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臨城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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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香縈繞,似有若無的沁入木榻上躺著的女人鼻尖,診室內很靜,王留特意將門鎖好,任由外頭人怎么叫喊他都不應聲。 “王留子!王哥!王帥~誒?” “咋不答應啊,我今天沒看見他出來過,難道睡著了?”外間的交談聲由大到小,由近及遠,之后便是悉悉索索的幾枚路過腳步聲。 王留手中的活沒停,集中精神施針,大小長短各異的針聽話十分,準確的沒入女子身上各xue位,他專心致志的用著針,看似毫不在意,額頭卻冒出汗來。直到半個時辰過去,他才收手,將針全取回。榻上睡姿平和的女子難受的不自覺凝眉,她做噩夢,夢見王留正喪心病狂的在她身上使八十八道暗器,她渾身又酸又痛,尤其頭疼難忍,生不如死。 王留見她如此皺眉,居然輕笑了聲。他從前只覺得這個年輕、稚嫩的“主公”不像主公,可后來她漸漸像“主公”,又最終真正成為主公。可她的臉上幾乎再也沒有輕松愜意與疼痛泛苦的直白。他那時一心想讓她快速成長好為自己報仇,為此他做了不少強制、壓迫她的事,有次還以劍相抵,甚至故意做毒要她以身試之,在她痛的在地上翻滾后才遞上解藥。 那時她太弱了,在他看來。 成長不需要溫吞的愛撫鼓勵,需要的是以狠待己的破釜沉舟之心。 眉眼鋒利的男子看著榻上睡的不安穩的女子,心想道:他一開始便是瞧不上她的,慈悲心腸、羸弱之軀。寬慰卑小,常常從外面撿垃圾回,還覺得自己淘到寶。她脆弱嘴硬,身無長物只有一條命,卻偏有不死不休的無望念頭。這樣的人,絕非傲睨萬物、縱橫馳騁的帝王將相。她太善良,太愚蠢。以身飼城,孤注一擲。況且,她是個女子,注定做不到如冰冷的帝王那般無情無義、生殺予奪。 可是如今,他沉默了。 女子像涅槃一般硬生生的將身上的軟肋、喜悅、真心、感情等所有他曾經不以為意、嗤之以鼻的東西拔去,她眼中無波,心中的海亦是。強者無心,仁者無敵。她逐漸掏空腦中本心的愿景,塞回去的只是冰冷的理智。她安靜的完成蛻變,沒有期待解脫,而是困生困死。 王留伸出手放在女人脖頸下方,動作是他自己都沒發現的輕柔。他下蹲在她身側,腦中卻很空。在他的仇人身死之前,他的愿望是報仇;在仇人身死之后,他的愿望似乎只剩下她平安。 他不想再去追究對她態度轉變的原因,與她相處,無論半日或是半生,總是會淪陷的。可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處境與心境,他原本便是克己禁欲的人,遠遠的看著她,他即滿足。 女子醒來的時候,爐內的藥草香灰已經涼透。她頭痛欲裂,艱難睜眼后見自己竟然枕著男子的腿,再抬眸望去,竟是王留! 她心一驚,差點想作揖致歉。幾息后穩定心神,她艱澀開口道:“實在抱歉,我不知為何昏睡在診室,多有冒犯還請...” “哦,我下的迷藥。” ...... 若不是對他知根知底,又明曉他并無惡意只是本就這德行,許臨清說什么也不會再心無防備的再來診室了。 “你,為什么要下藥。”她將頭挪到一邊,腦袋還在嗡嗡作響,還是追問道。 “因為你腦子有病。” “胡說。” “我沒有胡說,你可是偶爾頭痛欲裂,有時雙手顫抖,目眩神迷?” “未有。”女子冷聲回道,便要起身下榻。 “有沒有你心中清楚。我只問你一句,你想不想治。” 許臨清伸開雙臂伸展,不甚在意回眸道:“王留,你為何露出如此緊張的表情?我死了你不是正開心嗎?你瞧不起的廢物主公...” “你!”王留不信這是她說出的話,立即起身要拉住她離去的身影。女子不耐煩的甩開,再次瞥向他的目光中淬上冷漠,她道:“人各有命,待我夙愿成,是生是死,全憑天意。” 望著離去的她,王留想:她的樣子,真像一位君王。室內再無她的蹤影,重回冰冷、寂寥之中。王留不知該為她賀喜還是為自己道悲,哪怕是關心、存眷,只要不合她的意志,只要觸及到她的禁區,所來之物不過飄零浮萍,空無所依。她的溫柔解意,不過是冷漠的觀望,她的真心無處尋。 “只有將己之死生置之度外,才有一息尚存。若不狠,以何止狠。” 這是他曾經教她的,她學的很好不是嗎。但當她不再是與他之陌生人,是他的航標是他心甘情愿留在臨城的理由時,他可曾后悔過? 下了薄雪,年輕俊俏的男子背靠門扉,手中摩挲的荷包還未完工,不過是個半成品卻足見繡者精巧的技藝與情切的巧思。 他望著繡的圖案,一遍遍的撫摸。天底下哪有放不下的人呢?