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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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王蒙來報諭旨皆成,又細說了幾句早間發生之事。 “還算配合,只是我瞧他的態度,并沒有把這些事當作事。” “指望他能有愧疚、后悔之情?他連人名都忘得干凈。” 王蒙點頭,稱確實,被關在牢籠中的帝王甚至還反問這些事是否是他做的。 反問是否是他做的... 許臨清聽聞后止住王蒙言語,道:“那當時他神情如何?” 王蒙本是細致多思之人,如今被問,便仔細回想后道:“未有異常。” “主公可有疑慮之處?” 許臨清心中只有一抹極淡的推測,并不表露,只是道:“沒有。但我們需多加小心。” “是。我聯系秦健,去將此事辦妥。” “嗯,注意安全。” 南北不過三米,屋內昏暗,僅有的一扇窗還被人用門板釘死,密不透風。被關在放置在屋子中央的囚籠中的男人低垂著頭,雙手雙腳都被死死捆住,他以一個跪伏的姿勢被固定住。 門開了。 外面的光滲透進來,刺疼他的雙目。趙敬眼睛猩紅,他竟然被這不知死活的螻蟻關在此地不知多少晝夜。 女子只身一人,關上門,自上而下的俯視他。 “諭旨之事,你還算配合。” “不過是順便。” “怎么,你不能筆尖定人生死嗎?”他毫不客氣的反問嘲諷,絲毫不將她的憤怒放在眼里。 哪怕他被丟棄在不見天日的囚籠里,哪怕他以如此折辱天子的姿勢匍匐在她的腳下,他仍沒有將她當作對手,也沒有將她苦心收集的平反卷宗、冤案上記載的人當回事。 走卒販商,將相才臣,死了就死了!普天之下,能為他做事的,搶著為他做事的能人志士不勝枚舉,不過是恰好得他青眼,即使殺了如何?他是天子,一言既出,便是天道。 卑不足言的微小之民,竟然敢觸及他的威嚴,真是可笑! “你這番觸怒朕,可知會有何種后果..” 許臨清聽出他的漫不經心與自若,像是篤定她絕不敢殺他。 于是她道:“你活的夠久了。”相比那些不該死的人,他已活的讓人恨之入骨。 “朕壽與比天,倒是你,死期將至。” 女子聞言淡笑,低下身,幾乎要俯首才能與在地上的男子平視,她面目平靜,不否認。 “你該慶幸,你還有活著的理由。不然你死了,江山易主,萬民歸邦。” 趙敬冷笑道:“就憑你?見識淺薄,低賤卑微的下民?也配肖想朕的江山。” 許臨清笑出聲,她神色一凜,周身彌漫著狠絕的戾氣,冷笑間將匕首穿透趙敬的手掌心。 “答錯了。” “對前朝臣子,邊疆將兵你疑竇叢生,卻沒想過想要你的命的,想要你的寶座的,會在宮中?” 趙敬的手血rou模糊,大片大片的血跡自手掌蔓延,他卻渾然不覺。 “你說長寧,她?” “她?”趙敬不屑,沉聲道,“她甚至連你都不如。” “動作不斷,可無奏效有用。她沒有御人之能,也無帝王之才,不過是一介女流。” 許臨清站起身,狐疑的望向他猙獰的傷口,她涼薄道:“你最該防備的人,是她。” “你中蠱毒了。” 趙敬道:“你在胡說什么。” “你沒有聞到嗎?” “你血液的味道。” 趙敬前傾看向他的手掌心,血液并非深紅色,而是帶著粉紅,彌漫著腥甜的味道。他目眥欲裂,憤怒又恐懼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望向那攤血跡。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轉頭狠狠的盯著許臨清,道:“你對我做了什么!” “與其懷疑我,不如仔細回憶,你瞧不起的meimei平日對你動了多少手腳。” “現在,你還在等長寧來救你嗎?” 趙敬心臟驟停,如果真是長寧做的!她怎敢?她竟敢!他的怒氣如狂風驟雨般降臨,卻被束縛四肢,眼中閃爍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燒紅他的臉頰、脖頸。 王蒙動作很快,不出白日,平反、解冤的皇帝親書的諭旨便從宮中加蓋印戳后四散天下。 “什么情況?前幾日還刨出秦將軍的尸體游街,怎么現在又說秦將軍是被人冤枉的?” “誰知道呢,這榜上的大臣名字我都不認識,說到底關咱們什么事?” “怎么沒關系?