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戎克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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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二○一○年五月六日 何昊雄教授被擄走的消息震撼得我六神無主。毓璇的一聲驚叫中斷了我和柯伯伯的談話之后,我們又迫不及待地前往停靠臺灣船的林默娘公園,再加上稍后一連串紛至沓來的突發事件,我就這么忘了再撥電話給柯伯伯,告知他擄走何教授的人就是曾嘉泰。 離開東興洋行之前,我再向服務生點了瓶啤酒,增加一點自己血液里的酒精濃度,藉由微醺的感覺稍稍穩定我慌亂的心緒。 在前往林默娘公園的路上,我想起柯伯伯最后在電話里說的話。我不記得曾在通話過程中告訴過柯伯伯我人在安平古堡,但他卻明確地要我留在那里。如果我沒說,柯伯伯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對了!手機!警方一定是透過手機的通訊定位確定我的位置的。一思及此,我趕緊將手機關機,并且打開電池后蓋,謹慎起見,我把用戶識別卡給拆了下來。因為關于命案,我必須掌握更多對我有利的證據才能出面,否則面對警方的偵訊,我將陷于不利的處境。 走到了橫跨安平運河的「安億橋」上,我告知毓璇何昊雄教授被人擄走的消息。 「什么?何教授被人從醫院里帶走?」毓璇說。 「嗯!就在我們離開醫院后不久,而且擄走何教授的可能就是曾嘉泰。你不是在醫院電梯口被人撞倒嗎?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感覺應該是他沒錯。」我說。 雖然我知道毓璇一定和我一樣擔心著何昊雄教授的安危,但此事目前也只能先擱下,因為現在我們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須處理。古籍里那幅戎克船的構造比例圖,標示著船艫的高度是三間四尺八寸,所以鐵剪刀下方地磚所刻的六個字,毫無疑問就是指這艘臺灣船的船艫,而陳文欽教授之所以指引他人前去臺灣船的船艫,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陳教授把天地會的手札藏在那里。 「你為什么要關掉手機?還拿掉用戶識別卡?」毓璇說。 「警方正在找我,因為襲擊何教授的兇器上驗出我的指紋。」我說。 「當然有你的指紋啊!你沒告訴警察說你碰過那個劍獅雕塑嗎?」毓璇說。 「重點不在我有沒有碰過那個雕塑,而是那上面只採到我和陳教授的清晰指紋,表示最近沒有第三者摸過劍獅雕塑。雖然兇手可能戴手套行兇,但現階段確實是我涉案的嫌疑最大。」我說。 過了安億橋右轉,來到了林默娘公園,臺灣成功號正停靠在公園旁的港濱。 林默娘公園中,巨大媽祖娘娘的白石雕像聳立其中,雍容慈祥的臉龐俯視著安平港,彷彿看顧著進出漁船的平安。抬頭仰望巨大石雕,太陽正好在媽祖娘娘的頭部形成了一圈日暈,我不禁心中默禱,祈求媽祖娘娘保佑何昊雄教授,也祈求讓殺害陳文欽教授的兇手早日伏法。 船首兩側的龍目在陽光的照映下,顯得黑亮如鏡。五天前,臺南市長親自為臺灣船揭開了龍目,今日看來彷彿因此讓船有了靈魂。 龍目又稱「船眼」,不同功能的船艦,船眼的位置與意義都不盡相同。漁船的船眼向下,象徵能看清海面下的魚蝦,而滿載歸航;如果是商船,船眼略為朝上,以觀天測候、平安駛航;至于像臺灣船這樣的軍艦,則是船眼向前,為了是要專注敵蹤、威嚇對方。去年中秋到蘭嶼單車環島時,看見達悟族拼板舟上的船眼圖騰更是特別,由紅、白、黑三種顏色組成,猶如太陽紋樣的放射狀同心圓,據稱能避邪且免除災難。 臺灣船的船尾則畫有海鰻,位置就在船艫下方。相傳古時曾有一艘船隻的船身破洞進水,眼看船隻將沉,突然出現一隻鰻魚堵住了破洞,讓船隻能平安靠岸,解救了全船人的性命,因此部份臺灣船隻的船尾都畫有海鰻。 我原本就有參觀臺灣船的打算,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前來。此時我實在無心仔細觀覽,只想盡快在船艫找到陳文欽教授藏放的那本天地會手札。 和毓璇直接進到船艫,艙中的配置真是簡單到令我驚訝。偌大的船艙內僅有一個神案,鋪掛著龍頭錦繡,龍頭上方則以銀絲織上「媽祖樓」三個大字,而神案上所供奉的神像,當然是臺灣沿海信仰最為廣泛的神祇,媽祖娘娘。 在船艫安奉媽祖娘娘,可以說是真實重現了當年鄭成功主艦上的配置。史書記載,鄭成功率領艦隊東征臺灣時,為了祈求航駛順利、平安,特地令人在主艦的船艙中安奉媽祖娘娘神像。