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帆】

    在夢中，不斷重復著那段我最幸福的時光。

    從和思琴相遇，一直到相愛以及交往，那些一同歡笑的日子，直到她和我分手，記憶又跳回去與她相遇的那天，就這樣，一直不斷重復著。

    「兒子啊，你絕對要活下去，讓我們好好補償你。」

    我聽見了董事長的聲音，他是在和我說話？

    活下去……？所以，我現在還活著嗎？

    五歲那年的記憶忽然涌上腦海中，侵襲著我的美夢。

    我坐在幼稚園的走廊上，同學們一一的回家，還是沒有看見mama的身影，直到天色漸漸變暗，老師開著車送我到家。

    進家門后，爸媽都沒有理會我，他們也沒有和對方說話，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不敢說話。

    直到我餓到再也撐不住了，我跑去找正在幫meimei餵奶的mama，拉著她的裙擺，「mama，我肚子好餓?！?/br>
    mama的臉色忽然一變，變成了我沒有見過的表情，用力地推開我，「滾開！你這個帶衰的死小鬼！肚子餓自己去弄飯來吃！」

    我被推倒在地上，mama第一次這么兇的吼我，我的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她不高興的事，就這樣坐在原地哭了起來。

    聽見我的哭聲，爸爸對著mama吼道，「該死的！讓他閉嘴好嗎！」

    「嘖！」mama把meimei放到了嬰兒床里，抓起我的雙手，甩了我一巴掌，「閉嘴！吵死了！」

    我嚇傻了，也忘記要哭或是難過，只是安靜的愣在原地。

    見我沒有動靜，mama嘆口氣，推開我，「快點從我的視線里滾出去吧?！?/br>
    我害怕極了，馬上跑到了房間里，發現房間竟然沒有我的枕頭或是任何東西，我小聲啜泣著，在每間空房來回觀望，終于在一個房間里，找到了我全部的東西，我不懂，完全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我躲進被窩里，不斷告訴自己，今天爸媽只是心情不好罷了，明天一定會恢復從前的。

    記憶繼續不斷延伸下去，隔天，并沒有像我所想的那樣，而是破裂得更加嚴重。

    對于當時年紀還小的我來說，父母就是我的全部，就是我的世界，我不明白，他們為什么忽然那樣的恨我。

    他們要我不要再叫他們爸爸與mama，改成董事長與董事長夫人，我不懂，他們明明就是我的爸爸與mama，為什么要變成董事長與董事長夫人呢？我很不習慣，還是時常叫他們爸爸與mama，這兩個詞就像是關鍵句一樣，只要他們一聽到，就會馬上暴打我一頓。

    不到幾天，爸爸與mama的這兩個詞，已經徹底地從我腦袋中刪去，因為我實在是太害怕被打了。

    董事長生日那天，我畫了一張畫，想要送給他，儘管我依然非常的怕他。

    晚上，我悄悄走進董事長的房間里，「董事長，生、生日快樂?！?/br>
    他轉過頭瞪著我，搶走我手中的畫，「這種東西你也敢送人？」

    接著，他將畫狠狠地撕成兩半。

    我低下頭，眼睛擒滿了淚水，此刻的我徹底明白了，真正痛的不是被打傷的身體，而是被自己所深愛的人那樣的對待，但是，我知道，要是我哭的話，一定又會挨揍，所以我強忍住想哭的衝動。

    忽然，董事長一腳踹過來，踢到了我的胸口上，我整個人飛了出去。

    那一瞬間，我吸不到任何空氣，直到我終于恢復知覺后，只感受到那深深的絕望以及痛苦。

    好痛，真的好痛。

    記憶跳到了我明白一切的那晚，在經過他們的房門時，無意間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原來，他們以為我是和別人偷生下來的。