你沒見上面寫的,全是因為皇帝私欲死于非命。大臣都說殺就殺,更別提我們!” “嗨,你想的真多。我們平頭百姓難道還能見到天子?” “那確實,只不過,天子這份諭旨竟說的都是錯處。這也太稀奇了!” “是啊,真是百年難得一遇。” “不過至少還秦將軍一個公道,她可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只是當初是誰陷害她的?” “你小子,都是種田討生活的,你將秦將軍當作英雄干什么?” “那你就不懂了,那會我也有舍身報國的理想!” 眾人或沉默或笑著離開布告榜,對于記載布告之上的人來說最好的結果也許不是群情鼎沸,而是隱入人海。這是他們的心愿,無論是否被理解支持,是否被銘記推崇,他們要的,只是同百姓一般,同一份公道。 而遠在異鄉的老人卻長久的駐足在榜前,所有人都離開后,他淚眼婆娑,跛著腿歪著身子,雙目凝望那段顧家冤事。 京中布告處更加熱鬧,多是各個府上派來的家臣來抄寫、心記待到家去回稟東家、老爺。在一眾百姓、仆人中,有個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許臨清在那位男子后方駐足,她甚至不必仔細辨別,一眼便知他是陳亭稚。他身著淡綠色外袍,柔順的烏發披在肩后,寬大的袍下是清瘦的身子,她竟能看到他雙肩突出的峰骨。怎么回事,陳亭稚,把自己弄的這樣蕭條。 她遠遠的,不上前。只是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后,多少年?她沒有這般仔細的看過他。女子佯裝不在意,可眸中的關心卻誠實的吐露,只是她在陳亭稚的身后,未曾被他察覺。 這份諭旨長達萬字,上面分篇詳盡所有人事,劉師與王蒙斟酌用詞,唐湘之復查檢修。她看完后恍若隔世,當這份交代跨越時空真的存在她的手心后,最該收到這份旨意的人們,不知能否看見。對這份她花了六年交出的答卷,是否滿意。 陳亭稚看的仔細,他字字句句的默念,在秦靄禾將軍和許溪山的那篇停留良久,他看了多久,身后的女子便看了他多久。 直到熙攘的人群逐漸散去,他們之間隔著的人流稀少。 許臨清內心復雜,陳亭稚現于她,是切入長寧謀劃的支點,可她并不想這樣做。說到底,是自從六年前她離京后,她便希望再也不要與相熟故人有任何瓜葛。她厭倦京城的所有,她厭倦一切與皇權臣子相關的人。在所有人中,她最厭惡的就是陳亭稚。 不知內情時她恨他,她厭他,她巴不得從來沒有認識他! 哪怕后來他解釋、傾訴,她也覺得厭惡,只想遠離。陳亭稚,陳亭稚。當年的真相是否真如他所說那般無辜?許家滿門抄斬他當真毫不知情?他為何從那時便與長寧公主勾連?甚至要來替長寧歸降她?那現在呢,他仍為長寧出謀劃策。他深知長寧心機謀略,罔顧人之生死。所以,長寧便是他認定的、定要追隨之人? 許臨清眼神晦暗,哪怕心中已因為他波濤洶涌,可她仍不愿轉身離去。她曾以為若說世間最了解陳亭稚的人,一定是她,不會有其他答案。由此可見,他們曾經多么熟悉、深知彼此。無論是才學、性格,甚至是藏在記憶中下意識的習慣動作,一個眼神、一個勾指,他們總能會心懂得。日子過的可真快啊,許臨清不愿再去想如今與陳亭稚難堪、裸露出的丑惡對立。如果長寧不愿放過她,不遠的將來,當她與陳亭稚站在對立面時,成為敵人時。她究竟能下多大的決心,才能將劍匕插入他的身體,又或者是她敗于長寧,他會眼睜睜看著長寧殺了自己嗎? 她的猶豫、擔心,便說明了陳亭稚在她心中已成敵人而非故友。 清風徐來,吹動她的發絲,留戀在她的長睫之上,她微閉雙眼,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曾經的天之驕子、文壇奇才,年少便負盛名的陳亭稚。怎么會這般呢?她反問。 為何會這樣。他不該是這樣的,如此落寞、孤單、寂寥,如此清瘦,幾乎成一把骨頭,年近三十,孤身一人。無官職,無榮銜,無名聲。這樣的人,這樣普通的人,是她也可,是別人也可,怎么會是他呢?她想不明白,這樣的人怎能配得上年少便驚艷京城的陳亭稚。他怎么瘦成這樣?將他的身體作賤成這樣?為何他拋卻了曾經的理想,只為選擇長寧? 