據傳在艦隊通過水淺的鹿耳門水道之前,鄭成功還向船艙內的媽祖神像祈求水位上漲,以助船艦順利航行。鄭軍的船艦從鹿耳門登陸后,鄭成功甚至在登陸地點建了一座「媽祖寮」,并將艦上的媽祖神像迎奉于此,以答謝媽祖娘娘的庇護與保佑。只不過這座媽祖寮到底是今日顯宮里的「鹿耳門天后宮」?還是土城里的「正統鹿耳門圣母廟」?多年來仍是爭論未定。 今日參觀臺灣船的游客并不多,除了毓璇和我之外,就只有一對老夫婦,這樣反而阻礙了搜索船艙的便利性,因為現場工作人員可以很輕易地把我們兩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雖然如此,空蕩蕩的船艙之中,就只有那座供奉媽祖神像的神桌,所以我們很快就結束了搜的尋工作。毓璇和我環繞著神桌走了幾圈,上下左右、前后里外地徹底看了好幾遍,神桌的構造相當簡單,并沒有抽屜或是夾層,找不到任何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 如果東西不是藏在神桌里,那會藏在什么地方?我只想到另外一個可能性,于是開始用腳踩踏著每一塊地板,試圖尋找某塊空心的地板。 毓璇似乎也意會了我的想法,開始做起和我一樣的動作。另外那兩位游客以及一位胸前掛著工作證的小姐,疑惑地看著毓璇和我怪異的舉止,但并沒有出聲制止我們的行為。我的心里則在想,如果真的讓我們發現了一塊不尋常的地板,到底要如何在那位工作人員的視線下,翻開木板取出底下的物品? 不過這個疑問倒是沒有成為困擾,因為我們兩人根本就沒發現任何一塊有異狀的地板。船艙內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陳文欽教授到底把東西藏在那里了? 「怎么辦?毫無收穫耶!我們就只剩下媽祖神像還沒有檢查了。」毓璇湊近我耳邊細語。 從命案現場的鐵剪刀符號一路追查到這里,陳文欽教授留下的線索指的就是「這艘」戎克船,這點是絕對錯不了的。但如果真如毓璇所懷疑,陳教授把手札藏在媽祖神像里,我們如何能拿得出來? 想著想著,不知怎么的,我突然靈光乍現,心里浮現前天晚上在陳文欽教授研究室里的對談,陳教授的一句話印上了腦海。 (…當時兩艘臺灣船的建造計劃正進入最后階段,除了安平港那艘原尺寸戎克船,還有鄭成功文物館里的一艘模型船…) 是啊!陳文欽教授的線索是指戎克船,但可沒說是這艘戎克船,臺南市還有另一艘戎克船,就在鄭成功文物館里,而陳教授還正好是文物館的館長。 「我想陳教授指示的戎克船可能不是這一艘。」我說。 「不然還有其他戎克船嗎?在那里?」毓璇問。 「的確還有另外一艘,就停靠在延平郡王祠旁的鄭成功文物館里。」我說。 ※ 戴上安全帽之后,我將機車鑰匙遞給毓璇。因為血液中的酒精尚未代謝完全,我仍處于微醺的狀態。 昨晚已經驗證過毓璇騎車的技術強過我數倍,所以此刻我安心地坐到后座,將我預計在鄭成功文物館里執行的行動,專注地在心里模擬一遍。 鄭成功文物館座落在延平郡王祠旁,來到開山路與府前路口,一尊巨大的白色石雕蘶然聳立街頭,國姓爺駕馭著駿馬,豪氣萬丈、不可一視地凝望著遠方。一看到這座石雕,提醒我延平郡王祠到了,也提醒我該要下定決心,將一路上所擬定的計劃付諸實行了。 在等待交通號志的空檔,我抬頭仰望著這尊鄭成功雕像,想起老家金門的建功嶼上也有一尊差不多巨大的鄭成功雕像。雖然同樣都是國姓爺,但是這兩尊雕像給我的感覺卻不盡相同。 最大的不同當然是造型,臺南延平郡王祠前的國姓爺是勒韁馭馬,而金門建功嶼上的國姓爺則是負手而立。但撇開造型不論,臺南的國姓爺策馬昂首、氣吞山河,眉宇間流露一股縱橫寰宇、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氣,頗有當年寫下「縞素臨江誓滅胡,雄師十萬氣吞吳;試看天塹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一詩時的雄心萬丈;至于金門的國姓爺則是北望著故國河山,雖然同樣器宇軒昂,但總讓人感覺背影愁悵,隱約透露著「孤臣無力可回天」的悲慟情緒,尤其是又立在一座漲潮時會與金門本島斷絕連系的孤島上,更添悽涼。 兩尊雕像,表現出國姓爺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或許不該說是國姓爺的心境不同,而是雕像設計者的心境有異。建造金門的鄭成功雕像時,或許設計者想到了國姓爺北伐兵敗、退守金門時的懊惱與悔恨;但建造臺南的鄭成功雕像時,設計者卻可能想到了國姓爺東征臺灣、驅逐荷蘭,成就不世功業時的豪情壯志。 天空蔚藍得純凈、蔚藍得毫無雜質,連浮云都不見一朵。鄭成功雕像旁,數叢七弦竹隨風搖曳,竹梢在藍天之中來回掃蕩,好像天空就是被這數叢修竹給清掃得一塵不染。