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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被忽然打斷,她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 徵信社對于發(fā)現(xiàn)兩個女人生產(chǎn)期只差兩天,其中一個流產(chǎn),另一個生下一子,而且接生的還是同一名醫(yī)師,認為這其中一定不只是單純的巧合。 但查到?jīng)Q定性的證據(jù),是發(fā)現(xiàn)采靜在結(jié)婚后,收天祈為養(yǎng)子后的不久,曾經(jīng)到接生的醫(yī)院做了親子鑑定書。 那是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鑑定書,需要鑑定雙方到場。由于采靜在那時已經(jīng)是天祈的法定代理人,父親可以不用到場,有很大的可能是瞞著生父去做的。 那時天祈才小學二年級,可能甚么也不懂,以為是健康檢查。 然而,既然已經(jīng)知道是自己的親生骨rou,為甚么還要做親子鑑定?而且還是具法律效力,可以在日后行法律之用? 如果真的甘愿讓天祈一輩子只認秦真為母親,為何要去做那種會被發(fā)現(xiàn)的證據(jù)?甚至有那么多家醫(yī)院有親子鑑定的服務,不必特地在接生的這一家做。 就好像……好像故意將真相擺在事實旁邊,一察覺有蹊蹺,就能夠發(fā)現(xiàn)隱藏在表象背后,真正的真相。 事后,回想采靜阿姨所說的那些事,由于有錄音可以反覆聽取,會發(fā)現(xiàn)有些事過于巧合。然而令人懷疑的是,一個大人能夠?qū)Σ诺谝淮我娒娴男『⒆樱P托出真相,沒有一絲保留嗎? 也許,她一直都在等有誰發(fā)現(xiàn)事情的真相。 又也許,打從最初的再度相遇,就不是偶然,而是蓄意的接近。 『有些事知道了就真的好嗎?』 『有些事也許不知道比較好呢,因為就算知道了,現(xiàn)在的我們也無法改變過去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不是嗎?』 沉浩那時也許早察覺到了隱藏在事實背后的真相了吧,才會那樣告誡她。 如果揭開了事實背后的面紗,所見的也只是為了釐清事實而「生」,或為了敲碎美好表象而「存」。 若是那樣,將過去深藏受潮,也比拿出來泛黃破碎要好。 窗外白光輕巧地落在相框上,映得玻璃反光,看不清照片的全貌。 她看見天祈忽然勾起一抹不帶溫度的微笑:「我車禍時的主治醫(yī)生曾這么告訴過我──人呢,只會記得對自己有利的記憶。」 「這也是為甚么警察一定要蒐證,不只是怕證人說謊,而是就算證人說的都是實話,也無法得知完整的案發(fā)過程。所以我從來就只是相信自己眼睛所見的事物,因為對我而言,那才是真的。」 他的視線落在那兩個相框上,「所以就算是再怎么信任的人,我都未必會完全相信他所說的。因為人的記憶,其實是挺沒說服力的東西。」 「這么說你剛剛也在懷疑我說的話囉?」語娟開玩笑問,但沒想到天祈反而一臉認真地說:「不不,語娟你這么誠實,我相信你是絕對不會騙人的。」 「真是太抬舉我了。」她微笑。她也不過是選擇不說罷了,根本算不上誠實。 「不過我覺得,有些事說出來未必不好喔。」他咪笑。 一開始,語娟還不明白他說的話,直到他苦著笑容問她問題,某一段回憶才再度變得鮮明。 「你還記得國中畢旅時,我被彥丞無視了整整一週的是那次?」 那是國中畢業(yè)旅行的第二天。 有一個行程是在森林游樂區(qū)尋寶。理所當然,那是個分組游戲,習以為慣的六人小組瞬間成行。 一路上,天祈都非常勤奮地找那五個寶藏地點。短短一個小時,就因跑太急,不小心被石頭和臺階各絆倒了一次,但幸好都只有輕微的擦破皮。 望著天祈滿是擦傷的手腕,彥丞冷不防問了一句:「你這樣子,真的讓我十分懷疑你發(fā)生車禍的原因,是不是也是跌倒才被撞的啊?」 天祈當下只是傻笑,反倒是旁邊的依玲很順口幫他回答:「是啊。」讓除了沉浩外的其他人都頓時一驚。 「真的假的?」彥丞大驚。 紫琳忍不住疑惑問:「難道不是因為要撿掉在地上的手機吊飾,在蹲下去撿的時候,因為沒注意到來車才出車禍的,不是這樣嗎?」 聞言,依玲立刻遞給了她一個大白眼,「就算他再沒頭沒腦好了,也不至于會笨到那種地步。何況他當時要追上前方的人都來不及了,怎么會注意到有東西掉在地上?」 