那一刻,她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她不愿看到自甘墮落的陳亭稚。后退一步,如果二十歲的他看到陳亭稚如今的境遇,會作何感想? 究竟,究竟是為什么?陳亭稚。此刻她回避二人的敵對,她保留一份私心。她費盡心思才將陳亭稚從腦海中剝離,她怪過他,恨過他。可她從來沒有想讓他如此狼狽、瘦骨嶙峋。他是她年少時相識曠久最熟悉的摯友,是她可以托付后背的摯友,是她可以知無不言的摯友,是她最,最,最難以啟齒的攀望。 為了長寧,你舍得理想,舍得一切。 察覺到他的動作。許臨清退卻,隱匿在轉角處,陳亭稚轉側過身,清晰的下頜線緊繃,唇色淺淡,面無血色。許臨清恨的只想說他活該,活該!卻濕潤眼眶難以言語,比上次見時,他更加枯槁憔悴,女子側過臉去掩飾淚水滑落的痕跡,只是墜落的淚珠在地面泛起漣漪。 身穿淡色長袍的男子緩緩上了馬車,許臨清緊握雙手,心里將不要再去想他默念無數遍,他做出何種選擇是他的決定,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她是,他亦是。 “公子,您站的太久了,雙腿還撐得住嗎?” “尚可。” 清立在旁關切道:“這次長寧公主提前送來解藥,奴已小心收好。” “嗯。”靠在軟墊上的男子并不在意,生死攸關之事在他的眸中也未留下印跡。他在等清立說他在意的事情。 清立道:“長寧公主對皇帝被擄之事我們布置的人并未起疑,壁蜥斷尾,奴處理的很干凈。” “今日我看諭旨,顧老,齊宏在列,宮中可傳來消息?” 清立不敢有瞞,全然稟告道:“長寧公主未有,只是聽聞梅花內衛中有一位強行解開蠱毒。” “我知曉了。他叫齊子玉。” “正是。這些年他為長寧公主做事,是把很鋒利的刀。” 陳亭稚頷首,眼中仍無情緒。冷漠道:“長寧絕不會放過臨清,她如今等的,是一個時機。” “主子,奴明白。在長寧公主眼皮下籌謀布畫不易,哪怕天衣無縫也需小姐同長寧公主對壘才可啟局。” 陳亭稚眉間多了幾分郁色,他如何不知。斟酌道:“我不便與她見面,我們的人私下也必須同她保持距離。絕不可在此事節上出變動,再去暗地確認,動手便在這幾日。” 清立應是,隨后道:“主子,您為小姐做的這般多...若小姐知道,定會心安愉悅。” 本以為男人的臉色將回霽,陳亭稚卻仍是淡漠,語氣愈加低沉道:“她不會知道。” “趙敬不見了?”許臨清回府后便聽有人來稟,她頓步,望向沉銘。 沉銘點頭,她才勾出冷笑道:“關在后面的另一位呢?” 男人答道:“還在。” 于是女子快步往后院去,路過關押趙敬的屋舍時她停留,問道:“何時發現的?” 地上還有干涸的血跡,囚籠的鎖鏈被干脆的扯開,她站在門外掃視屋內。 齊慶道:“約莫兩刻鐘前。” “可看清長相?” “當時奉主子命,無人在此處值守,最近的守衛看見黑影,蒙著口巾。” “跟上去了?” “是,目前傳回的消息是往京郊。” “好。”許臨清應后,舉步離開。沉銘緊隨其后,主動道:“這樣放走趙敬,你...” “諭旨已下,他留著也無作用。左右都是死,虛活幾日并無所謂。”若是以他為誘餌,引出幕后之人,她方能掌握部分主動性。 “沉銘,我現在對那位長寧公主更加忌憚。這幾日我細想游街那天,草席裹住的母親骸骨,只露出手的骨節,此人故意這樣做,定是知道我能通過母親異于常人的手骨確認她的身份。但是我忽略了一點,如果此人可以用這方法,那他一定也十分了解母親。當年母親尸首失蹤,是你帶回來的嗎?” “不,絕非。我沒有。事發突然,我抵御外敵,退其百里后才得以喘息歸途,回來只看見你,還有你身旁四處散落的人頭。” “不是你,說明不是皇帝。皇帝只想她死在戰場上,并不想再生事端。” 許臨清細細思忖,眉頭緊鎖,在想通某一處關節后,她突然后背發涼,雙目睜大。 “沉銘。”她直直的望向男子。 男子顯然與她同時想到端倪,這么明顯!他們竟然從沒有懷疑過。 ...... 那時許臨清眼見母親身死,目眥欲裂,憤怒難消,她提起母親的紅纓槍,直面兇狠毒辣的敵人,替母報仇。可她從沒想過,有人在那時便將暗處的算計陰蓋住母親。等到她雙目猩紅殺光頭領回過神來要安頓母親時,卻翻遍戰場也找不到母親的遺體。