煩躁地扔下執掌生死簿的紅筆,被教輔書上那一片連綿不絕、觸目驚心的紅,刺得眼眶發疼,索性把新買的書一合,胡亂地塞進桌膛,逃避似地不見為凈。 她從未像今天這樣專注地做過題,沒想到心無旁騖地鉆研一個小時,竟比玩一整天手機還累,深感學習不易,腰背弓得疼痛,苦惱地側趴在桌面上,像只失意的小熊。 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 比起頭懸梁錐刺股,為了一點分數和排名,終日埋頭題海,道心磐石般堅定,對周身的花花世界不聞不問,來掙得一份,甚至只能算得上是入場券的“自由”,更多的人,大概都會畏懼地退縮,甘愿蒙起眼睛,堵上耳朵,在看似輕松無比,無需付出任何代價的,甜美而誘惑的圈養中,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 開學以來,郁燕才發現,在課堂上,盡力地跟上老師的速度,控制自己叁不五時的走神,原來是這么難的一件事。先前的一摞摞課本,從分發伊始,到最后壓進箱底,內頁都干凈得像剛剛嶄新出廠,與主人那顆空空如也的大腦,簡直如出一轍,看不到一絲知識停駐過的痕跡。 她開始努力地聽講,試圖控制住自己漫游的思緒,阻止它們又從老師開開合合的嘴邊,落到昨天晚上閱讀的明星頭條上,竭力地捕捉著每一句話語,讓那些長著翅膀的小精靈,無法像往常一樣地左耳進右耳出,靈巧地穿過耳道之后,便從另一邊順暢地滑出來,融化在空氣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也開始做課堂筆記,即使寫得磕磕絆絆、不成規模,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還專門買了七種顏色的水筆,赤橙黃綠青藍紫,不同顏色輪換,弄得書上一片五彩斑斕,分不清到底是筆記,還是隨手的繪畫涂鴉,除了字跡還算能夠入眼之外,幾乎找不到一點可取之處。 郁燕也知道,以她這種基礎,想要短時間內取得什么成果,可謂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 如果說,其他人發憤圖強,尚且還算是在往那鼠嚙蠹蝕、被蟲豸啃噬空了的破爛文廟上,清灰拂塵、桐油灌縫,小心翼翼地添補修繕; 那么,她所搭建的,就是實打實的空中樓閣,連拾起最基本的知識考點,都要狠下一番功夫。 這種遲來的努力,就像往茫茫無際的大海里,輕飄飄地投了個小石子,用力過小,姿勢蹩腳,連朵敷衍的水花,都激不起來。 但是,就像那么多勸學的古話,那么多民間的諺語里,所說的那樣…… 一份付出,無論是多是少,只要嘗試做了,總會有回報吧?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改,永遠維持當下的生活狀態,被迫地留在哥哥身邊,絕不是一種選擇。 郁燕不想在遙遠的未來,還會在午夜夢回之時,為了自己當初的無能而追悔莫及。 是的,她確實可以像哥哥所希望的那樣,對成績不聞不問,放任自流,在高中畢業后,或是上個職業學校,或是就近找點事做,更有可能,被他牢牢地把著經濟命脈,脅迫自己留在家里,當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被世界拋棄的meimei。 這是郁昌的選擇,而不是她的。 對郁燕而言,沒有自由的、以惰性為借口的所謂“抉擇”,只會變成一場恥辱。 “燕燕!” 人流漸漸散去,遠在對角線外的譚月,撥開稀稀拉拉擋在眼前的幾個礙事同窗,像一匹神氣活現的小馬駒一樣,猛地沖了過來,雙手在郁燕桌上清脆地一拍,一雙圓眼俏皮地彎起來,本想賣個關子,沒成想過于興奮,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遮掩,就自動溜了出來。 “我幫你看好分組啦!你猜,我們今年要去哪里……嘿嘿,我都不敢相信,咱倆這么有緣分!不僅被分在同一個組,去探望的老人,還是同一戶呢!” 語畢,又很是幸災樂禍地,開始慣性挖苦剩下兩個凄凄慘慘的小姐妹:“曉涵和珊珊,竟然還和去年一樣,繼續留校大掃除,運氣這么衰,該去找個寺廟拜拜了。” “你真是……” 郁燕哭笑不得,忍不住開口,傷敵八百自損八百,也要揭她老底: “去年學雷鋒日,我們兩個不也一樣衰,同樣被分在學校打掃衛生嗎?好了傷疤忘了疼。” “今時不同往日嘛……咱們可是發達了,她倆估計都要羨慕死了。。” 譚月挑挑眉毛,做了個得意的鬼臉,迤迤然地踅去后排,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向那兩個可憐的小倒霉蛋大肆炫耀去了。 教室的后方,也因這個唯恐天下不亂魔星的降臨,而很快傳來熟悉的哀嘆和嬉笑聲。 郁燕斜斜地倚坐著,出神地望了一會兒好友們鬧作一團的身影。 過了半晌,她才嘆了口氣,扭過頭,硬著頭皮,把教輔資料再次拿了出來,翻到錯題頁,頭疼無比地繼續分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