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章月光下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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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雨樓】 佇立窗邊的俊美男子青蔥般的手指碾碎了宮中傳來的密信,今日暮春節他的戲已經唱完,就是不知,許臨清的戲開場沒。 二十歲之前的許臨清在他面前如同一張白紙,所有情緒、想法都能一眼觀之。他們分別的這六年,再重逢,許臨清已變成一團煙霧,他抓不住,看不清。 她說必須趕在暮春節,想必有大動作,可是卻無苗頭,又或許是她在誆騙自己?混淆自己視線而已。陳亭稚長嘆,卻又無可奈何。 那廂宴席之上,遭遇刺殺的皇帝憤然離場,顧翡被留下來處理現場。其他倒是好做,可那位為皇帝擋匕首的舞女該如何處置?顧翡思忖,卻無法定奪。他尋在場宮中管事,那管事早隨著皇帝去,佝僂著腰怪責自己。顧翡掃視一圈,目光落在并肩而立的兩位男女之上。許臨清心中發笑,這顧翡內心跟明鏡似的,知道這事絕對不能問她,她的身份尷尬又得皇帝恨不得除之心。 于是顧翡走到沉銘面前,客氣問詢。沉銘沒有回避許臨清,二人交談時,許臨清就遙遙看著臺上癱倒的舞女,她面色蒼白,還有生息。雙眼無神的望著四周的人,她的眼神很克制,下意識的回避大殿下身首異處的男人。她看上去楚楚可憐,鮮血淋漓。 許臨清回頭道:“顧統領,是否該妥善處理那位女子。” 她不能多說,也無法去做,皇帝疑心極重,若是她貿然出手,適得其反。 終于來人將那女子帶下去,許臨清收回目光。側身看向沉銘,男人低頭回看她,似乎在問如何。 “沉銘,死人了。”她像是突然才意識到眼前的情形般,低聲對他說。 高大的男人的睫毛顫抖一瞬,回答道:“嗯,怕嗎。我陪你回去。” “沉銘,人死了會去哪里?”許臨清答非所問,隔著霧氣看他。沉銘停頓了話,望著她欲言又止。他想到了六年前,戰死沙場的秦將軍,還有被皇帝下令賜死謀叛的許父及兩家親戚。如今在這世上,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無一。 她望向自己的眼中有極淡的祈求,沉銘不敢再看。他回避后答道:“人死后就什么都沒有,哪里也不會去。” “當真?”許臨清倏爾心頭放下一塊重負,人死瞬息之間,就如同一刀割喉般輕易。不必經受折磨,像那位青年,夙愿已了,消散于天地之間。 如果,她有一天也可以這般死去。劊子手一定要有好的手法,不知顧翡愿不愿意砍下她的頭顱。 沉銘回答了什么不再重要,許臨清在暮春的這夜,感受到了莫名的平靜。 夜已深。官員們三三兩兩的結伴而去,許臨清與沉銘并肩而坐,馬車緩緩行駛在外宮道上,偶有宮人疏忽未及時清掃的石子導致馬車小小顛簸。兩人衣袖難免觸碰,路行一半,他們的衣袖纏繞,分不清上下。許臨清沒有注意到,反而是閉目養神的沉銘垂下眼眸,望著二人交纏的衣袖沉默。 “對了,還沒問你,這幾年過的如何?”許臨清出聲,沉銘立即收回視線,二人目光相碰,不約而同的閃爍眸子。 “尚可。” “也是,京城本是你的地盤,怎會不順。不過,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不娶妻?我們同齡人早兒女雙全,琴瑟和鳴。你為何還形單影只?” 方才席上官員相互寒暄,其他事宜不方便在宴席上聊,只好聊聊無傷大雅的家內小事。許臨清聽到耳熟的名字,已經同另一個人綁在一起。家族間利益共生共存,夫妻和睦,孩童聰慧……她聽著聽著就有些恍惚,在她居無定所的這幾年,京城已經更新換代半批人了。 沉銘沉思半晌,抿嘴似乎不愿意回復。可是他最終啟唇道:“我在等人。” 許臨清點頭,她真誠道:“希望你早日等到。” 沉銘轉頭輕飄飄看她一眼,以前他沒有點破,她才會放任自己侵入。如今他說出口,若是讓她誤會,那以后她便會干脆利落的拒絕。 于是他伸出握冷清兵器的手,勾起遮住車窗的帷幔,讓姣姣的月光流淌進這個只有他們的空間。沉銘轉頭看向許臨清,晶瑩的月光灑在他的肩上,為他鍍上一層銀邊。 他望向許臨清的眼神中全是認真,萬物寂靜,只聽見他說:“我在等你。” 許臨清的淺笑一寸一寸淡去,她的表情中藏著極淡的苦澀,隱秘在黑暗中。皎皎的月光灑滿馬車,卻照不進她的心里。 她的反應不是沉銘期待的,可他也明白今日說這話很是唐突,至少要給她一段時間考慮。于是他坐正,克制住洶涌的內心,沒有追問一個答案。 “不必困擾,你永遠有選擇的權力。” 許臨清余光瞥見他略顯局促的手正輕捏衣角,他的內心遠沒有嘴上那么云淡風輕。可是他很真誠,對于感情,沉銘向來坦蕩專一。 可是許臨清呢?在剛才他說在等你的時候,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如何利用沉銘。 如果可以用沉銘,如果沉銘自愿為她所用,那她不用謀劃這么多年,甚至再過幾月,她的夙愿便能了結。她的胸腔顫動,她不禁看向沉銘。奔涌的思緒萬千,她一向冷靜。可此刻,她沉浸在突兀的喜悅中,沉銘言行表明她在沉銘心中分量很重,可是能重到為她弒君嗎?萬一呢?萬一他愿意!那狗皇帝便會在幾月后死去。如果這樣—— 她停頓了,如果這樣她的愿望實現了,那沉銘呢? 利用一個人,要以物換物。可是,沉銘會要她的東西嗎? 算了。 許臨清垂眸,從念起要念滅,她只用了幾個瞬息。 見她對自己的告白沉默,反倒是沉銘主動側問:“你怎么了?” “席間風吹疾首?” 其實不然,許臨清沒有那么脆弱。但她順著說:“嗯,血腥氣太沖了。我許多年沒離死亡這么近了。” 沉銘了然,他為許臨清掀開帷帳,明亮的月光照耀著車內,讓黑暗中的恐懼瞬間消散。 他說:“說來,你我十幾歲時,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在漠北。你記得嗎?單于頭曼。” “記得。”那次,許臨清清晰的看見他頭顱被割掉后的齒輪,知道原來死對于軍人來說這么容易。 那顆頭顱滾到她的腳下,前一秒他還是高高在上的自得首領,下一瞬便成死rou一抔。如今多年過去,她依舊記得那顆頭顱的眼神,是屬于戰場的死不瞑目。 所以她從那時起就暗下決心,身為一名軍人可以死,但必須死的有價值。她可以死在征戰萬里的異鄉,可以死在軍旗側、馬頭處,只是,絕不可死在昏君的鍘刀下。那骯臟的、腥臭的、丑鈍的名為皇權的鍘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