哪怕后來,她想的也是皇帝喪盡天良將母親盜走,卻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沉銘道:“將尸體秘密運回京城的,是長寧。” “長寧。” 如果是長寧...如果是她,黑衣人與母親相似的身手,被蠱毒荼毒的恐懼...母親骨骸上泛著的黑... 許臨清心中的猜想越來越清晰,她猶豫的說出:“沉銘,當初,母親,會不會,沒有死...” 不然如何解釋這一切? 如果沒有死,如果沒有死,那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她明明可以救下母親,明明可以!可是當時,她親眼看見長槍挑起母親,尖刃刺穿母親的心臟,漫天的血,她飛撲接過母親輕飄飄的,像一張薄紙,毫無血色的臉上充滿著不可置信。秦靄禾怎么會敗呢?可是對方對她的排兵布陣了如指掌,派出的騎兵也是兇悍強壯,馬上作戰嫻熟狠辣。而且,二十人棄陣直攻她!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秦靄禾死時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死死抓住她的手,眼神中沒有悔恨與眷戀,只有決心。她親眼目睹母親的離世,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那時手中的血有多燙,又有多冷。濕滑的,洶涌的,根本不像血,反而像水流。母親的生命就這樣像流星般轉瞬即逝,她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淚水就像雨般不停墜落。發生什么事了?母親為何躺在地上?我在哪里?母親在哪里? 當時戰局焦灼,無數士兵在瞬間死去,她來不及安葬母親,主帥已死,她必須上馬作戰以穩軍心,若非如此,死的軍人只會越來越多!不可,不可!母親無數次的說過,在戰場上,不要為已死之人停留腳步,等擊退敵軍,才有喘息安葬之機,再退,國土淪陷。不能退!不能退! 你是我的女兒,承我遺志,絕不能退半寸!她殺紅了眼,敵軍首領刺眼的笑印在她的腦海中,她一定要殺了他們,一定要殺了他們!女人棄刀拾起母親緊握的紅纓槍,她的眼眶迎風干涸,再啟馬時,快如閃電,下手狠戾,手起落槍,颯颯風響聲穿破長空,紅纓槍深深插入他們的心臟,快準狠的收割敵軍頭領的性命。 最后,與母親一同失蹤的,還有負責顧看母親的后勤三人。 之后的事情太過混亂,她被押解回京,面對鋪天蓋地的龍顏大怒,許家全族滅門,她被持續關押在地牢中,直到被審訊僥幸得以自由時,距離母親身死已經過去近一月。 沉銘輕撫上她的肩膀,安慰道:“不,不一定。我知道你在后怕,愧疚如果秦將軍那時真的沒死,你錯過救她的機會。可是這只是一種幾率很小的可能,當時在戰場上秦將軍,身死的畫面你記得清楚。” “只是如果此事與長寧有關,那我們必要慎之再慎,她的城府心機絕非一般。” 許臨清點頭,道:“不管如何,至少我們已經成功了一半。” “沉銘,你覺得若是讓長寧當真稱帝,你我,臨城眾人能存的可能性有多少。” 沉銘認真的望著她,然后道出她心中的答案:“如果往事今行皆為長寧手筆,又以蠱毒浸yin朝堂十余年,待她稱帝,你我,臨城,必死無疑。” 許臨清微閉上眼,似妥協似無奈道:“可我并沒有奪權的計劃,況且我此番仍缺兵馬。京中既是她的地盤,未有十全的把握我不愿以眾人性命相搏,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沉銘,你能明白我嗎?” 男子如何不明白她呢?只是他更知曉,這不是進或退的選擇,而是只能進的的無回頭之路。 “目前秦健與我的人加起,并非全無勝算。只是左擎軍,態度不明。” “若是掌舵人仍是蔣連城將軍尚可,但皇帝失蹤期間想必左擎軍已落入長寧之手。” “左擎軍實為皇城護衛軍,實力不容小覷。而且規模宏大,是京中第一軍。你我手中皆是守慣邊疆的將兵,若真交戰,即使有唐湘之做后勤保障,也并無完全的把握。” 許臨清垂眸靜靜聽著,隨即淺淡道:“不論如何,臨城是最后的底線。我仍余留半部秦軍在臨城護衛,連同斯蘭領域巴特爾,若是眾人退卻臨城,仍可有生機,不至被趕盡殺絕。” 