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
“還早。”楚紅說還早,其實她知道已經不早,她們從十二月zuoai到一月,躺在床上的時間多過其他時間。元旦的前一天晚上,季云衿學校放假,她們去a城某個豪華的星級酒店開房zuoai,她說會不會很貴,季云衿展示手機軟件上的贈券,告訴她優惠券即將過期。沒有必要,楚紅又說沒有必要,她們可以在家,zuoai只需要一張床,她家里就很好,不必擔心有人來打擾,只是聲音最好小一些——在季云衿家里住下之后,楚紅發覺樓房并不隔音,有時她在廚房做飯能夠聽到樓上吵架的聲音,幾個小時,時吵時歇,摔東西的聲音也傳來,她聽出是母親和孩子的對話,關于考試,關于成績的內容,月考,她捕捉到這個詞語,但在她模糊的學校記憶里沒有月考,只有期中和期末考;她在陽臺晾衣服,給綠蘿澆水的時候又聽到樓下住戶切菜做飯的聲音,菜刀在案板上有規律節奏地敲擊,青辣椒被投進油鍋,嗆人的味道隨即傳來,樓下的住戶不是本地人,熟悉的鄉音使她拿衣架的手微微顫抖,但也敏銳地發覺他們不會是同鄉,方言隔一村一鎮就有著細微的語調變化,她聽得久了,知道他們是一對情侶,女人做直播,用高昂的聲音喊麥,男人沒有工作,廚藝很好,常說他的廚藝可以在a城開一家飯館當老板,但租金高昂,希望女人出錢投資,女人說你去擺攤吧,在學校的門口,附近是大學城,學生都厭倦食堂的飯菜,然后他們吵起來,男人說這是大材小用,女人說他心比天高只想做老板,她總是聽到樓上樓下的住戶在吵架,仿佛吵架才是生活的常態,如果不吵架,就像室友,客套而生疏。 她想她們的聲音也會被聽到,所以遠離窗戶,在陽臺和廚房只是沉默,在臥室關掉兩扇窗,拉上厚重的灰色窗簾,和季云衿在暗不見光的白天黑夜zuoai。黑夜原本就沒有光。 “你要放假了嗎?”楚紅看著季云衿勾上鞋跟,發覺一個月匆匆過去,她們所約定的期限,包養的期限也即將過期。 “嗯,下周,考完試我們就走,提前準備總是沒錯的。”錄入成績這件事往往拖得很晚,她決定學生考完試就出發,將收尾的工作暫時擱置。 等季云衿買食用油回來,她疲憊地靠在廚房大理石臺面上清理死魚留下的痕跡,新鮮的血液滲入木質案板,沖洗擦拭使顏色變得暗紅,季云衿將食用油放在她手邊,挽起袖子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沒有,去盛湯吧。” 青椒炒蛋擺在餐廳的玻璃桌上,鍋里燉著魚頭豆腐湯,剩下一條無頭的魚,她問季云衿想吃什么口味,季云衿回答都好,楚紅說那就用醬汁澆制吧,她在美食教程的短視頻上學來的方法。 季云衿沒有出去,楚紅看著腰間多出來的胳膊,她似乎瘦了,手腕纖細,骨節硌在她的圍裙口袋上,挽到小臂的毛衣衣袖有些脫線起球。 “今天有學生來找我。”季云衿將頭枕在她的頸窩:“你見過的。” 她見過的學生,只可能是她的客人,嫖客,楚紅調制醬汁的手頓了頓,淡淡地應了一聲。 她們同時想起那天,她住進來的那天,從隔壁市回來的那天,季云衿說如果她不是他的老師會發生什么?楚紅當然知道會發生什么,她去報警,警察會說你是妓女,妓女被人強jian聽起來豈不比婚內強jian更讓人覺得可笑,她不會去報警,她會給男人、開棋牌室的她的姘頭打電話,男人趕來的時候或許對方還沒有完事,他們可以合伙仙人跳,勒索學生一筆錢作為補償——她會反抗,按理來說應該先想到反抗,而不是事后如何彌補。 飯桌上依然無話,因為吃魚的緣故,怕被刺卡到,看著季云衿不斷地吐出小刺,楚紅指著魚腹:“這里沒有刺。” 季云衿心不在焉,只是點頭,繼續吃著魚尾,有些咸,或許是蠔油放多了,她沒有提出建議,起身去冰箱拿易拉罐裝的調制酒。 “你怕他記得你?”楚紅將大碗里的魚頭湯盛到小碗,奶白湯色冒著熱氣,清湯寡水,季云衿不吃蔥花。 “他一定記得我。”季云衿打開易拉罐拉環,不知怎樣向楚紅傳遞她的恐懼,那“要求”近乎威脅,從“請求”變成“要求”只需要幾分鐘就可以感知到,但威脅——她看見楚紅,坐到餐桌前吃飯,才回味出威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