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
每到年末,所有的工作都變得繁忙起來,工作著的人卻變得疲憊倦怠,圣誕節過去,元旦過去,撕日歷等待農歷新年的來臨已成習慣,但今年提前公布過放假通知,除夕依舊是工作日,使原本就味淡如水的春節更加喪失吸引力,或許這個節日的一切終有一天會被關進博物館,變成鉛字印在民俗相關的書本上供人憑吊。而季云衿終于嘗到做老師的甜頭,不必工作到年末的最后一日,在心里盤算著距離除夕多少天,期末周結束她就迎來假期,假期到除夕回家是一段真空的日子,她可以開始一些計劃。本學期最后一節課上她神思恍惚,眼睛始終盯著階梯教室窗外慘白的云,被揉碎的云,在風里飄忽不定……你看那云,像不像雪? 上課的教室在五樓,學校占地郊區,附近沒有高大的建筑,季云衿從五樓的窗戶望出去,窗含西嶺千秋雪,雖然只是云,也沒有西嶺,只是學校教學樓后尚未來得及開發的一片荒地,很久之前就拔光了雜草。a城無山,作為城市景觀的假山公園倒是很多,人造景,刻意打磨出粗糙的切面,讓一切看似天然,連雪也可以造假,人造雪,聚丙烯酸鈉,鋪陳在假山石的縫隙中,不可近看,不可觸碰,過近的距離會導致美景失真,幻滅。 最后一節課往往是用來畫重點的,季云衿收回視線,繼續把書翻到下一章,她無意為難學生,畢竟自己也剛從學生時代過來,于是最后一節課上標出將近一本書的重點內容,卻沒有提前“劇透”,告訴學生占分值最高的大題是開放性試題。下了課她需要寫材料,寫總結,開會,繁忙的工作讓她頭疼,最終還是決定在教師休息室里完成一些,畢竟一回去她就會拖延癥發作,遲遲不肯打開電腦。自從楚紅搬來,她就很少伏案,桌子和書架落上灰塵,她們周旋于生活的瑣碎,使她的出租屋現在很像個家。 看著窗外天色,快五點的時候,她收拾電腦準備回家,卻有學生來敲門,季云衿拿起車鑰匙,不打算在下課時間之后應付對方。季云衿覺得自己送客的姿態表現的很明顯,對方卻還是逡巡著空蕩的教師休息室,發現只有季云衿在這里后,將目光投到她的臉上。 季云衿認識他,在對方開口問她能否補上缺課的請假條時,季云衿想起來,他就是那個大二的學生會會長,自從那次在發廊遇見,他好像就沒有再出現在她的課堂上。 “補請假條?”季云衿皺眉,她不負責處理這樣的事情,匆忙留下一句“不行”就要離開。 對方卻重復著之前的話,實際上根本沒有請假條,他說自己將來要申請國外學校,需要看績點,一般學生這樣懇求,就是沒有請假條。天已經黑了,走廊空蕩蕩只有寫著“安全出口”的應急燈散發綠光,有兇殺電影里的氛圍,季云衿聽著Mac男喋喋不休——她想起自己給他取了這樣的代號,不耐煩地學起沉望青平時的威嚴神情:“其他老師那里,你也這么說嗎?”不過是看她好說話,甚至那態度也不是“懇求”,近乎“要求”,季云衿說完就匆匆地下樓,見對方沒有追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她討厭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學生,期末的學生,她的郵箱里就躺著很多補交的作業,微信也總能收到陌生賬號添加好友的申請消息,導致她關掉了手機號搜索。開車出學校時她還沒有平復心情,又被紅燈所阻,到家里比平時晚了十分鐘。 楚紅用沾著魚鱗的手給她開門,看見季云衿雙手空空,她站在門內一動不動,粉色圍裙上有著淡淡的血漬,季云衿不解,背過身去換鞋,問她今晚吃什么。 “看消息了嗎?微信。”楚紅接過她手里的電腦包,放到客廳桌上。 “今天出門前就給你說過了。” 季云衿站在鞋柜前回憶她出門前楚紅說了什么,又迅速打開手機,看見楚紅提醒她記得買壺油,她家里500ml的食用油早在一天前用光。 “好了,你吃生魚片吧。”楚紅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那魚是哪來的,你出去了?”季云衿下意識地推卸責任。 “魚是你昨天在買菜小程序上下單的。”活魚,送過來的時候奄奄一息,需要自行處理,楚紅覺得她失憶了,俯身過去摸季云衿的額頭。 季云衿這才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笑,重新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換鞋。 “怎么了,學校有事?”楚紅走到鞋柜前,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問道。 “沒有。”季云衿回頭看她:“在想去東北旅游是不是該提前買兩件羽絨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