延平郡王祠的青色琉璃瓦與朱紅色宮墻,就在這藍天的襯托之下顯得色彩更加鮮明艷麗。 延平郡王祠并沒有被列入古蹟,這就是臺灣古蹟被政治土壤給掩埋的一個案例,也是臺灣古蹟修繕的悲哀。國民黨來到臺灣之后,為了抹煞日據時期的政治圖騰,常常粗暴地改建、毀損歷史建筑物,延平郡王祠前的日式鳥居就被改建成中國式牌坊,還不倫不類的放上了國民黨的黨徽。在那段時期,臺灣出現了許多中國北方廡殿樣式的建筑,不但延平郡王祠原本線條柔美的福州式建筑被改建成了今日所見模樣,甚至連阿里山上也出現了一座突兀的廡殿式建筑。 高中畢業那年的暑假,和幾位死黨相約到阿里山旅行,藉此放松大學入學考試的緊繃,我們搭乘阿里山小火車上山,火車在「之」字形的高山鐵路上緩緩爬升,四周林相逐漸遞移變化,真給人超脫拔俗、遠離塵囂的感覺。但是當我一踏出阿里山車站的瞬間,眼前所見的景象卻令我傻眼,中國宮殿式的阿里山車站就這么突兀地矗立在天然森林的環繞中,與四周原始的山林景色完全不搭,簡直是不倫不類。 鄭成功文物館旁樹木扶疏,樹下鴿子、斑鳩點頭覓食,幾隻松鼠則在枝葉間攀爬、穿梭,不時攀下樹干,大膽卻又警戒地拿走一個小男孩放在樹根的瓜子與花生,到手后馬上又一溜煙爬回樹稍,貪心地將食物塞滿頰囊。好一幅悠間的夏日午后景象。 只是此刻我怎么也悠間不起來,手心不停地冒著汗,心臟也為了等會兒要做的事而激烈跳動著。我不知道要如何向文物館的館員請求拆開模型戎克船的船艫,只因為我懷疑他們的館長可能在里面放了一本有三百五十年歷史的手札,而這個懷疑則起因于一個在命案現場發現的怪異符號。 所以我打算採取較為直接的方式│打破模型船的玻璃展示柜,強行拆開船艫,取走陳文欽教授藏放在船艫內的東西。當然前提是,陳教授當真在船艫內藏了某樣東西。 我在延平郡王祠的庭院里挑揀了塊石頭,從沒犯過罪的我,此時拿起石塊的手必然顫抖著。 「我一個人進去,你在外面等我,機車不要熄火。」我說。 我雖然沒有告知毓璇接下來要執行的計劃,但她見我揀了石塊,心里似乎已經猜到一二。 「你為什么不向警察說明我們的發現,交給警方去調查?」毓璇說。 「剛才柯伯伯說昨天跟蹤我們的人不是他指派的,所以有可能真如我們所猜測,犯下這件命案的兇手與警察有關,我們不能輕易將這線索交給警方。而且如果兇手的目的真是那本手札,那我們就必須趕在他之前找到手札。」 說完,我轉身獨自一人走進了鄭成功文物館。 文物館的正面外墻是類似窗櫺的鏤空設計,走入大門,迎面一尊人形石雕,雖然只是刻著有稜有角的簡單線條,但不難分辨是一個站立、身著袍服的長鬚男子。在這么一座以鄭成功為主題的文物館中,即便雕像的樣貌混沌不明,一般人也可以輕易猜出這座石雕的主題。 大門左側設置有一個服務臺,值班的館員是一位肥胖、膚色黝黑的女士。 「歡迎參觀。」 坐在服務臺后方的館員對著我微笑招呼,我卻因為心虛,眼神不敢和她正面對上,只把頭上棒球帽的帽簷壓低,逕自循著標示的參觀方向走進了展場。 一樓展示著十七市世紀臺灣輿圖以及大員港附近水域的航海圖,靠墻的玻璃展示柜中,則收藏許多鄭荷戰爭時期的中外兵器,包括荷蘭的火繩槍,以及明鄭軍隊使用的刀、劍、盾牌,還有雙方士兵所穿戴的頭盔、鎧甲。 除了我之外,一樓的展場內只有兩位中年男性游客,兩人使用日語交談,應該是某日本旅游團的游客,其他團員或許正在參觀延平郡王祠,他們二人則脫隊逛游到了文物館里頭來。國姓爺不只在臺灣受到尊崇,在日本有許多人對于這位傳奇人物也是相當感興趣,這或許與鄭成功的母親是日本人有關吧! 并沒有在這個樓層看見那艘模型戎克船的蹤影,這對我來說倒是好事,這表示目標在二樓,如此一來就不怕驚動一樓的值班館員了。 走上二樓,第一個展區展出許多明鄭時期所使用的日常器具,像是一些瓷碗或陶瓶,其中就有為數不少的安平壺。走進第二展場,入口處佇立著一個超過成人高度的巨大鐵製船錨,當下我心知目標就在這個展示廳了。 展示廳中央果然排列著數個玻璃展示柜,里面全是各式各樣明鄭時期的戰艦模型,其中一個展示柜就罩著與安平港內那艘臺灣船一模一樣的模型戎克船。船身的長約一公尺、寬約三十公分,帆高也差不多將近一公尺。 國姓爺保佑,現場只有一名中年女性,或許與樓下那兩位男士是同一旅行團的游客。我走到墻邊,裝作若無其事地觀賞著墻上畫作,等待獨處的時機。 這個展示廳的墻上掛有多幅畫作,其中有幅油彩畫作,是我每次造訪鄭成功文物館時,總是會駐足觀賞的。這幅畫就是臺灣近代畫家顏水龍先生所畫的《范無如區訣別圖》。范無如區是亨布魯克的臺語譯音,鄭成功兵圍熱蘭遮城時,曾經派受荷蘭人尊敬的牧師亨布魯克進城勸降,但亨布魯克非但不勸降城內的荷蘭守兵,還不顧自身安危地發表了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說,激勵荷蘭士兵務必堅守到底。