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聽艿蓉
北雁南被擒,北雁艿蓉自也是被拘進了大牢,沒讓人扒下她的華服換上囚服,到底都是全了她的顏面,可保有著這一身的華麗,又何嘗不是一種難堪呢。 「妾給陛下請安。」北雁艿蓉跪地伏身。 「起來吧。」 北雁艿蓉僅是挺直腰,一副傲氣不改,「妾是罪人,有什么話還是跪著說吧。」 「允國已死,北雁南斬首,北雁靖達賜毒。」獻漓看著北雁艿蓉,心中五味雜陳,「而你畢竟與朕情分一場,原若是你無心,即便允國參與其中,朕也不會降罪于你。」 「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陛下的選擇所致。」北雁艿蓉一臉漠然,便是感覺到了獻漓的視線,也不肯與他相視,「在北雁氏和虞克氏之間,陛下終究信的是虞克氏,選的是虞克氏。」 獻漓索性也撇開頭,「朕信的、選的不是虞克氏,是僅有虞克善一人。」 「妾知道,陛下屬意皇后,從來也只屬意皇后。」北雁艿蓉輕聲細笑,盡是嘲諷:「都說真心傷人,陛下從來沒對妾真心過,而妾亦不曾向陛下交付出真心,難怪聽了這些也不覺得心痛。」 「艿姬,朕雖不能交予真心,卻自認不算虧待你,可你北雁氏竟是這么回報朕的。」 「父親和允國叛變,哥哥雖不參與那也是知情不報,一等重罪。知道北雁氏對不起陛下,其所犯過錯妾愿全數扛下,陛下若想將北雁氏趕盡殺絕,妾也絕無怨言。」北雁艿蓉什么都說得冷淡,待北雁氏如此,已是她盡心盡力了。她語氣一轉,多了些屈就,「可卻有一事,不得不獲陛下首肯。」 「你說。」 北雁艿蓉再次伏身,磕頭,「請陛下命虞克遷令迎娶小妹芙泱。」 獻漓蹙眉,很是意外,「你想讓虞克氏保住北雁芙泱?」 「是。」 「于這件事上,北雁氏也算為遷令所滅,就算朕下旨、遷令同意,北雁芙泱肯嗎?」事態復雜,獻漓仍是質疑。 「會肯的。」北雁艿蓉抬起頭,輕談著北雁芙泱的無辜,亦笑話著北雁氏的活該,「芙泱單純,不諳世事也碰不得政治,什么權謀劃策一概不懂,可自己的父親是什么樣,哥哥姊姊是什么樣,她是知道的。縱然北雁氏人人都該死,但芙泱絕不該至此,妾已經無力護住她了,將她嫁給虞克遷令是最好的辦法。」 獻漓沉思了很久,盯著北雁艿蓉亦看了許久。他一問:「那你呢,讓遷令娶北雁芙泱,你肯嗎?」 從沒想過會自獻漓口中聽見這樣的話,北雁艿蓉先是一怔,而后雙眼輕輕一眨,眼淚就掉了下來。她笑得無奈,說出口的一字字皆是哀戚心酸,「事到如今,也總算有人問問我北雁艿蓉肯不肯了??」 牢中的高窗溜進了一抹月光,明明無盡溫柔卻莫名感傷。虞克遷令踏進了囚牢,或許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和北雁艿蓉見面了。 「艿蓉。」 「好久沒聽你這么叫我了。」和獻漓不同,北雁艿蓉自見到虞克遷令起,目光就不曾挪開過。她取笑著自己:「要這么叫我,看來我這條命是真的到頭了,才能得你可憐我。」 「我認識的北雁艿蓉心高氣傲,從不讓別人可憐。」 「我北雁艿蓉的確不讓別人可憐,但若是你愿意憐憫我??」上一秒仍說得傲骨,下一秒北雁艿蓉的眼中全是對虞克遷令的服軟和乞求,「我肯的。」 虞克遷令為難,「你何必如此執意。」 「執意?確實是執意啊,我不得不怨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北雁艿蓉默默垂下眼,盡是苦澀,「我怨當初父親決絕,怨哥哥不肯為我說一句話,怨陛下非得迎北雁南之女入宮。」她抬眼,只要將虞克遷令映入眼中,情緒便柔軟無比,「可對你,我從來不怨。」 「北雁氏不該,你本可以不從的。」 「你最后也沒有勸動哥哥吧。」北雁艿蓉這不是問句,而是早預料到的事,見虞克遷令回答不上,她就更確定了。她繼續說:「我身為北雁艿蓉亦是,被北雁氏所困、為北雁氏所有,從來就沒有不從二字。也罷了,北雁氏欠陛下的,還了便還了,但真要說,我覺得陛下欠我的更多。若不是陛下,你也不會不娶我??」她望向窗外,表情茫然卻決不低頭,那是她僅剩的自尊心了。她喃喃:「一世落魄,爭也爭不過皇后,嫁又嫁不得心愛之人。」 「艿蓉,便是沒有陛下,我和你??」 「遷令。」北雁艿蓉不想聽,索性便打斷了虞克遷令,逕自說起:「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是什么時候嗎?」 「正月初十,在我虞克府上。」 「對,正月初十,在你虞克府上。」能得虞克遷令記得,北雁艿蓉略略歡喜,但很快地又被一陣無力感侵佔,「我這輩子是進不了你虞克府了,我也不求你什么,就忘了我死的這一日,年年在我們初見的那一日為我上墳吧。」 虞克遷令不假思索,應允:「我會的。」 「這是你第一次??」北雁艿蓉抿著微笑,笑得十分漂亮,「允我呢。」 她高興不已卻忍不住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