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血磨盤]第二十二章求偶啟動后的人
墜落感。 阿迦葉并不害怕死亡。 雖然不能活著有些可惜,但是,也不用再遭受折磨了。又疼,又困,又冷,又餓。啊啊,要是馬上就能死掉…… “笨蛋,想裝死你還早了一百年。”清朗的聲音。 額頭咚得一痛,阿迦葉嗚咽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耳畔模糊,視野一片黑暗。 “地、獄……?”她啞著嗓子,聲音微弱。 “如果是的話就好了——”砰的撞擊聲,仿佛拳頭打進rou里。沉重的什么,悶聲倒下。 “既然醒了就站起來,不要拖我后腿。” 胸口,插著異物。全身的骨頭,都好像碎掉了一樣。動彈不得,只能躺在那里。 “強人、所難。”她艱難地說,“再說了,你以為、你是誰啊,對我、下命令……” “腦袋撞壞掉了嗎?你不是才答應,‘無論什么條件’?” “神、威……?”阿迦葉呆了會兒,“啊、這里,是沒有開燈,對吧?” 下一瞬,強風向面龐襲來,阿迦葉一動不動。 “你,在黑暗里看不見嗎?” “畢竟,是半只夜兔啊……” “這樣。” 星點亮起,如螢火蟲,飛向并不遙遠的地方。 火光漫天。鼻尖,有烤rou的香味。 阿迦葉的眼前,是赤發蝎辮的背影。雄性夜兔拖行淌血的漆黑之物,將它扔進迭有三人之高的燃燒尸堆。 阿迦葉顫抖著,發出做夢般的囈語:“真的,是你。在動、在說話……” “是哦。還想,殺死我嗎?” “你,是必須死的……”這樣說著,鼻子卻不自覺地泛酸,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下,聲音哽咽起來,“但是,還活著、還活著啊!真是、太好了!” “騙子。不是說,我死掉的話,你會很開心?” 他轉身, 嘴角如往日那樣勾起。他是笑著沒錯,但那貫穿胸口的殺意,冰冷又真實。 他白皙的面龐,仿佛戴上了用鮮血做成的面具。澈藍的瞳孔好似用冰做的一般,即便背后火焰熊熊,也無法將它融化成水。 絕·對·生·氣·了,而且是相當生氣的樣子。 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面對想要殺死自己的家伙,誰也不會有好臉色。雖說夜兔是要特殊一些,一般會因為這種殺意感到愉快,但打到興頭被突然放水…… 橫向對比,那就是交配到了一半,然后對方突然早泄。 火光之下,她看得很清楚。神威的瞳孔擴張,渾身肌rou緊繃,犬牙鋒利,沒有再嘗到幾百人的鮮血,根本不會收起。 腳步,噠噠向她走來。 未解的事情,有星星那么多。為什么,你會跳進洞里?為什么,我們還活著?這里是哪里?那些尸體是誰?接下來,你又要做些什么? 唯有一點,非常明確。 她會死。而且,一定會死于神威手下。 如果是小說中那些勇敢的主角,這個時候肯定會微笑著說:“殺了我吧。” 阿迦葉也想帥氣一把。她想輕描淡寫地接受這一事實,畢竟,她從來都是罪有應得。 但真的到了脖子被掐住的時候…… 窒息的過程,真的好痛苦。 身體,不斷顫抖。眼淚,順著面龐滑下。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會、再想著殺死你了!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的性命、也屬于你。只求你,原諒我。求求你,神威……” 她啞著嗓子祈求。一秒、兩秒、三秒,擠壓著氣管的大力,忽然消失了。 “嗯,好啊。我原諒你,即使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謊言。” 毫不猶豫的聲音。神威的語氣與許諾死亡時,沒有半分差別。 “哎?”阿迦葉的臉上仍是淌著淚水。 “我的命運,從來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他說,“而且……” “什么?” 神威的視線,落在她的淚痕之上。 “沒什么。”他說。 ━━━━ 綠光掃描著她的身體,神威的腕表展開光屏,出現了一系列的數據。 即使阿迦葉只有一半的夜兔血統,她的恢復力也遠高于宇宙平均水平。 新添的擦傷,大部分都已經結痂。唯有胸口,因為承受了反復多次的貫穿傷,拖延了肌rou和骨骼的愈合。對于夜兔來說,不是什么大問題,但是,如果繼續失血…… 染血的手,在黑衫上擦得干干凈凈,從腰包中掏出巴掌大的噴霧瓶。 “止血劑。”他說著,另一手握住插在她胸口的紅傘,手臂正要用力,動作卻是忽地一停。 他看了眼阿迦葉,刺啦,扯下一截袖子,塞進她的嘴里。 “你怕痛。不要咬到舌頭。”他說。 白霧騰起,紅傘飛掠。 隨著紅傘的拔出,啪,繃斷的一聲,阿迦葉的抹胸到了極限,彈性的布料斷成兩截。雪白的rufang跳出,柔軟地晃動著,有如春季出窩的北極兔。 