「咦──」紫琳發(fā)出驚呼,轉(zhuǎn)而望向了語娟。此時的她,也是一臉驚愕,一句話都說上來。 依玲這時也順著紫琳目光,望向了陷入困惑的語娟,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我可從來沒跟你說過事發(fā)經(jīng)過,那都是你自己推論出來的。」 「我只是沒有反駁你所認為的。」 一時之間,語娟呆愣了幾秒,回憶起那天在醫(yī)院的情形。 『這是我掉的吊飾,天祈也知道。他一定是看見它掉到地上想撿起來還給我。我想大叔剛剛所說的突然冒出來,就是因為天祈那時正好蹲下來撿這個吊飾。』 『我當時急著回家,一看見是綠燈就直接跑過去了。那時天祈正好跟在我后面,其實他沒有闖紅燈,而是為了撿這個吊飾才沒注意到綠燈早已變成了紅燈,我想這也是為什么大叔一開始會沒看見他,因為他那時正蹲在地上撿這個吊飾。』 『對不起天祈mama,都怪我不小心掉了這個吊飾。』 想起那些話,語娟的臉忽然綠了。因為那的確都是她自己推論的,事后沒跟依玲確認,認為依玲當下之所以那么恨她,就是因為是天祈撿了她的吊飾,才會發(fā)生車禍的,沒想過其他可能。 「真相是,天祈早在找到你之前,手上就已經(jīng)拿著那個吊飾了。你的吊飾早在過馬路前就掉了。」她敘述:「他為了趕在綠燈變紅燈前跑到你那,所以拔腿狂奔,但由于下大雨,路面濕滑,就不小心跌倒了,因而來不及爬起來。」 「這就是真相?」發(fā)問的是彥丞,一臉不可置信。 被懷疑的依玲擺出不悅的神情,「不信的話,你們回去可以調(diào)閱當時的監(jiān)視錄影器,過程都有被錄下來。」 「那你當下為甚么不告訴語娟?」紫琳氣憤地質(zhì),「你知道語娟因為這件事有多歉疚嗎?」 「我就是因為要讓她感到歉疚,才沒有說出來。我不認為她完全沒有錯,如果她當時有好好聽天祈說話,愿意等他,也就不會發(fā)生這種──」 「好了!」打斷的是彥丞,他責備道:「現(xiàn)在爭論這些有用嗎?」 兩個女生沉默下來,暗暗生起悶氣。 然而,當紫琳一轉(zhuǎn)頭,看見始終沒有開口的當事人蒼白的臉色,忍不住擔憂:「語娟……」 「我、我沒事!」她勉強在臉上撐起一個笑容,但一下就垮了。她只覺鼻頭一酸,眼淚將要滿溢出來,「我……去一下廁所就好,很快、很快就回來。」 「語娟!」紫琳呼喊,隨之惡狠狠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打算轉(zhuǎn)身追上去,但沉浩忽然叫住了她,讓她頓了一下。 「現(xiàn)在最該追上去的人,不是你。」他向紫琳說,但目光很快落到了身后的那個人的臉上。 和沉浩眼神對峙,僵持了幾秒,依玲才放低姿態(tài),別開頭說:「我去就是了。」 隨著其中兩位當事人都不在了,眾人的目光很自然落到了主角身上。 雖然天祈露出十分無辜的笑容,但沒人會同情他。 「天兵──你真的是很天兵耶!」聽起來很搞笑,但彥丞是用斥責的語氣在罵他沒錯,「你發(fā)生車禍的理由真的可以再扯一點!跑一跑跌倒?我看你不只是腦子撞壞,是連維持平衡的小腦都出問題了吧!」 「這我怎么知道啊!我都忘了啊。」他哭喪著臉,「不過,醫(yī)生有詳細檢查我的腦部,說只有傷到腦袋,小腦沒問題耶。」 「白癡,誰要你認真回答到底有沒有傷到啊!」語音一落,彥丞忽然無奈地按了按額頭,有一種想笑也笑不出來的無力感,「對喔……你傷到腦袋。」 那是他們畢旅最難忘的一段插曲。 事后回想起來,仍能讓人津津樂道,并在今日忍不住會心一笑。 「我想起來了。」語娟笑出聲,想起因為那件事,天祈被彥丞鄙視整整一個禮拜,但很快就露出一臉懷念,「就是那一天,我和依玲之間的心結(jié)才消失了。」 「對吧,所以真相不一定都是壞的!」 聞言,語娟微仰著頭,看見他眼里的光芒柔亮如星光,她嘴角上揚的弧度低了些。 她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的柔亮的日光,微微一笑問:「你知道太陽最靠近地球是在哪一個季節(jié)嗎?」 天祈思考了下,很快就肯定地回答:「冬天!」 「答對了,你知道為甚么嗎?」 「……這我忘了耶,只記得是在冬天,跟太陽運行的軌道有關(guān)吧?」 她微笑,不否認他的猜測。 「因為冬天的時候,太陽正好運行到近日點,其中一月又是離得最近的月份。」 她嘴角的微笑變深。 「所以現(xiàn)在正好是,最靠近太陽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