正當亨布魯克要返回承天府向鄭成功覆命時,他兩名當時身在熱蘭遮城的女兒,痛哭跪倒在地,央求他們的父親不要離開熱蘭遮城,因為她們知道未達使命的亨布魯克此去承天府,父女將永無再見之期。而這幅畫作正是呈現當時亨布魯克與女兒訣別時的場景。 顏水龍先生其實早在一九三五年就接受小早川篤四郎之請託,為臺南歷史館畫了這幅畫作,只是二次大戰之后,因為畫作保存狀況不佳,臺南民族文物館託人修補時,受託人竟然逕自涂改了顏水龍先生的簽名。顏水龍先生于是在一九八九年,以同一主題重新繪畫,完成后并更名為《惜別》。 畫作里,亨布魯克的女兒們那悲傷絕望的表情,詮釋得淋漓盡致;在場眾人掩面、動容的神態,更是描繪得栩栩如生,就連兩名隨行官員那不忍卒睹的模樣,也是甚為傳神生動。 但我今日無心欣賞,雖然兩眼緊盯著畫作,心里卻焦急暗自祈禱,希望這名游客儘快離開,而且不要再有游客上樓來。 國姓爺聽到我的祈禱了,那位中年女性總算開始往樓梯口移動。我繼續佇足在畫作前,靜聽她的腳步聲,直到確定這名游客徹底走下樓梯。 展示廳內終于凈空了,我抬起頭搜尋了一下監視器的位置,發現就安置在天花板角落,這點我倒不擔心,只要沒有當場被逮,事后我可以向柯伯伯解釋這么做的用意,大不了背上一個毀損公物的前科,這與何昊雄教授的安危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 從接獲何昊雄教授被擄走的消息到現在,我的腦袋除了思考要如何取得眼前這艘戎克船船艫里的物品,其馀的空間全被何教授的安危問題給佔據。曾嘉泰擄走何教授的目的,我猜想是要逼問手札的下落,如果讓曾嘉泰得手,何教授的生命安全反而更有疑慮,只有我先拿到那本手札,才能取得與曾嘉泰談判的籌碼,也才有機會換取何教授的安全。 其實我比較擔心的,反而是打破玻璃展示柜會不會觸發警報器,如此一來我勢必遭受館員的圍堵,甚至引來警方逮捕。左手掌貼著玻璃展示柜,我心想這里展示的不過是艘模型船,并非具有歷史價值的文物,應該不致于大費周章裝上警報器吧! 貼著展示柜的手掌顫抖得厲害,要不是胸口與玻璃柜之間,隔著為了方便拿取石塊而被我反掛到胸前的背包,我真懷疑展示柜也會被我狂跳的心臟給震得跟著一起顫抖。好多疑問瞬時如潮水般接連涌上心頭,石塊能順利敲破展示柜嗎?值班館員會不會聽到玻璃碎裂聲?警報器真的不會響嗎? (該死!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猶豫不決的時候了。得趕緊趁其他游客上樓之前,完成所有事情。) 我要求自己篤定,將頭腦放空,讓身體遵照已經擬定好的計劃行動。接下來的事只發生在一瞬間,身體果然像生物本能一般行動,右手伸進胸前的背包里,拿出預藏的石塊,不加思索地往玻璃展示柜砸去。 思考能力是被玻璃碎裂聲給喚起的。回過神來,只見模型戎克船周圍散落著玻璃碎片,一陣痛覺從右手掌傳回大腦,不知從那里冒出的腥紅液體,在手上匯集成了一道細流,緩緩滑過還緊握在手中的石塊,滴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上。石頭當然不可能因為和玻璃碰撞而受傷流血,是我的手掌在玻璃碎裂瞬間,被劃出了一道傷口。 沒時間理會手掌上的傷口了。丟掉石頭,我伸手試圖扳開模型船的船艫,這才發現我遭遇了第一個阻礙│扳不開船艫。構思這個計劃的過程中,我總是將整個行動流程設想得很順利。砸破展示柜,拆開船艫,取走藏在里面物品,走出文物館,跳上接應的機車,最后揚長而去。 此時才發現,我竟然沒有任何風險控管計劃,沒有設想過如果某個環節不順利要如何因應。 隨時都會有人進到這個展示區來,我必須盡快排除這個阻礙。我從碎玻璃堆中重新拿起那石塊,再次往船艫砸去,木製的船艫頓時被砸得破爛。先前的猜測終于得到證實,船艫里確實藏了東西,但不是預期中的一本手札,而是一張字條、一封書信、還有一個鐵灰色的金屬盒子。 不及思考,我一把抓起船艫里的物品,匆忙塞進背包里,快速往出口方向跑去。經過服務臺,還是心虛地不敢與那位值班館員有眼神交會,只是將懷中的背包抱得更緊一些,急忙走出文物館大門。值班館員應該還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么事,只是目送著我離去。 「東西到手了。」我說。 「你的手受傷了!」毓璇說。 「不礙事,快走!」我說。 接過毓璇遞給我的安全帽,跨上機車,總算回歸計劃的最后一個步驟│揚長而去。 ※ 直到坐上機車之后,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靜。心神甫定,我從背包里拿出不顧代價取得的戰利品,詳加檢視。首先是一張字條,上頭簡單幾句話寫著: 「足下能依循陳某所留下的線索,找到藏放在船艫中的物品,想必足下應該是與陳某一同建造臺灣船的工作伙伴吧!