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知道了我有多卑鄙，你就會想要離開我了。」

    禾冉沉著悠緩地說著，就像平日敘事地說著，我卻頓時愣在原地，不能明白為什么。站在我眼前的，依然是這個禾冉啊。

    總是陪伴我、包容我，靜靜守著我，等了我這么久的、宋禾冉啊。怎么會卑鄙，怎么會、讓我想離開呢？

    「禾冉？」輕輕勾住他的手，我的聲音飄得不真實，充滿迫切需要答案的困惑。我不要禾冉突然這樣子啊……

    「乖，到家了，外面很冷，你快進去。」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他邊說邊抽出讓我勾著的手，「明天早上十點，我再過來接你去宇修學長家。」

    可是、你不是很介意嗎……

    「我不要去了……」拉住他轉身就要走的動作，我的聲音有點哽咽。

    哽咽什么啊徐燦云，你這樣的聲音，是想表示你很委屈嗎？真該死，連挽留都不會。

    「你不用這樣啊，傻燦云。」回過身來松開我的手，禾冉揉揉我的發，「我介意的，不是你是否還在意學長。」

    「那你是怎么了嘛……」抬頭看著他，我已經緊張得快哭出來。

    「大概是，受不了自己了吧。」說著，禾冉的唇角上揚，我皺眉看著他的笑容，覺得自己就要不能呼吸。

    那樣的笑容，可不可以不要出現……自從宇修離開后、那樣的笑容，我就沒再見過了。那樣刺眼，自嘲的笑。

    禾冉到底怎么了。

    踮起腳尖，我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側臉，「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也不知道該怎么樣你才會好一點，可是、」低頭握住他的手，我低聲喃喃，「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會離開你，好不好？」

    抽起讓我拉著的手，禾冉抱住我，「我明天來接你，早點睡。」輕吻了吻我的發，他勾起唇角，轉身揮揮手離開。

    為自己只能手足無措感到難受，目送禾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默默拖著行李走進家門，然后暫且將復雜的情緒拋在腦后，盡情跟家人撒嬌。然后、我失眠了整晚，也是跟禾冉在一起以來，第一次失眠了整晚卻沒有他的陪伴。

    我以為我會翻來覆去一整夜，最后有意識的時間停在凌晨四點二十分，然后我沉淪，落入無盡的夢境。

    宇修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我見到他的最后一天。我看著他被推進手術室，耳邊回盪他的那句承諾──他要守護我的幸福的、承諾。

    ──「嘿、燦燦，如果我當了天使，我會守護我的燦燦，所以你、要幸福喔。」

    宇修……怎么辦，我覺得我的幸福正在消失，為什么禾冉他好像、非常在意你呢？

    如果連他都不愿意陪我了，我要怎么辦？宇修、如果你真的想要守護我，那就告訴我該怎么辦，好不好？

    好不好？

    手機鈴聲震醒我已經沒了意識的夢，我猛地跳起來接電話，然后順便瞥了眼螢幕上的時間，才驚覺自己睡過頭了。

    「唔，禾冉……」

    「我在你家樓下了喔，你慢慢來就好。」他的聲音輕輕的像在哄小孩，我只能乖乖說了聲好，從行李箱里抽出一套衣服迅速換上，然后稍微梳整下頭發就跑下樓。

    客廳的燈亮著，外婆跟mama都在那里陪禾冉聊天，我探頭望了一眼，mama正要開口唸我，我哀號了一聲算是阻擋她的叨唸，然后就躲進浴室盥洗，打理好儀容就把禾冉拖出家門，完全不讓mama跟外婆有唸我的機會。

    走出家門幾步，禾冉牽著我的手，唇邊泛著的笑跟昨晚比起來，顯得踏實的多。

    「對不起啊，睡過頭了……」默默地開口，我晃晃他的手，他笑著說了句沒關係，然后沉默地帶著我往宇修家的方向去。

    雖然氣氛已經不如昨天那樣讓人無法喘息，此時此刻的沉默還是讓我不安。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有什么好像默默醞釀著，竄動著等待爆炸。

    停住腳步，我晃了晃禾冉的手，他回頭看我，以眼神示意疑惑，「宋禾冉……我不想去看宇修。」執拗著，我還是試圖挽回這已經讓禾冉變得詭異的行程。

    我實在害怕，再繼續這樣下去，會造成什么毀滅性的結果。

    「可是燦云，我想去找他懺悔了。」淡淡地回絕我的請求，他松開我的手逕自往前走，逼得我只能默默跟上。要懺悔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到了宇修家門前，禾冉按了兩下門鈴，阿姨出來應門，臉上寫著些微的訝異。

    畢竟我們通常只有春節時會來拜年，然后看看宇修。

    歉然笑笑，我跟阿姨寒暄了幾句，她素凈的臉上，歲月的痕跡又深了些，至少氣色看起來又比過年那時好了些。沒有間聊太多，阿姨任由我們自己上樓到宇修房間。

    衣柜上的香爐里插了兩柱香，我困惑地望著，思考還有誰今天也來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問禾冉的意見，他遞了一支香給我，一起對著宇修的相片拜了拜。

    一如既往，我在宇修的書桌前坐下，靜靜凝視相片里的我們，唇邊不由自主綻出懷念的笑。

    吶、宇修，如果當初的你沒有離開，我們現在、各自會是什么樣子呢？

    「喏、學長。」伴著低沉的嗓音，禾冉將一本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書放到我面前，「你當初交給我的東西，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愣愣地轉頭看已經蹲下來的他，我還在試著理解「物歸原主」的意思，他看了我一眼，又繼續開口：「包括燦云。」

    什么意思，什么叫包括我？

    「欸、宋禾冉──」

    「這是宇修學長的日記，你看完之后、如果還愿意找我，我都會在的。」沉了沉眼瞼，禾冉的唇邊泛著過分溫柔卻十足哀傷的笑，「燦云，我喜歡你……」

    伸手輕輕撫上我的頰，禾冉慢慢靠近我，我只能愣著不敢亂動，眼看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原本平穩的鼻息也愈漸混亂，我閉上雙眼，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現在眼前這個突然丟出震撼彈的男人，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間房間的主人。

    「可是、我該說再見了。」他的聲音很輕，透著微微的顫抖。一陣溫軟輕輕落在我的唇瓣，然后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我睜開雙眼，禾冉已經走出房間，關上房門。我卻只能傻在原地，困惑地抿起唇，失神望向那本日記，然后任由視線失焦。

    為什么要說再見……

    為什么、是把我還給宇修呢？

    為什么明明說了喜歡我、卻還是要離開呢？

    就只是單純的喜歡不好嗎？為什么、要顧忌那么多，然后松開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握住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