覺得痛了,無望了,自然會放下。齊爾下定決心,往偏外走。隨后長臂一揚,那湛藍的荷包便被拋出,成為棄物。 記憶中身穿雖破舊但被漿洗的干凈的衣服的男子低聲溫柔的對他和哥哥說:“等你們長大后如果遇到心悅的女子,若說不出口情意,可以繡荷包送與她。” “她便會知曉你的心意。” 女子?女子慣會傷人身心,他的父親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絕不要做那般守著絕望與卑微度日的男子,他不會乞求,不會低頭。不過是女子,忘了便是。 廊下從診室走出的女子,正巧將雪地中緋男子棄物的過程盡收眼底,她長睫微顫,不發一言的離去。 日落西山她才從演武場緩步歸來,齊爾在門口迎她,她只是輕點下巴。她與王蒙邊走邊說著話:“婦孺所補還不夠,而且請的老師授課敷衍,今日便辭去。他若不想教、不能教,就給我換個想教、能教的女子來。” “婦孺所補有部分劃在將士們戶上。” 女子停下腳步,不贊同道:“為何。” “不瞞主公,邊境寒苦,若非如此,恐留不住...” “你如此思,如此做?哼,好啊,當真好。” “你知我意,是故意不做還是順勢而為我無需知道,我給你半月,若此事還落實不到位。” 她頓了頓,似笑非笑的含住后半句。 王蒙心中有冤,落地之策絕有緣故。 許臨清見他愁眉,遞茶道:“要有所得并非只能靠一計,我知城中事務繁多,但處理起來事無巨細才是你的風格。” “我信任你,絕不質疑你的心性,但你該思我思,行我所為。” “是,主公。”王蒙起身告辭,方才她遞來的茶,他一飲而盡。 “去吧,順道幫我把嚴炙喊來。” “好。” 夜已經深,書桌旁還伏著身影,她輕咳幾聲。邊疆寒苦、干燥,她的嘴唇發白起了一層薄皮,齊爾在外道:“小姐,需要添茶嗎?” 里頭的女子伏案寫字的筆停了幾瞬,隨意道:“不必。你回吧,在臨城無需守著。” 齊爾聽出她語氣中的疏離,心中黯然卻強裝無事道:“我守慣了,若我走了小姐需要添物怎辦?” “我無需。”女子硬聲道。 本就易感起伏的心情隨著她的話浸入苦水,男子垂下眼眸,低聲道:“是。那齊爾回了。” 他等了半晌,屋內也沒有回應。他只好沉步走了。 女子揉捏著額角,王留說的沒錯。她有那些可怖的癥狀,并且在逐漸加深。 燭光下女子的身影消瘦,好像一陣風來她便會被吹散。陳謀站在門口凝望著形單影只的她,那景象太過虛渺,好像她只是他的幻想、夢境。他忍不住出聲,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深夜顯得格格不入:“還不睡嗎?” 女子抬頭見是他,復又垂眸,啞聲道:“這趟出去的太久,堆積了許多事務。” “白日里我聽聞你與他們都交談,我便候著。可等到深夜也未見你著人來喊,我哪里做得不好嗎?” 許臨清仍沒抬頭,只是語氣悠揚道:“不是,你做的很好。我沒什么需要說的。” 陳謀跛著腿往書桌旁的矮榻走,他艱難坐下后,佯作討巧道:“那我做得好,你也得夸夸我。” “曠工大幾月,我沒殺了你便是恩賜了。”許是夜深人靜,她終于能將自己的憤懣宣泄一星半點,她說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只為了能心頭輕松些。 “回到臨城你不高興嗎?” 一絲涼風掠過他的耳邊,女子終于抬頭端詳著他,輕笑道:“聽你說話我總想起一位故人。” 陳謀怔愣,突然的話語讓他從脊柱底部升上一股戰栗,他心漏跳一拍,幾乎脫口而出問是誰。可是他面上不顯,毫不膽虛的臨著她試探的視線。 “是嗎?” “嗯。”女子不甚在意的收回目光,將筆放下后,她拿起剛寫好的紙張不過輕掃幾眼便放置一旁晾干。支著下巴道:“我不怎么與你們說我在京城的故人。” “因為我不再將京城看成我的家,那些故人也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 “可我這次回京,我遇到了幾位特殊的故人。” “你跟他很不同,你身量比他高,臉也沒有他俊朗,還跛腿。可是你們有一點非常相似。” “什么..”男子微調坐姿,主動問道。 “關心。變扭的關心。” 許臨清自顧自道:“我與他的故事,太漫長。下次再講與你聽吧。” 陳謀輕應了聲,準備離去的時候回身道:“主公不喜歡嗎?我,與他的關心。” 仰面依著榻椅的女子正漫游思緒,聽到他的問詢后,露出個淺淡的笑容道:“你是替他問的,還是替自己問的。” 陳謀干脆道:“自是為我問的。” 女子不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眸黑沉讓人瞧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