沉銘搖頭,不贊同道:“如果你在,臨城在,若你不在,臨城也不會在。” 他隱約感受到許臨清暗地中的打算,但他不愿與她對峙,只是隱晦的試探。 “我的意思是,若你身死,長寧遂愿,城破不過朝夕之事。” 許臨清沒想到深藏心底的暗地思忖被他戳破,無奈的苦笑道:“你說的太直接了。”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與長寧正面對戰。” “若代價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我絕不會選擇這條路。” 沉銘默然,他想起劉師這幾日曾對他說的,劉師與許臨城的爭論。相比劉師,他完全能理解許臨清,她是寧愿身死也不愿無辜之人被卷進爭權的生死漩渦中。可他更知道,凡是權謀爭斗,流血是無法避免。 “如果暫時的犧牲與流血會帶來長久的穩定呢?”沉銘知道他不該問,但他仍想爭取。 女子平靜的,沒有一絲猶豫與隱瞞,道:“如果我的目的是權傾天下,謀權篡位。我定會不擇手段踏著尸體走上王座;可我并非此心,即便如此就可以說無意的過失害得犧牲,我的罪孽便會減少嗎?不,死去的人仍是我的罪孽。我是因,便有滅因的任務,若是滅因無果,便有承責的因果。” “事實上,我既沒有那么好,也沒有那么壞。正如你所說,我只是不太想活。” 她終于坦蕩的說出口,沉銘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終于見到陽光,卻瞬間夭折。 “這只是一種可能,沉銘。也許在與長寧交手的過程中,我不費一兵一卒便長命百歲。”許臨清見男子神情rou眼可查的難堪起來,隨即找補,可沉銘絕非能被她糊弄的人。 “我不信。你是不是覺得等殺了皇帝,解開長寧所行之事的真相,你就真的可以無牽無掛的離開?”他沒有用死這個字,也永遠不會用這個字。 女子避而不談,只是慨然道:“這六年,我一直在想,究竟完成什么事才算得到真正的解脫。你我年少結識,或許能看出我與年少時最大的不同便是‘生欲’。少年志氣離我太遙遠,理想抱負早已隨風飄散。雙親牽掛我已無福,家族和睦也無望,我孤身一人游歷四方。說是游歷,卻是少了灑脫,我仍在黑夜中漫無目的踽踽獨行。” “顧廷澤身死之時,我以為此生不會再有如此黑暗、痛苦的離別,卻未曾想這是命運贈予我的第一份‘禮物’。往后便是源源不斷的生離死別。” “沉銘,我其實沒有那么堅強。這六年撐著我活下去的是一口氣,經年累月已成我的心障,我的枷鎖。任何追隨者都不愿意自己跟從的人是軟弱的,我不是個稱職的主公。你為陳謀的那段時日,身處臨城,應當是看得清楚。我們都是被時代拋下的可憐人。不被重視,不受正統之批,躲在臨城中抱團取暖。說到底,拿他們自保尚可,如今敵強我弱,我絕不能以卵擊石。”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主公,可我無愧于任何人。” 沉銘想他知道,他都知道。她怎會有愧于他人?日子艱苦的那段時日,物資錢財總是她最后去拿,臨城幕僚、婦孺、士兵皆有后,剩下零星她才伸手。食不飽,穿不暖之時,她從未欺壓掠奪,而孤身一人闖疆域,走商販。她興學,教技,談論,言策,她真的將臨城當作她的家園一般去建設、愛護。 所以她不愿眾人為她的私欲買單,行至此已足夠。 “如果你發生不幸,我會與你一同。” “不。” 聽到她干脆的拒絕,沉銘的心幾乎要沉底,他理解她的大義、寬人,他心悅誠服,他說服自己接受她所要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成功,哪怕在她看來最小的代價就是她的生命。他已經退無可退,如果最后的結局不盡如人意,他的心愿只是與她一同。 “或者等你上承孝,中平扶妻,下鋪育子后,若是垂垂老矣,方可與我一同。” “你說過的,你會對我負責。你印過戳,我不會忘。” 面對他的固執,許臨清只好退步,寬解道:“所以別愁眉苦臉的,這不過是萬千結局中最壞的那個,或許此生你我再也不會分別,而是相守。” 會有這么一天嗎,沉銘望著她。生同衾,死則同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