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琴】

    隔天，在去學校之前，我看見了mama留給我的紙條。

    〝愛情埋在心靈深處，并不是住在雙唇之間。──丁尼生〞

    這難道是在提醒我，我和利恩之間不是愛情？

    我把紙條收進書包，往樓下走去。

    中午的時候，我和利恩拿著便當走在教室前的榕樹下，尋找能夠坐下來吃東西的地方。

    他轉過頭瞪著我，「你昨天和莫子帆沒怎樣嗎？」

    「沒怎樣，別問了。」我有些不耐煩地答道，明明從他在巷子里打我一巴掌以后，就不怎么理我，而現在卻因為子帆而回頭和我一起吃便當？看來子帆對他心理的影響還真大啊。

    「你知道我還是很愛你的吧？」他忽然伸手拖著我的下巴，「好幾天都忍著沒吻你。」

    看著他的臉越來越靠近我的臉，我知道他想吻我，我的腦中馬上浮現mama今天送我的紙條，我立刻揮開他的手，「不要碰我，你昨天還不是連和我說句再見都沒有，就自己回家了嗎？」我用力的指著他的胸口，「你能夠不做任何親密動作，但還是問心無愧的說愛我嗎？」

    利恩的表情有些改變，漸漸轉為憤怒的臉色，我開始有些害怕他會再次打我，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路過的同學說的一句話，「謝祈杰和莫子帆好像在空地那邊打架了欸。」

    聞言，剛才的害怕或是不屑全都一掃而空，我丟下便當，立刻往空地的方向衝去。

    不管利恩的叫喊，我不斷的跑著，穿越過許多人群以及這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了空地。

    一群人映入我的眼簾中，我仔細地尋找著子帆的人影，但卻連半點影子都沒有看見，在角落的地方，找到了蹲在地上的祈杰。

    我立刻跑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祈杰，怎么了？」

    他轉過頭，我看見了他那不斷從眼眶中流出的淚水，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斷地哭著。

    我蹲下身，看見他身上滿是泥土與灰塵，倒是沒看到什么傷痕，「你和子帆打架了？」

    他依然痛哭著，雙手不斷的捶地，「嗚嗚嗚！對啦！」

    我使勁的抓住他有些破皮流血的雙手，「別這樣傷害自己啊！不要激動，你們到底怎么了啦！？」我開始有些急躁。

    「嗚嗚嗚嗚，他、他說……嗚嗚。」儘管祈杰忍住不哭，但他的淚水還是不聽話的不斷涌出，這使我越來越緊張，到底是發生什么事情才讓祈杰哭成這樣！？

    他開始不斷的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啜泣著一邊站起身，我也站了起來。

    祈杰顫抖著身體，「……他想死。」一說完這句話，他又止不住地繼續哭著。

    我的腦中什么都沒有，震驚在原地，就像一個被石化了的人，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子帆……想死？

    我站在原地僵硬了數分鐘，而祈杰則在原地哭了這么長的一段時間。

    「他，還說了什么？」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當我發覺的時候，我的雙頰已經流滿了淚水。

    祈杰已經不再像剛剛那樣無法控制的大哭了，「我找他聊天，要他說出自己的心情，不要再繼續悶在心里了，之后我才知道……他原來已經痛苦到很想死的地步，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么而活。」

    我不斷的哭著，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以及心跳，「他人呢？」

    「不知道，思琴，對不起，我真的……真的說不下去了。」語畢，祈杰留下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現場。

    我依然愣在原地，好多的情感涌上心頭，我無法一一理解每個情緒，只知道，我有股想要回到子帆身邊，陪伴他、保護他的衝動。

    我失魂落魄的緩緩走回教室，沒有進去，只是看著子帆的位子，和我想得一樣，空無一人，就連杏杏與祈杰都不在。

    這使我更確信了，不管我對子帆是怎樣的心情，又或是我們是什么關係，現在的我，必須要找到子帆。

    連書包都沒拿，直接往校門外跑著，搭上公車，往公園奔去。

    我找遍公園的每一處角落，始終不見子帆的蹤影，甚至連努努都沒有看見。

    我拿出手機，尋找著那許久沒有播過的號碼，我的雙手不斷地顫抖著，按出撥號鍵，手機連響都沒響，直接切換到語音信箱，子帆關機了。

    我已經徹底的瘋了，奮力的在街上跑著，我要去子帆家，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找到他！