臺灣船重現團隊的同仁都是值得陳某信賴的,所以陳某在此有一事相託,煩請足下將鐵盒連同另外一封信,轉交給陳某的兒子。萬拜致謝!」 署名者正是陳文欽教授。陳教授字條里所說的另外一封信,信封謹慎地以蠟封口,蠟上浮起「天地」二字以及「日月」圖像,我一眼就瞧出這文字與圖像的出處,是用陳文欽教授研究室的書桌抽屜里那枚玉戒指,滾過尚未冷卻凝固的蠟油所留下的印記。 至于鐵盒則沒有任何復雜的雕飾,看起來就像是常見的普通金屬盒子,但當我試著想打開鐵盒,瞧瞧盒內是否裝有那本天地會手札時,這才發現鐵盒被上了鎖,是個與盒子一體的密碼鎖扣,鐵盒上有一個三碼的數字滾輪,只不過滾輪上的數字并不是阿拉伯數字,而是中文數字。 正當我隨意轉動著密碼鎖的數字滾輪時,毓璇突然緊急煞住機車,慣性使我手中的鐵盒撞上毓璇后背。 「怎么回事?」 被毓璇緊急煞車的舉動嚇了一跳,左手第一時間緊握座墊的后把手,止住往前的衝力。 「你看前面。」 往毓璇抬起的下巴所指方向看去,前方車道硬生生被縮減了一半,勉強僅容一輛汽車通行,外側車道則被警方設置了臨檢路障,盤查路過的每輛機車。 這個臨檢有些詭異,一般臨檢不常選在這個時間,更是很少以機車為目標,所以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臨檢路障,直覺認定警方的目標就是我。或許是因為我原先就知道警方正在找我,也可能是出于做壞事之后的罪惡感,但真正讓我如此認定的原因是,員警群之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此人便衣的打扮,讓他在幾個制服警員中顯得特別突出,他赫然就是昨天跟蹤我們的那輛黑色休旅車的駕駛。 「怎么辦?他果然是警方的人。」毓璇說。 我將鐵盒裝回背包,并且心虛地緊抱在懷中,心里盤算著各種可能性,最嚴重的狀況是這個人與曾嘉泰是同伙,這就表示因為覬覦天地會手札而共謀威脅、殺害陳文欽教授,以及傷害、擄走何昊雄教授的嫌疑犯之中,有人具備警察的身份。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毓璇與我的處境就危險了,他絕對會不顧一切把警方調查的矛頭轉移到我們兩人身上。 「來不及回頭了,現在調轉機車只會讓警方更加覺得我們有問題,可能一旁的警用重型機車就追上來了,免不了再重現一場昨晚的飛車追逐戲碼,而且這次追我們的換成了警車,結局就不會像昨晚那般幸運了。我們若無其事的過去,然后拿你的駕照與身分證給警察看。」我說。 員警核對著路過每位機車騎士的證件,我將全罩式安全帽的面罩拉下,遮掩住我的臉孔,同時心里默禱,希望警方搜捕的對象僅限于我,而不包括毓璇。 警方分成兩路盤查每一輛路過的機車,至于昨天跟蹤我們的那個人則監看著其中一路的查驗狀況。毓璇機警地將機車往另外一路靠了過去。 終于輪到我們了,毓璇在員警的要求下從帆布包里拿出她的證件夾,抽出駕照與身分證交給員警。 「我沒帶機車行照。」毓璇對員警說。 員警隨意地看了看身分證上的照片,再比對了一下毓璇的長相,就把證件還了回來,之后伸手一揮,示意我們可以離開了。 安全下莊,我在心里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正當毓璇準備摧油門離開。 「等一下。」 一聲喝止,剛才查驗毓璇證件的員警同時行動,訓練有素地一個側身,擋在機車龍頭前。 毓璇和我同時轉頭朝發話的方向看去,那位陰魂不散的黑色休旅車駕駛正朝我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當他走到機車旁,目光如炬地打量著坐在后座的我。 「先生,麻煩你也把身分證件拿出來。」 我別無選擇,只能照著他所說的話做,但我始終沒把安全帽的面罩給掀開。在他注視著我的證件的那幾秒鐘,我感覺時間過得相當漫長,漫長到容許我在心中設想出各種狀況,并演練著每種狀況發生時,我該採取怎樣的行動。 最后這些行動沒有一項派上用場,他做出了一個我意料不到的舉動│把證件還給了我。 「走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擋在機車前方的警員也讓了開來。 當下我還真是一頭霧水,并不是因為他放走我們,而是當他把證件還給我的時候,同時在我手心里塞了一小張紙條,上頭只寫著一個時間與一個地點。我將紙條緊緊捏在手中,卻怎么也不明白他的用意。 ※ 在回學校的路上,我向毓璇借了手機,撥電話聯絡班上的一位同學,告訴他今天晚上我會到他家去,并且可能在他家借宿一晚。 到了女生宿舍側門,就是我們與那位黑色休旅車駕駛攤牌的地方,毓璇將機車的cao控權交還給我的時候問: 「你今晚不回宿舍嗎?為什么?」 