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之1
羅馬城在兩種時刻最熱鬧,第一是慶典,第二是處刑。 今天,又有大批巿民圍在刑場旁邊,看著綁架斯波萊托總督母子的歹徒被執行絞刑。 那群人里面據說還有一個是貴族出身,另外一大群是來自那不勒斯的神職人員,卻自甘墮落成了間諜,讓人不勝感嘆。 照理死前可以留一句遺言或是懺悔,但是死刑犯沒有一個講得出話來。 教皇站在他的寢宮陽臺上,聽著刑場上傳來的喧嘩聲,知道那群綁架他女兒和外孫,還意圖行刺他兒子的惡徒已經正法了。 「下地獄去吧?!顾淅涞氐驼Z。 喧嘩聲同樣傳進了梵諾莎?卡塔內的院子里。 「吵死了。」 躺在躺椅上享受陽光和微風的切薩雷喃喃抱怨著。 他母親照例坐在老位子上對帳。 「大家都喜歡看處刑,沒辦法。」 「真奇怪,犯人完全沒經過我的審問,甚至也沒問我的意見,輕輕松松就判了絞刑。我到底還是不是執政官?」 「這樣比較省事啊。如果交給你審問,八成得拖上兩個月?!?/br> 「沒那么夸張,我頂多把圣天使堡的所有刑具在每個人身上用個五次而已。」 兒子冰冷的語調讓梵諾莎背后發涼。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是露克蕾莎要求速審速決的,她不想拖太久?!?/br> 切薩雷惱怒地嘆了口氣,換了話題。 「露克蕾莎現在怎么樣?我從那天以后就沒見過她了?!?/br> 「她沒事,只是喬凡尼受了驚嚇,她得整天陪著他?!?/br> 「搞得這么嚴重,居然還不讓我修理那些人?」 面對不開竅的兒子,梵諾莎不禁提高了聲音。 「如果你把綁匪一個個碎尸萬段,喬凡尼就會好得比較快嗎?」 切薩雷這才乖乖閉嘴。 「而且你是病人,不能太勞累。」母親補充。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br> 「是啊,真是神速呢,讓人不敢相信。」 切薩雷深受傷害。 「居然嫌我康復得太快?您確定您是我母親嗎?」 「我只確定一件事:你先對羅馬巿民說謊,說你受了重傷,然后又對家人說謊,把你的扭傷夸大了十倍。」 切薩雷笑了。 「因為我『受了重傷』,那群毒蛇才提早現形。另外呢,我的傷勢越重,我meimei對我的不滿消失得越快。您所謂的說謊,我稱之為『策略』?!?/br> 居然對著自己家人用策略…… 「你不用這樣吧?阿方索的事,露克蕾莎已經原諒你了?!?/br> 「沒錯,但是去法國娶新娘的罪惡是永遠無法消除的。雖說就算娶西班牙新娘也一樣。」 打從他告訴meimei,自己要開始物色結婚對象的那刻起,露克蕾莎的憤怒就一路滿到喉嚨,對象是誰根本不重要。 現在她的怒火一直維持在頭頂。稍有不慎,他就會像龐貝城一樣永遠埋在火山灰下面不見天日。 梵諾莎緊握著筆,幾乎把筆桿折斷。 她原本很高興有機會跟兒子相處,但是一想到兒女間的……秘密,就覺得全身惡寒。即便她原則上是個溫柔文雅的女人,從來不曾打過孩子,還是有種衝動想要痛毆這孽子一頓。 「也許是人老了,我最近特別容易回憶往事。」她低聲說。 「人變老的兩大徵兆,第一是回憶往事,第二是教訓兒子。所以只要避免做這兩件事就可以青春永駐了。」 梵諾莎不理切薩雷的諷刺,繼續說:「我想通了一件事,我們家四個兒女之中,你父親最疼愛的其實不是胡安,也不是喬佛里,甚至不是露克蕾莎,而是你。你相信嗎,切薩雷?」 沉默了一會,切薩雷點頭。 「我信。」 這是實話。每個父親都會對長子特別嚴厲,要求特別高,但這并不代表不愛。這是切薩雷付出無數血淚代價才體會到的道理。 「你不覺得愧對他嗎?」 「會啊?!惯@也是實話。 當他終于了解父親對他的遠大期許,還有長年的苦心栽培;想到自己只會沒完沒了地埋怨父親偏心,真的是慚愧不已,覺得自己沒資格接受這樣的看重。 別的不說,染指親妹絕不是好兒子該有的行為。 「既然會愧疚,你不是應該努力求取父親的原諒嗎?還有上帝的原諒?」 切薩雷報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