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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到羅馬執政官宅邸去探望生病的女兒,他那剛從戰場上回來的兒子,換下衣服匆匆出來迎接他。 「露克蕾莎剛睡著,父親。」 「那就別吵她。」 教皇在梵諾莎身邊坐下。 「這次的事情確實很不幸。但既然是上帝的旨意,我們也只有接受了。」 切薩雷微微扯動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 「如果是上帝的旨意我當然沒話說,只怕是上帝代理人的旨意。」 教皇眉頭一皺。 「這話什么意思?你認為是你父親專程派人跑去斯波萊托,在你meimei的食物里下毒害她流產嗎?」 「哦,原來是這樣做的啊。」 梵諾莎跳了起來。 「你夠了吧!把自己父母當什么?所以我們家現在墮落成這樣了嗎?壞事發生的時候,第一個先責備家人?」 「不,母親。壞事發生的時候,先責備因此受益的人。」 「誰會因為這種事受益啊!」 「那可難說。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跟床上的病人說,流產是上帝的恩賜?」 梵諾莎臉孔漲紅。不出所料,她對露克蕾莎說的話全被切薩雷聽進去了。 看到兒子的冷笑,她竟然感到羞愧。為什么她要羞愧?做出丑事的人又不是她! 「對,我是說了。那又怎么樣?你笑什么?有什么不滿就直說,當著你母親的面說啊!」 「我沒有不滿,只是很感動:怪不得我這么聰明,原來我母親是天才。」 梵諾莎氣得眼冒金星。 「你還是別再說話了。」 「沒問題。」 沒辦法,就算是羅馬執政官,也只有一個娘。 教皇輕笑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總之你是認為,因為你的孩子為家族造成困擾跟恥辱,所以本座,或是你母親,暗中下手把孩子弄掉了?是這意思沒錯吧?」 切薩雷沒開口。 別說他完全沒證據,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純粹只是氣話而已。 他的孩子沒了,他的戀人在受苦,這滿肚子的怨氣,到底該向誰發作才好? 「兒子,你是內行人,不要說外行話。我敢說你一定早就想好了,如果弄出小孩該怎么安排。既然你想到了,本座會沒想到嗎?一個小小的私生子要讓羅馬教皇困擾?早著呢。」 沒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向來是安置私生子的高手。兄妹luanlun的孩子雖然驚世駭俗,但只要用點手段弄個假身分,照樣可以粉飾太平。 簡單的說,只要波吉亞家族權勢不墜,沒有做不到的事情。 「事實上,本座巴不得那孩子平安生下來,讓你好好頭痛一下,體會你自己犯的大錯。就算你可以找到冤大頭當孩子的假父親,以后一定也會有吃不完的苦頭傷不完的腦筋,結果被你脫身了。所以本座建議你,火氣不要太大,要心懷感激。」 切薩雷冷笑。 「是,害您還得另外想辦法懲罰我,真是對不起您。」 「懲罰?你現在已經為人夫為人父,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了,為父怎么可能再把你吊起來打?不,本座不會懲罰你,我們早就過了這階段了。」 教皇苦笑著搖頭。 「你已經有露易絲了,以后還會生更多孩子。等到你的孩子彼此完全處不來,或是處得太好,到時你就會明白本座的心情。」 ──那就是你的懲罰。 父親無聲地說著。 切薩雷完全無法反駁。 其實不需要想那么遠。假設這次露克蕾莎順利生下他的女兒,而這女兒天天跟在小喬凡尼身后跑,就像當年露克蕾莎跟在他身后一樣,他該怎么辦? 光是想像那副景象,他就覺得胃里無比寒冷。 天哪,他做了什么事?他對父母又做了什么事? 這時僕人報告,露克蕾莎醒了,想見切薩雷。 切薩雷正要回房,教皇叫住了他。 「兒子,你這次在佩札羅表現得很好。」 父親哀傷地笑著。 「照理我們現在應該在慶祝的。」 看著兒子逃命似地離開,父母兩人沉默了很久。 梵諾莎開口了。 「你覺得他會悔悟嗎?」 「誰知道?只能等著瞧了。」 「『只能等著瞧』?這樣不行吧?都搞成這樣了!」 梵諾莎提高了聲音。 「不能再縱容他們,一定要採取行動才行!」 「不然你要本座怎么做?在他們兩個脖子上套上鐵鍊,硬把他們拉開?根本行不通!」 「你可以威脅把切薩雷革職啊。再不跟露克蕾莎分開,他就沒資格領導教皇軍,到時他非聽話不可。」 「你瘋啦?誰會把打勝仗的將領革職?把他革職了,誰來帶兵?你那個小白臉嗎?」 「哦,打勝仗比較重要,是吧?原來如此,所以你才一路裝聾作啞?只要切薩雷幫你拿到大片領土,他犯下多大的罪過都無所謂,對不對?」 「你還好意思說我?孩子是你在帶,十幾年來兄妹兩個天天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又摟又親,你居然一句話都沒講!你這個母親是干什么用的?」 「真是抱歉啊,我要管家務,要拉拔四個孩子,要緊抓著你給我的那么一丁點家用,還得小小翼翼討好你,免得你在外面玩女人,實在沒力氣整天擋在他們兩個中間!」 「又要扯這個?而且我給你的錢哪是『一丁點』?幾十年來你哪天不是吃好穿好?」 「哈!你給其他女人的錢跟時間可是三倍以上呢!」 火爆的爭吵聲響遍整座宅邸,當然也傳進了主臥室。 切薩雷幾分鐘前還對父母愧疚不已,現在卻深深地同情自己和meimei。 他們能平安長大真是奇蹟啊。 「搞什么鬼,明知道有病人還吵成這樣!」 露克蕾莎苦笑著拉住他,不讓他出去參戰。 「算了吧,不吵就不是我們家了。」 切薩雷心想,這話還真是難以否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