    跑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到了子帆家門口，瘋狂的按著門鈴，直到子帆mama開門。

    「干嘛啊你？」子帆mama一看到我，便不耐煩的問道。

    無論是自尊或是其他什么東西，我都不想管了，「子帆在家嗎？讓我進去！」

    「他剛剛倒是回來過，和我說幾句話后，又出去了。」子帆mama把門微微的關上。

    我大叫著，「等等！你、你沒騙我吧！？他真的不在！？」

    「是啦！快滾開啦！沒家教的野丫頭！」子帆mama說完話后，用力的甩上門。

    接下來的半天，我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只知道，我找不到子帆。

    ＊

    「你昨天又去干什么了！？」一大早，利恩對著我吼著。

    我什么話都沒回，心情糟透了。

    不管利恩后來是怎樣的罵我、唸我，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心里，我只知道，子帆今天沒來學校，就連祈杰也是。

    我就這樣恍惚的渡過了兩天。

    第三天的早晨，依然不見他們的蹤影。

    中午，我望著自己桌上的便當，一點食慾也沒有。

    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思琴，能跟我來一下嗎？」

    我猛然抬頭，「杏杏？」

    她拿起我的便當，「要來嗎？」

    我點點頭，迅速地站起身，跟上她的腳步。

    我們坐在離教室有些遠的榕樹下，天氣和心情一樣的寒冷。

    「思琴，抱歉，在那天以后，我這樣的冷落你、無視你，這段時間，我已經做好了調適，我認為有許多必須讓你知道的事情。」杏杏沒有打開便當或是筷子，有些嚴肅的望著我。

    我點點頭，非常緊張，「好的，你說吧。」

    「首先，子帆休學了，他不會再來學校了。」

    我的手顫抖了下，手上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什、什么？」

    她撿起地上的筷子，「就是這樣。」

    我有些激動的問道，「那他人呢？他現在還活著吧？」

    「我不知道。」

    語畢，我們倆沉默了一段時間，杏杏才又開口說道，「思琴，你知道我究竟為什么會那么氣你嗎？」

    我咬緊牙關，「因為我和利恩上床，背叛子帆，是個糟透又令你失望的朋友。」

    杏杏搖搖頭，「對不起，不是這樣的。」

    我有些吃驚，杏杏為何要向我道歉呢？「那是為什么？」

    她抬頭仰望著天空，「在剛升二年級不久，我說過自己有喜歡的人了吧？」

    「是啊，上次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你說過是田徑社的，后來想想，你也是在二年級時才加入田徑社的。」奇怪，話題怎么會跳到這里了？

    杏杏點點頭，「沒錯，后來因為他身邊有重要的人了，所以我選擇放棄，還和你們一起去pub玩。」

    「是啊，我們一起去聯誼了，不過你好像也沒有中意的人，難道，你還是放不下那個人嗎？」

    她苦笑著，「呵呵，是啊，我還是無法放棄他。」

    「哇，到底是誰有那么大的魅力啊，現在他重要的人依然還在他身邊嗎？」

    「已經不在了。」杏杏收起笑容。

    「那你現在有機會了啊。」我鼓勵著她。

    杏杏轉過頭望著我，「我當初之所以會就這樣放棄，是因為他身邊重要的那個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我愣住，瞪大雙眼，心臟不斷地狂跳。

    「就是你，思琴。」

    我驚訝的說不出任何話，掙扎了許久，終于說出些隻字片語，「那、那么，你喜歡的人是……」

    「是子帆。」

    我的腦中忽然一片空白。

    『那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莫子帆吧！』

    『被你恨得牙癢癢的第一名，跟莫子帆可是死黨哦。』

    『莫子帆是個時常翹課，遲到又早退的人，臉上常常有傷，感覺很愛打架。』

    『你平常怎么會去注意莫子帆呀？』

    『我和他都是田徑社的呀。』

    『你怎么知道我是田徑社的？』

    『咦，那個，是杏、劉文杏告訴我的，她也是田徑社的，記得嗎？』

    『劉文杏？好像有點印象，頭發短短的？』

    和子帆聊到杏杏時，他對杏杏似乎只有些印象，反觀我第一次向杏杏問起有關子帆的事時，她卻能夠說出許多關于子帆的事情。

    原來那是因為她早就暗戀著子帆很久了。

    『杏杏一定可以的！我記得你剛升二年級不久后，說過有喜歡的人對吧？』

    『啊？對啊。』

    原來她那時候的安靜，是因為對象是子帆啊。

    『他當然認識我，但是，我對他的愛情好像已經漸漸淡去了。』

    『可能……是因為我們都很不了解對方吧，再加上，他身邊現在好像有了個很重要的女生。』

    我怎么都完全沒有發現到呢？

    「我、我不知道，對不起。」我的身體顫抖著，根本無法想像杏杏是用什么樣的心情待在我和子帆身邊的，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與自己最愛的人甜蜜的交往著，好痛苦。