    我懷抱著期待，期待著從明天開始，我和他們就能夠漸漸地恢復從前，畢竟，他們也知道了我真的是他們親生的。

    之后，我的期待又再次落空，他們依然恨我，而我依然是這個家永遠的的霉運。

    我壓抑得住哭泣，壓抑得住悲傷的心情，但就是壓抑不住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

    就這樣，伴隨著這樣的痛楚，我渾渾噩噩的過著每一天。

    每一天的早晨，一睜開眼的瞬間，都在倒數著自己死去之前的天數，還有好久好久。

    記憶再次跳到了我國一的時候，董事長夫人最近常常因為家里不整潔，以及一大堆家事而發火，那時的我忽然靈機一動，想著要是我會煮菜，說不定可以分擔一些家事，或是……

    說不定他們會因為這樣而喜歡我。

    我開始不斷的研究著各類家常菜，當我做出了一頓真正的料理時，董事長夫人認同了我，要我以后多做，那時的我，簡直是高興到了極點。

    之后我開始不斷的嘗試各類甜點，趁著他們不在家時，做了許多小蛋糕冰到冰箱里，子薇非常喜歡我做的甜點，因為她喜歡，所以董事長與董事長夫人也很喜歡，但是，我深深地明白，他們只不過是喜歡我所做的食物，不是我。

    我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國中的我，每天都在打工中渡過，沒有任何能夠吸引我的事物，不要說戀人了，就連朋友也都是隨便呼攏著，直到某天，其中一個和我交情較好的朋友，竟然因為我沒來學校而跑到家中，被他看見了董事長打我的樣子。

    從那天以后，祈杰不斷地注意著我，要我和他說我家里的事情，看他這樣的關心我、想為我分擔痛苦，我開始漸漸的信任他，在我真的痛苦到撐不過的時候，他總會默默陪著我，跟他在一起，我了解了什么是友情，什么是兄弟，我生活中的那些痛苦似乎也減輕了一些。

    他的樂觀好像影響了我，我開始再次期待，再次的抱有一絲他們會愛我的希望，并且牢牢抓緊，認為絕對會有他們回心轉意的一天。

    祈杰成為了我很重要的人。

    相對的，我也不希望他整天擔心我，為我難過。

    從發生了那件事情以后，更是如此。

    記憶忽然開始穿梭在高中時期，他們對我動手的所有畫面一一浮現，董事長因為公司經濟狀況不穩定，更加厲害的向我施暴，甚至是想要殺了我。

    我又悄悄地將他們能夠再次愛我的那一絲希望放開。

    我認為自己應該要習慣這一切，但我卻還是像五歲那時的我一樣，非常害怕，心里面充滿了恐懼。

    孤獨、害怕、驚恐、不安、憂鬱、哀傷、恐懼、黑暗、混沌，這些心情每天都不斷的交替著，壟罩著我，我這才發覺，自己不靠那一絲的他們會再次愛我的希望，絕對撐不下去這樣痛苦的日子，所以，很可悲的，我又再次死死抓著那絲希望。

