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ce 14 一夜之間/風云變色
呼呼呼,好不舒服……呼,好重! 我痛苦地睜開眼睛,看見胸前橫過一隻手臂,再感覺一下,脖子附近有點刺刺癢癢的,我動手把靠在我身上的頭用力推到一邊,大吼:「陳奕廷!我不是你的抱枕!」媽的,差點勒死我。 昨晚喝得太晚,再加上我和陳奕廷也喝醉了,好心的韓仲祺用我的車把我們載回陳奕廷的住處,因為不好意思再麻煩他載我回家,我只好留宿在陳奕廷這邊。 抓來包包翻出手機,電力還有一半,通知欄沒有半則line的綠色四方型出現,就連未接電話都沒有半通。 這還是第一次晚歸沒有接到季柏凡關心的電話。 「陳奕廷,起床了啦!要遲到了,還睡!豬喔!」我使勁地打陳奕廷,把沒有接到任何慰問的氣往他身上招呼。 他抓起被子裹住自己,翻過身背對著我,沙啞開口:「再五分鐘啦……」 「五你個大頭!遲到扣薪水。」順道補踹了他一腳。 我打算去飯店前先回家換下身上的臟衣服,洗去身上一晚的酒味。一進家門,不該出現的人又出現了,還是一大早! 謝予如,可以不要把我家當成是你家來去自如嗎?我真的好想這么對她說。 爺爺、季柏凡,和謝予如開心地吃早餐配聊天,讓我一進門就覺得是不是走錯了家。 「昨天晚上你到底跑哪兒去了?怎么連通電話也沒打?」爺爺放下吃粥的湯匙,對我說。 「對不起,爺爺,我昨天跟朋友喝酒喝得太開心,忘記打了。」其實我只是再等季柏凡打而已,根本沒想過自己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快去換套衣服,準備吃早餐上班了。」 我只用了十五分鐘的時間洗澡,吹完頭發,換上套裝下樓,季柏凡跟謝予如已經不在了。我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會讓我消化不良的人走了。 只是沒想到今天卻換成了爺爺。「小芃,你覺得予如這個人怎么樣?」剛放進嘴里的花生米來不及咬,被爺爺這問句嚇得直接吞進去,卡在食道。 我馬上灌了一大口水,花生米才乖乖地滾進胃里。「咳咳,怎么了嗎?爺爺干么忽然提到她呀?」 「柏凡也跟她交往多年了,對我也不錯,我想,是不是該訂下柏凡和她的婚事?」 拿筷子的手驀地收緊,「爺爺,柏凡還那么年輕,要結婚是不是有點太早了?」真想告訴爺爺,現在在身邊的人,不一定就是未來攜手一輩子的伴侶。 歐佳蕓跟周世瑞在一起八年也沒有走上紅毯啊?季柏凡他們就有可能結婚嗎? 對,我承認我就是不想、也不愿意看見他們結婚,這樣可不可以? 原以為早上的噩夢已經結束,晚上下班回家后,我才明白早上只是小菜一碟。 一回家開門撲鼻而來的便是我愛的紅燒豬腳的香氣,正想進廚房謝謝張嬸,卻又看見了謝予如,而且她還穿上了圍裙,在一旁幫忙張嬸。 早上來晚上也來,真把這里當成她家了? 「哈囉,學姊,你回來啦?等等就可以開飯了,先去換件衣服吧。」她微笑對我說,我卻想走過去把她的笑臉撕下來,放在地上狠踩。 我怎么覺得她語氣中有著「我是這家女主人」的口吻? 走上樓,恰巧遇到下樓的季柏凡,忍不住問他:「謝予如來這里干么?」但其實內心的臺詞則是:可以不要讓謝予如一直來「我們家」嗎? 「她租屋處的地方漏水,要借住我們家一段時間。」漏水所以跑來借住我們家? 是不會打電話請人去抓漏嗎?要住不會住飯店,不會住朋友家嗎?飯店的招待券給她十幾張就好啦,我還可以順便幫她升級成vip套房,干么要住我們家啊? 媽的,我覺得我的胃又開始痛了。 可惡,真的是看到謝予如我的胃口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吃不下飯,于是我改先喝湯。 飯桌上祥和的依然是他們三個人。 「予如,住的第一天還習慣嗎?有缺什么,再叫柏凡帶你去買。」 謝予如靦腆回話,「謝謝爺爺,我住得很好,房間也很舒適,多虧昨天晚上有柏凡幫我,才能那么快就搬過來。不好意思,也謝謝爺爺愿意讓我打擾一陣子。」她羞怯地微笑,看在我眼里真的好虛假。 既然覺得不好意思就去住飯店啊,當我三歲小孩那么好騙?騙得了有老花的爺爺,但逃不過我銳利的雙眼啦! 我低頭撇嘴,在心里翻了n個白眼,繼續裝沒事地喝我的湯。 爺爺好像故意跟我作對,對謝予如相當熱情。「反正人多熱鬧,你有空也多做點營養餅乾給我吃吧,還有你上次泡的蔘茶,等等再幫我泡一壺好不好?」 「那有什么問題,只要爺爺想喝,隨時跟我說。」語畢,她動手開始幫爺爺夾菜。 謝予如,你真的好厲害,厲害到我現在連湯都喝不進去了! 