    杏杏帶著那樣的痛苦，不斷幫助我與子帆，也因為對我的重視，而努力真心祝福我們，但是，現在的我卻離開了子帆，這樣杏杏之前的祝福與放手，不就都化為泡沫了嗎……？

    「你其實不用道歉，是我該道歉才對，我并不是單純因為你移情別戀而生氣，而是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成全以及祝福，都瞬間變得毫無用處了，所以對你感到很憤怒。」她頓了頓，「覺得對你憤怒的同時，又萌生出想要一拳打醒你的想法，認為明明是我先注意到子帆的，而我都已經那樣大器的把子帆給你了，你就應該要和他好好的幸福下去啊，沒想到，你卻不珍惜那段得來不易的真愛。」

    是啊，被杏杏這樣一說，我似乎真的開始有些懷疑，子帆是否才是自己的真愛，而不是利恩。

    「在你離開子帆的這段時間，我向子帆表白過了。」

    表白過了！？我驚訝地望向她，「那、那結果呢？」

    她對我微微笑道，「你覺得呢？」

    杏杏和子帆一直以來的關係都不錯，如果，他們變成了情侶……

    我不要。

    我無法忍受看見子帆和杏杏在一起，不對，就算對象是其他女生，我也不愿意看到。

    我握緊拳頭，遲遲沒有回答。

    「怎么？不愿意看見我和他交往啊？你不是已經有溫利恩了嗎？不是不愛子帆了嗎？」杏杏有些犀利的問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愿意啊。」我小聲說道。

    「你真的很笨欸！那是因為你還愛著子帆啊！」杏杏忽然對著我吼道。

    她說的是真的嗎？這難道就是愛著他的跡象嗎？

    我真的不知道，只能肯定，我和利恩的愛并不是真愛，是建立在性愛上的愛情。

    杏杏拍了下我的肩膀，「他拒絕我了喔。」見我有些茫然地望著她，她又繼續說道，「其實在我告白前，就知道他的心里永遠都只容得下你，但是，我認為自己必須要至少努力一次，所以，就算失敗了，我也不后悔。」

    我被杏杏所感動，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認為她的愛情很偉大，她有著能夠真心希望我和子帆能夠幸福的胸襟。

    「在那之后，我和子帆與祈杰其實很少在一起，我和子帆之間有些尷尬。」

    這樣的話，子帆的身邊不就又少了一人嗎？

    杏杏微微皺眉，「他現在可能真的很無助吧，自從你離開他以后，我也時常躲著他，前一陣子，努努也去世了。」

    「努努去世了！？」我震驚地叫道。

    「是啊，牠的年紀也大了，該走的時候還是會走的。」杏杏看起來有些哀傷。

    我實在無法相信，我竟然錯過了努努，心里萬分的后悔與不捨。

    眼淚從我的眼眶中滑落，我真的不知道，子帆的處境是遭到這樣痛苦的地步，我還傻傻地和他搭話，想要和他做朋友。

    杏杏緩緩地抱住我，安慰著我，「思琴，我知道和你說這些，會讓你感到痛苦或是罪惡，但我只是想要讓你認清現實，我想你這幾個月也發現溫利恩并不是真的愛你了吧？」

    「嗚嗚，嗯！我知道。」我在杏杏懷里哭著，每當我難過哭泣的時候，總會有人陪在我身邊安慰著我、鼓勵著我，但是子帆卻什么也沒有，一個人躲起來哭著，獨自承受這些痛苦。

    「思琴，我不會再繼續漠視你了，我會好好扮演好你好朋友的角色，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迷惑的時候幫你指向正確的道路。」她松開手。

    「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我望著杏杏，對于杏杏感到窩心與感動，但又同時后悔著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對子帆充滿了不捨與愧疚。

    在這樣的心情下，我和杏杏整個下午一邊吃著便當，一邊聊著那些我們失去的那四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