「警方已經因為劍獅雕塑上的指紋在找我了,現在還多了一條毀損鄭成功文物館展示品的罪行,待在宿舍會增加警方逮到我的機率,所以我打算今晚先到一位同學家過夜。更何況如果曾嘉泰擄走何教授的目是為了手札,那我得想辦法與曾嘉泰取得聯系,拿手札換取何教授的安全。我這位同學應該可以幫我找到聯絡曾嘉泰的方法。」 「那你先不要離開,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下來。」 我還來不及問原因,毓璇說完就一溜煙衝進宿舍。過不到十分鐘,毓璇又再匆匆忙忙地衝出宿舍,肩上的帆布包里明顯塞滿了東西。 「走吧!」 毓璇說著主動拿起我掛在腳踏板上的安全帽,跨上了機車后座。 「去那里?」 「當然是去你同學家啊!這還需要問嗎!而且我要跟你去。」 我這位同學名叫呂正賢,臺北人,畢業于臺北第一志愿的高中名校,但是大學的成績卻是馬馬虎虎,原因是他對統計完全不感興趣,他最感興趣的就是電腦的數位世界。我曾問他當初為何不選讀資訊工程系?對此,他自有一套說法。他說他光靠自修就能把電腦程式學得很透徹,大學當然要選讀資訊工程以外的科系,這樣才能具備兩種技能。 正賢是班上和我交情好的同學之一,同時也是系上壘球隊的戰友,我們是球隊的兩大主力投手。 正賢并不住學校宿舍,而是寄住在他舅舅家,我時常來此打擾,大多是到這里來看球賽的。正賢和我都喜歡觀看體育賽事,最熱衷的是棒球和籃球,但我們兩人所支持的球隊完全不同。以中華職棒來說,他喜歡兄弟象,而我則支持統一獅,我當初在填大學入學志愿時,幾乎都選擇臺南學校的科系,除了因為對古蹟的喜愛之外,以臺南為主場的統一獅隊也是我考量的因素之一;至于美國職籃聯盟,我喜歡球風穩健樸實的圣安東尼奧馬刺,而他則是球風華麗的洛杉磯湖人的球迷;除了中華隊之外,我們只有美國職棒有共同支持的球隊,就是那位出身臺南的臺灣之光所屬球隊。 每當有中華隊的國際賽、臺灣之光的比賽、兄弟象出戰統一獅、或是馬刺對決湖人的球賽,我總會買些滷味、咸酥雞,再帶幾瓶啤酒到正賢的房間里看球賽。雖然我們偶爾會為同一支球隊加油,但大多時候正賢和我還是壁壘分明的,往往一邊看著球賽、一邊還不忘貶低數落著對方所支持的球隊。當然我們也常到臺南棒球場觀看職棒比賽,但是只要遇上統一獅封王的關鍵比賽,我就盡量不踏進球場,因為每回我在統一獅聽牌的時刻到場為加油,獅子軍從沒能如愿拋下彩帶。 正賢和我還把對棒球的熱愛反映到課業上。這學期有一門選修的「多變量統計分析」課程,我們兩個人的期中分組報告就是有關職棒球員各項攻守數據的多變量統計分析,我們先對野手的各項數據進行「主成份分析」,將數據轉換成數個攻守綜合指標,再利用各個球員的攻守指標進行「群集分析」,將野手加以分群。綜合指標可以用來衡量投手或野手的各項攻守能力;而利用這些攻守指標將球員加以分群,則能夠清楚地界定這些球員的類型,野手是屬于強打攻擊型、還是快腿防守型的,那些投手適合先發、那些又適合中繼后援,這讓總教練在陣容的安排上,得到了一個科學化的參考依據。 相較其他運動,棒球擁有最繁復的統計數據,同時也是變數最多的一項運動,如果利用各種變數建立一個預測勝負的數學模型,它還存在一個不確定因素│極大的誤差。勝負難以預料,正是這個運動的迷人之處。 到了正賢的舅舅家,我打電話請正賢下樓來開門。毓璇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到了我背后,等到大門打開,正賢從門后探出頭來,毓璇也同時從我背后閃身出來。接下來就是正賢一串連珠砲似的挖苦: 「哇靠!你把我這里當成汽車旅館啊!還帶女生來過夜。這兩天不見你去上課,原來跑去交了一個女朋友。你知道今天下午警察到學校來找你嗎?」 正賢長相斯文、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如果單就相貌來看,可說是十足的白面書生;但他不修邊幅的穿著,搭配頭頂上像鳥巢一般的亂發,卻讓他看起來像是個電腦駭客。實際上,他還真的是一名功力高超的電腦駭客,幾年前美國職籃的官方網站提供一個付費觀看網路影音直播球賽的功能,就被正賢找到了認證機制的破綻,讓他看了好一陣子的免費球賽直播,直到美國職籃官方發現了這個漏洞、全面更新程式,這起事件還曾經被新聞媒體報導過。 上樓后我費了一番唇舌,才向正賢解釋毓璇和我之間的關係,并且說明我們這兩天的遭遇。正賢大概覺得我所說的事情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因此聽完我的說明后,還是不時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懷疑表情。 毓璇先進浴室洗澡,她的帆布包里果然塞滿了換洗衣物。至于我嘛!