放下湯碗執起筷子,我無心地撥弄碗里的白米,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學姊,怎么了嗎?看你都沒什么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罪魁禍首好意思問我?讓我不舒服的就是你啊,你可以離開我視線方圓五百公尺嗎?啊啊啊啊啊? 不能說出心里話,我只好假笑三聲,謊稱下午和同事吃太多點心了,現在有點飽。 之后餐桌上安靜好半晌,只聽得見碗筷互相輕碰的聲音。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爺爺,然而,我卻認為爺爺是用炸彈炸開的。 「我看你們也交往一段時間了,要不要選個日子,先訂婚呢?」在場三個人,不包括張嬸,也不算說話者的爺爺。我瞪大雙眼先看了爺爺,接著看坐我對面的兩個當事者,謝予如一整個驚喜得藏不住愉悅,微笑的弧度已經高過了眼角,衝出五官之外。然而季柏凡卻很平靜,看不出來他是高興還是無所謂。 「爺爺,還不急。」季柏凡回話,我盯著他看,想看出他臉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像開心,也不像困擾,看來看去,我真的讀不出來。 反倒是謝予如就很好猜,她一聽到季柏凡說還不急,剛剛移位的笑容馬上退回原本的位置,甚至往下垮了十幾度。只不過一瞬間,她又換了張笑顏,說:「就是啊爺爺,我跟柏凡還很年輕,結婚這種事情還不用那么著急,而且我們還有season要忙。」這些話標準的言不由衷,表情早就破綻百出,只是爺爺老花看不清楚罷了。 我放下筷子,對謝予如的言論很有意見。什么叫做「我們還有season要忙」? 她真以為自己是老闆娘了嗎?我怕我再坐下去,會忍不住出手賞她巴掌,就說吃飽了要離席。 吃不下飯,我只好先去泡澡放松精神。泡澡的時候我也想了很多,怎么爺爺先關心的卻是季柏凡的婚事?按照常理來說,如果爺爺邀要安排的話,應該會先問我這個從來沒帶男友給他鑑賞過的我吧? 偶爾參加一些名媛餐會、派對,都聽那些閃得發亮的公主們說最近又跟誰誰誰相親了,明明才20幾歲,為什么就要被迫相親等等的抱怨,然后羨慕我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說到相親宴,我好像一次都沒有吃過,頂多陪爺爺參加聚會的時候,多少會介紹個一兩個朋友認識,但大多沒下文。 擦完保養品,我將還沒看完的偵探小說拿出來閱讀。還沒看到一頁,爺爺就進房來說有事想和我聊聊。 是想聊關于相親的事嗎?我莫名有這股預感。 「爺爺有個朋友的孫子主動說想要認識你,你愿意去看看嗎?」怎么我覺得爺爺問話的方式有點在試探? 我記得小時候,當爺爺說要替我辦轉學時,并沒有給我考慮的空間,就擅自幫我辦了。而比照辦理,他現在應該是直接要我去,而不是用詢問我的口吻吧? 「爺爺,你希望我去嗎?」 「多認識點朋友倒也不是壞事,不過你不想去的話爺爺不會勉強你,我這就去推掉。」說完,爺爺就起身離開。 我拉住爺爺的手,握在手心里,「爺爺,我可以問你為什么不強迫我去嗎?」 我告訴爺爺,我在其他名媛口里聽到的相親,都是家長強迫,很少是自己自愿的。而爺爺非但不勉強我,還主動愿意推掉。這是為什么呢? 爺爺卻語重心長地告訴我,他已經逼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逼走好不容易相認的孫女。 我加重了握住的力道,「爺爺,謝謝你,我會去。就像你說的,多認識點朋友也不壞啊。」 我想,我多多少少能聽得出來爺爺的意思。他想幫我安排,卻怕我會像爸爸一樣,被逼到離開家,所以從不開口說相親的事情。 爺爺對于爸爸的離家出走,到現在依然自責著自己為什么不愿意多聽聽爸爸的心情。每年爸媽的忌日,爺爺就會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一整天,我曾經偷看過爺爺在做什么,然而爺爺什么都沒做,僅是握著一只相框喃喃自語,然后顫抖著逐漸流逝青春的偉岸。相框里的照片,是看起來10幾歲的爸爸和年輕帥氣的爺爺。 爺爺總是這么對照片說:是爸爸對不起你,不應該逼迫你做不喜歡的事情。 而今,爺爺擔心相親或許再次把自己的親人逼上絕路,于是從未對我開口。這么替我想的爺爺,我想我所能回報的,大概就是一份孝心,是吧? 無論是不是要和相親對象在一起,但這么做總能讓爺爺安心。我這么說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