    同時，我看向生活中所有能夠感到快樂的事情，努力尋找一個能夠支撐我活下去的快樂。

    最后，我找到了一個女孩，一個能讓我忘掉所有不愉快的女孩，一個能夠使我發自內心笑出聲的女孩。

    光是想著她，我的心就不再那么的冰冷，我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她。

    很幸運的，她也同樣愛上了我。

    我的生活變得不一樣了，我不再在每天的早晨倒數著自己死亡的天數，甚至是曾經一覺到天亮，她照亮了我的生命，就像是永夜中的一道微光。

    我愿意為了她而努力活下去。

    「子帆，我對不起你，嗚嗚……」

    我再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董事長夫人？她在哭什么？

    「子帆，我愛你啊，快點醒來吧，好好聽聽我們想對你說的話?！?/br>
    ……愛我？

    ……可是，我好累好累，醒來做什么？這世界還有什么？

    自從思琴離開后，我的世界再度回歸永夜，甚至是比之前還要更加黑暗。

    這個世界，已經什么都不剩了。

    『你說過我走了以后，會快樂的啊！可是你現在卻這樣，這樣我怎么可能對你置之不理??！』

    『我現在很快樂啊?！?/br>
    『你少騙人了！你一點也不快樂！』

    『我可以讓你快樂起來??！我愿意陪著你！我愛你！我想回到你的身邊！』

    那天，轉身之后，我無法抑制的哭了。

    我愛她，愛得死心踏地，毫無原因，不管過了多久，或是發生了什么事，我依舊想和她在一起。

    但是，我非常害怕，害怕她再次回到我身邊，害怕她再次愛上別人，或是她根本并不愛我。

    「哈囉，子帆。」

    最近這段時間，我總是聽見思琴的聲音，我開始分不清楚這是夢還是現實。

    「今天啊，我和杏杏走在路上，有臺卡車開過我旁邊，輪胎壓到了地上的寶特瓶，結果寶特瓶的水竟然噴到我整身欸！我超幸運的吧？」

    嗯，真的是很幸運。

    「我今天發現了一件事情，就是你mama她啊，在看電影的時候，超級容易哭的欸！我實在是看不出來啊?！?/br>
    什么？董事長夫人……？我還真想看看啊。

    我每天都會聽見思琴的聲音，雖然不清楚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但我的確開始產生了一些期待，卻又不斷地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再對這個世界產生任何期待了。

    「喂，莫子帆，你知道我想成為醫生，有一半是為了你嗎。」

    我聽見了祈杰的聲音。

    真是的，我一直都以為他想成為醫生是因為巧媛。

    「你爸媽真的變了很多欸，不信的話醒來看看就知道了啊，快醒來啊，混帳。」

    又來了，我不要，這次絕對、絕對不能再抱有期待了。

    「子帆，你知道嗎，在你發生意外前，我完全的回憶起我和你從相遇一直到交往的時光了?！顾记俚穆曇粼俣瘸霈F。

    「我發現，我好愛好愛你，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不是溫利恩，也不是別人，是你。」她哽咽著。

    「我真的是個大笨蛋！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溫利恩，到最后才發現，我只是因為寂寞才在他身上尋找著你的影子，你有聽到嗎？我在他身上尋找著你的影子啊。」

    我的頭忽然感到劇烈的疼痛，思琴的聲音忽近忽遠的。

    「我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沒有你，我實在是無法真正的快樂啊，子帆……拜託你醒醒……」她的聲音顫抖著。

    我想要安慰她，想要告訴她我也很愛她。

    「醒來……」

    「說……」

    「……託。」

    我的頭更痛了，整個人像是被猛力的翻滾著，已經聽不太清楚思琴在說什么，只能聽見幾個隻字片語。

    接著，世界忽然變得一片安靜。

    「……」

    日光燈的亮光照在我的瞳孔上，刺眼極了。

    「子帆！？你醒了??？」我聽見思琴的聲音在我耳邊大叫著。

    我皺著眉，搞不清楚自己在哪，我醒了？所以，我還活著嗎？

    我漸漸感受到思琴壓在我身上的重量，她不斷地哭著，「太好了！你醒了，嗚嗚嗚嗚！」

    我想出聲，可是我的喉嚨好乾，什么聲音都發不出。

    思琴忽然跳了起來，「對了！我還要通知大家！太棒了！太棒了！大家一定都會很高興的！」

    我望著她拿起手機，開始播著電話，一邊哭著一邊含糊地告訴對方我醒了。

    打了幾通電話后，思琴又坐了下來，雖然她哭著，卻露出了非常燦爛的笑容，「子帆，醫生等一下就來了，你現在感覺如何呀？」

    我依然無法發出聲音，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終于用氣音問出了一句話，「……我還……活著嗎？」

    思琴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對我露出更加燦爛又溫暖的笑容。

    「嗯！你還活著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