因為看完球賽通常時間已晚,又常喝啤酒喝到微醺,自然留有幾套衣服在正賢的衣柜里。 梳洗完畢,簡單包扎了被碎玻璃劃傷的手掌。走出浴室,正賢坐在電腦螢幕前,正在觀看著今晚兄弟象對決統一獅的棒球賽,我從背包里拿出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鐵盒與書信,毓璇讀著陳文欽教授所寫的字條,我則正準備拆開那密封的書信。 「你做什么?陳教授不是說要把信交給他兒子嗎?」 我毫不理會毓璇的制止,出手弄掉了信封口的蠟封。 「這可是我不惜背負竊盜前科才拿到的東西,犧牲這么大,只是看看信的內容,這不過份吧!你難道不想知道陳教授給他兒子的信里,到底寫了些什么嗎?」 毓璇當然好奇,所以聽我這么一說,也就不再阻止我拆開信封了。當我抽出信封里的信紙,毓璇馬上靠了過來,正賢也放下戰況正緊張的比賽,湊近到我身邊。 攤開信紙,在還沒觀看內容之前,我先注意到了信末的一個圖印。那是一個紅色拓印,我一眼就看出是那塊「共洪和合」令牌的拓印。 陳文欽教授在給他兒子的信里這樣寫著: 我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你先不要難過,仔細看完以下的每一句話,這是我以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的身份所囑咐。 今年年初,當首兩任總舵主的手札在總據點現世后,我就曾經向你提及,我感覺到我遭人所監視。直到鄭成功文化節前夕,我收到了一封恐嚇信,信里威脅我不能公開手札的內容,這證實了的確有人覬覦這本手札,所以當下我決定將手札給藏了起來。 對方覬覦手札的目的很清楚,手札里確實記載了有關于日月之護的所在地。我們天地會從鄭克塽降清后的三百年傳承里,被付予了兩項任務,分別是尋找并守護日月之護以及國姓爺的后代。過去我認為天地會要找出國姓爺后代的原因,是為了要凝聚反清復明的勢力,如今隨著手札的發現,才得知這兩項任務其實是同一件事。 手札記載,第二任萬云龍大哥,也就是鄭經,他將開啟日月之護的鑰匙拆成了兩部份,其中一份由我們天地會保管,另外一份則交由大明皇室的寧靖王保管。寧靖王在東寧王朝降清后選擇自縊殉國,于是將鑰匙託付給國姓爺的其中一個兒子鄭寬,鄭寬于是帶著鑰匙逃出了承天府,所以另外那一半的鑰匙就在鄭寬的后代身上。兩者合一,就能開啟封閉日月之護的鎖。 手札就放在那個鐵盒子里,盒上鎖扣的密碼與找到這個鐵盒的線索是相同的,而且數字與某個歷史事件有關。待選出新任的陳近南總舵主之后,你再將手札交給他。 父筆 「國姓爺真的有留下寶藏啊!」 看完書信,我們三人同時驚呼,不光是因為得知日月之護的存在,還因為證實了陳文欽教授是天地會的總舵主。雖然說我之前就曾由「共洪和合」令牌聯想到陳教授的身份,但是如今證實,還是令我感到相當驚訝。 這樣說來,陳文欽教授所擁有的那個玉戒指,想必也是天地會的信物了。 「這是什么?」正賢指著信末的拓印問。 「這就是代表天地會總舵主身份的印記,我和澐杰曾在一本有關天地會歷史的書里讀過。陳教授在信后拓上這個印記,應該是想表明這封信是以天地會總舵主的身份所寫。」毓璇說。 毓璇說得沒錯,只是她并不知道那面象徵天地會總舵主身份的令牌正在我手上,更不知道偵辦陳文欽教授命案的刑警急于找我的原因,也是因為我在拿走了這面令牌。不過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透,那位刑警是怎么知道原本陳教授的研究室里有這面令牌。 毓璇拿起鐵盒,轉動著盒蓋上的密碼鎖滾輪。 「陳教授說密碼就是找到這個鐵盒的線索。我們是依據『三間四尺八寸』這六個字找到鐵盒的,所以密碼是三四八囉?」毓璇說。 「沒用的,我在路上試過了,在還沒看到這封信的內容前,我就猜想會不會是這三個數字,結果盒子還是打不開。」我說。 毓璇不死心地繼續轉動著滾輪,并試了這三個數字的排列組合,結果鐵盒的鎖扣還是文風不動。 「『三間四尺八寸』與那一起歷史事件有關啊?」正賢問。 「我一時也還沒辦法把這六個字連結到任何歷史事件上,或許關聯不在字面上,而是更深層的含意,就像是『三間四尺八寸』象徵戎克船的船艫那樣。」我答說。 「我明天找工具撬開它。」 「不行!如果毀損了手札,那該怎么辦!」我厲聲制止。 「那好啊!三個數字不過一千種組合,總有一天會被我們試出來。只希望它別像提款機一樣,密碼輸入錯誤三次就鎖卡。」正賢說。 「陳教授的信里說開啟日月之護埋藏地的鑰匙有兩把,其中一把應該在鄭寬的后代手上,所以必須找到鄭寬后代才能拿到鑰匙。但另一把是由天地會保管,陳教授怎么沒在信里交代這把鑰匙呢?」毓璇問。 「或許陳教授的兒子原本就知道另一把鑰匙的真相,所以陳教授才沒在信里贅述。」我猜測。 「所以一切的謎底還是要打開那個鐵盒才能揭曉嘛!」 