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聲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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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燕就讀的十一中,地段相當不錯,設施更新換代十分頻繁,硬件也看得過眼。雖然優秀的生源像滲了水的酒般稀薄,升學率疲軟,門禁措施倒令行禁止,實行得分外嚴格——好像校領導一致認為,倘若任憑不學無術的小崽子們放飛自我、到處亂竄,遲早會惹出事來似的。如有誰被捉住一次遲到早退,不僅要通報家長、嚴肅批評,更是記在檔案里的處分。 因此,這群無心學習的貓貓狗狗,就算身陷囹圄、心向自由,也沒法偷偷翻墻溜出去,只能做圈養的動物,在校園內鼓噪。 眼見天漸漸黑了,暮色四合,一個個學生東倒西歪地坐在教室里,屁股下面像長了針,坐沒坐相、嘈嘈切切地說著小話,好好的晚自習竟如茶水間一樣熱鬧。 臺上老師早就習以為常,看到下面一片菜市場般的景象,只象征性地呵斥幾聲,可能也嫌聒噪,一徑踅去休息室躲清靜,不作他管。 郁燕雖然成績稀爛,但態度不錯。放眼牛鬼蛇神的差生群體,她是為數不多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干自己的事,不去大聲喧嘩的。 不過,她能給出的對教學之地的尊重,也就這么一點兒,再多,就沒有了——反正學不進去,桌上平鋪著教材,仔細一看卻是倒的。 她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轉著筆,目光渙散地看著書本上顛倒的字符,腦子里裝了些五味雜陳的考量。 當然,大部分都和清早的那番話有關。 最開始的時候,郁燕是篤定的、懇切的,甚至有些熱血上頭,帶著點自我陶醉。 畢竟,她的這個計劃,多么像是一場單方面的回報和付出啊——不計前嫌,重修舊好,拾起親情,忍著這幾年積累的成噸的怨氣,用愛感化哥哥,把他拉扯回正常人的軌道上來。 粗略一看,由自己這個十七歲高中生獨自提案、潤色、cao作的心理療程,利用著善意的謊言,最終目的是為了二人共同的利益,挑不出一點錯來。如果搬到媒體上,在黃金檔的家庭調解節目上播出,單憑這份心意,也夠收獲觀眾的唏噓了。 然而,暫且不論明面上的五彩斑斕,郁燕越仔細琢磨,心里那點剛光鮮亮麗支起來的工程腳手架,就越往地基下沉。 把表面這層親情的遮羞布掀開,她看到的,是一片泛著鋼鐵光澤般冰冷的私心。 ——我想讓哥哥好起來,盡快融入到社會里,做性格開朗的普通人,他也會更快樂。 ——真的嗎?如果那只是你的一廂情愿呢?假若把快樂分成量級,他明顯在“管教meimei”這種事上興奮程度才會達到峰值吧。 ——不,不對,那是不正常的、病態的!而且忽略了我的感受! ——是誰規定的正常?誰又能判定他有病?你想讓哥哥快樂,還是……讓他在不妨礙你的前提下,做一個符合“普羅大眾”定義的、給你帶來面子的兄長呢? ——但是我…… ——說到底,你也并沒有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在乎哥哥會變成什么樣吧。 ——畢竟,你不是早就想好了退路嗎? ——高考之后,如果他并沒有稱心如意的改變…… ……她會放棄。 她會像拋下一個相處多年的老物件那樣,心灰意冷,做一個真正冷酷的不孝子,離開自己的哥哥。 郁燕無法否認這一點。 就連早晨的軟語相勸,在鉆牛角尖的深挖之下,都被發掘出了些許不堪的味道——那是一種哄騙,一種作秀,一種演出來的熱絡,歸根結底,是為了讓郁昌放下戒備,在“安全”與“愛”中松懈手腳,好叫她一寸一寸,從哥哥的領地中挪出來,為以后的自由鋪路。 說得再好聽,也逃不過算計二字。 當然,這一切背后的理由,都再正當不過:如果不是情況特殊,誰會費這般苦心孤詣?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但是,假如“正常”的代價,是從今往后步步心機,處處考量,出口的每個詞、每句話,都精確成事先的計算,那些撒嬌、親昵、作態,展現出來幾斤幾兩,都得思索著能不能換回對方等量的信任…… 那她,是不是在拿與哥哥十幾年的相依為命為籌碼,用塑料一樣的表演換金子般的真心? 究其根本,是她信不過郁昌,信不過哥哥會在自己坦誠布公的交心下有所改變。可能內心深處也覺得希望渺茫,所以給“制衡”的行為套一層“治療”的紗——后者,是心理醫生才有資格干的活;而她這個meimei,無非是拿捏著對方的七寸,知道哥哥想要什么,就給他什么,以此做跑路的準備罷了。 郁燕想得頭痛欲裂。 她剖心挖肺一回,反倒給自己的計劃沾上了一層不光彩的污泥,從十幾個小時前的兄妹情深,變成了現在赤裸裸的算計。 她又尷尬,又羞愧,還有點兒疑惑不解。這番自問自答,展現出來的秉性實在不堪,顯得自己跟郁昌,竟有些半斤八兩的意味了—— 哥哥有病,做meimei的騙他、哄他,最后關頭還要丟下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與自己爭辯,就像左右手互搏,抉不出誰對誰錯。而原本一片坦蕩光芒的前路,在此時復又罩上了濃霧。 不做任何改變,對郁昌繼續冷處理,意味著兜兜轉轉回到原點; 但是,承認自己的自私自利,對郁燕而言也并非易事。 或許,在內心深處,她面對哥哥時,是帶著一絲隱隱的優越感的。如今發覺自己并非完美無瑕,郁燕一時神思不屬,面上表情也變換糾結起來。 腰側突然被戳了戳,力道很小,癢得像被羽毛拂過。 郁燕還沉浸在思緒之中,被嚇了一跳,差點竄起一陣無名的憤怒火苗——直到發現同桌譚月正擠眉弄眼,而桌子上不知何時傳過來了一張紙條,才知道自己出神太久,錯過了姐妹約定俗成的紙上聊天。 她歉意地沖對方眨了眨眼睛,淺淺一笑,才好奇地打開卷成團的小紙條。 上面鉛字密密麻麻,字跡龍飛鳳舞,要不是郁燕看久了、習慣了,真不知道譚月想表達什么。 “燕燕,我表姐下個月生日,她讀完高三就要出國,準備在仕豪包一天的場,要請好多人呢!被我軟磨硬泡,答應讓我帶朋友過去玩,我們幾個一起去吧!” 譚月父母經商,家境已經算是不錯了,卻經常自謙,說和親戚比起來,自己就是一破落戶。 郁燕不了解這些,但仕豪的名字,就連她也有所耳聞——占地好幾畝的私人會所,金碧輝煌得跟皇宮似的,偶爾幾次路過,都讓向來自信的郁燕備生灰頭土臉之感。 ……有錢人啊。她心里一嘆。 被譚月一打攪,歪打正著之下,倒拂去了先前憂思的郁氣。 她沒來由地,生出點躍躍欲試的情緒,心里想著,如果能邁開這一步,說動郁昌的同意,就再也不管那么多彎彎繞繞,不和自己較勁了。 于是,郁燕認認真真地回復道:“好,我跟你們去。” ——而后面,并沒有加上她通常會補充的一句話: “只要我哥哥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