正賢說著擺出一副無趣的表情,將注意力轉回職棒比賽上。 「喔!對了。正賢,我來這里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你能幫我駭進學校的通訊錄系統嗎?我想找一個人的聯絡電話,姓名是曾嘉泰,歷史系研究所的學生。」我對正賢說。 「你別盡要我做這些犯法的事嘛!」 正賢雖然嘴里這么說,但是卻將螢幕切換回電腦畫面。我對他太了解了,他其實很喜歡做這檔事,每當他成功駭入某個系統,那志得意滿的表情,再再說明了他是多么享受那一刻的成就感。 正賢的手指開始快速靈活地敲擊著電腦鍵盤。沒多久,螢幕上出現曾嘉泰這個名字,以及一連串電話、住址等個人基本資料。速度之快,著實令我驚訝,讓我不禁懷疑他是否常用這方法取得某個漂亮女生的聯絡電話。 我向毓璇借了手機撥打螢幕上顯示的行動電話號碼,接通之后,我立即對著手機咆哮: 「曾嘉泰!你把何教授帶到那里去了?如果你敢傷害教授,我就…」 我話未說完,硬是被曾嘉泰那冷漠而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給打斷。 「你就如何?你搞清楚,何教授在我手上,現在是我擁有發球權。你是蔡澐杰吧!火氣先別這么大,這樣對解決問題沒有幫助啊!何教授目前是很安全,但如果你不照我所說的做,我就不能保證了。幸虧你主動撥電話給我,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都打不通,如果再聯絡不上你,何教授就真的危險囉!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其他那些有的沒的,我都不想聽。我先問你,那本手札是不是已經被你拿走了?」 我原本就對他那乾扁沙啞的嗓音感到相當厭惡,此刻再聽到這嗓音吐出的囂張話語,不禁讓我感到怒火中燒。 「嗯!」 我強壓住怒氣、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只是心里甚感疑惑,曾嘉泰是如何得知我取走了手札? 「那么你聽清楚了,明天太陽入海之后,帶著手札到安平運河的望月橋上等我,用它來交換何教授。你一個人來,不準報警,否則我就無法還給你一個完整的何教授了。」 曾嘉泰一交代完事情就中止了通話,完全沒有給我說話的馀地,我再回撥已經進入語音信箱。 「他說什么?」毓璇急忙詢問。 「何教授確實在他手里,他要我用手札換回何教授」 「你真的打算要把你們說的那本手札給他嗎?我們還沒有看過里面關于天地會那把鑰匙的記載耶!」正賢說。 「恐怕我們別無選擇。」 連續奔波了兩天,昨夜又一整晚沒睡,這期間還發生了好多事,市區飛車追逐、何昊雄教授失蹤、破壞鄭成功文物館的展示品,每一件事都讓人感到身心俱疲。明天要和那位黑色休旅車的駕駛見上一面,還要再到安平運河換回何教授,所以今晚不論如何都要好好睡上一覺。 不幸的是,我依然遲遲無法入眠。讓出床舖、與我一起睡在地板上的正賢,發出一陣陣規律的呼吸聲,顯然早就睡得深沉。單獨睡在床舖上的毓璇還在翻來覆去,想必也和我一樣睡不著覺。 「睡不著啊!是因為認床還是在想事情?」 「都有吧!你不覺得有件事情很奇怪,就是警方既然在找你,為什么昨天跟蹤我們的那個人要放我們走?」 這兩天以來,我覺得每件事情都很奇怪。 「我也想不通,或許他是想私下處理我們之間的事吧!」 「你的意思是,他不想讓整件事檯面化。因為你一但被警方所掌握,他就無法從你這里拿到手札了。」 我沒有回話。毓璇還不知道那人塞了一張寫有時間與地點的紙條給我,我也不打算告訴她。明天我會獨自赴約,此人是正是邪還不清楚,絕不能讓毓璇也身陷危險。 原本我以為黑色休旅車駕駛與曾嘉泰是一伙的,但是如果他都已經與我約定明天早上碰面了,為何曾嘉泰還要我在另一個時間拿手札交換何昊雄教授。 (顯然這兩人的行動是獨立的,難不成還有另外一股勢力也在追查手札的下落?) 「曾嘉泰要求我一個人赴約,約定的時間是明天傍晚,但我上午想去孔廟一趟,所以我一早就送你回學校。」 「去孔廟做什么?」 「呃!沒什么,單純想去散散心。」 「我陪你一起去。我想等事情結束后才回學校上課,我們明天拿手札去交換何教授,事后何教授向警方指證兇手是曾嘉泰、與我們兩人無關,這樣事情就都結束了,手札就由警方幫忙追回。」 「真會如此順利嗎?何教授是唯一能指出兇手身份的人,曾嘉泰就這樣依照約定放回何教授,好讓何教授可以指認他,再讓自己面臨警方的追捕嗎?我不這么認為!」 我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一定得計劃一個萬全的應變之道。 當天晚上,我又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