然而,如此絕景,神威卻無動于衷,只專注于她的傷口。 盡管他拔傘的動作快得誰也無法看清,阿迦葉的額上還是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她嗚嗚地叫著,拳頭握得死緊,極力壓抑推咬踢蹬等應激反應。 因為是貫穿傷,神威噴完前面,便將她扶起來,也從背后噴去藥劑。霧滴碰到傷口的剎那,她漂亮的背肌陡然繃緊,似是要弓起躲避,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乖乖保持原位。 “好了。”他說。 粗重的喘息。微微濡濕的布條,松松掉在地上。阿迦葉的碧眼迷蒙,喉嚨輕輕悶哼著道謝。 衣物窸窸窣窣,黑衫落到她的身上。 神威赤裸著上半身,低頭察看自己的腹部。阿迦葉的銀刃雖捅穿了他的腹部,卻也完美避開了動脈和主要臟器。 “真是、笨蛋中的笨蛋。”他喃喃著,將止血劑的噴口對準狹窄的傷口。 白霧蒸騰,吞噬了神威,也吞噬了阿迦葉的思考。她的應急處理已經算是及時,但腦部仍是出現了短暫的供血不足。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手中的衣物。 溫溫熱熱,帶著香甜的血腥,仿佛回老家一般親切。然而,她剛對它有了幾分依戀,下一秒,那份柔軟就被奪走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拉扯,但對方的大力遠勝于她。 “松手,這不是給你的。”神威拽回黑衫,正要套上去,鼻尖卻忽地輕輕聳動,怔了下,然后以毫秒為單位的速度穿上衣服。 他故意做出嫌棄的表情:“還以為扔你身上比扔地上干凈一些。” 如果是平時,阿迦葉一定會氣得跳起來,追著他打上兩圈。但現在,她只是輕輕應著,雙眼連聚焦都很困難,沒有一分多余的力氣。 “真是,太弱了。”低聲的喃喃,“我的基因,明明應該——不,即使這是rou體的選擇,只要靈魂絕不認同——” “神威……”微弱的呼喚。 “做什么?”沒有絲毫遲疑的回應。 “背后、聲音……” 咔噠的轉輪聲。砰! 子彈襲來,擦過神威的耳側。赤色的發絲斷了幾根,耳廓的邊緣留下一道血痕。神威藍眼一凌,腳尖一蹬,刀一般的手掌,插入了燃燒的尸堆。微弱的呻吟過后,只剩下了吱吱的燒灼聲。 阿迦葉輕輕笑著:“你也有,大意的時候呢……” 神威甩掉手上的血:“為什么提醒我?我不是‘非死不可’嗎?” 她顫了下,聲音艱澀:“你在【他】的眼前,已經死過一次了,應該、是足夠了的。” “如果不夠呢?”神威說,“阿迦葉,你,會再次請求死神將我帶走嗎?” 阿迦葉僵住了,不過這并非是因為他的問句:“你、你叫我【阿迦葉】?即使,你知道了【夜兔之恥】的那些罪行?” “當然了。”神威望著她,“我說過的吧?四個字太長了,會讓我想起很多討厭的人。而且,不管稱呼怎么變換,叫的不都是【你】嗎?” 阿迦葉張口無言,艱難地吐出詞句:“神威,我的罪孽永遠無法贖清,并且之后也一定會犯下更為深重的罪業。被剝奪姓名是我該受到的懲罰,【阿迦葉】是已死的亡靈,【夜兔之恥】才是這具尚在茍延殘喘的rou體——嗚!” 咚的一聲,手指彈了下她的額頭。 “【昔日之事,皆為垃圾。】”神威引用著夜兔的箴言古語。 “既然,你過去的罪孽已無法贖清,既然,你未來的結局也無法改變。那么,你能做到的,就只有一件事吧——在·此·時·此·刻,胡·作·非·為。” 神威一字一頓。他直視她,澈藍的眼中沒有任何虛情假意,仿佛太陽一般,刺得阿迦葉眼角發紅,滑下淚來。 記憶中,弟弟的眼,也曾是那般明亮,直到—— “什么嘛,這種、亂七八糟的說辭。但是……”阿迦葉咬緊嘴唇,顫著手臂,跪坐在地,認真伏下身軀。 “我的忠誠屬于【先驅】。”她說,“但是,神威,我的性命只屬于你。” “騙子。” “我不會在這件事上開玩笑。” “……抬頭。” 阿迦葉的銀發微動,露出了澄澈的碧眼,仿佛漸漸融化的雪人,向太陽捧出那顆誠摯的寶石之心。 神威望著她。 謊言。真相。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不管她以后會不會違背誓言,此時此刻,那雙眼里,只有他的身影。 獵獵的風聲在火光外圍響起,神威的耳朵微微動了下。 “要攻過來了。”他瞥了眼黑暗,“站起來,阿迦葉。” “嗯、知道了。”阿迦葉沒有異議,戰斗經驗最豐富的家伙,在這種場合擁有絕對話語權。更何況,他還叫著她的名字。 動作間,她因疼痛而顫抖著呼氣,裸露的兩乳搖晃,仿佛不堪重負的青松抖落厚重的冬雪。火光的照耀下,她雪白的皮膚閃閃發光,比鉆石還要耀眼。 遇到寶物時,不同的夜兔有不同的反應。守望者,目不轉睛。修行者,視若無睹。而海賊出身的神威,自然是絕對的掠奪者。但是…… 神威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恐怖故事的主人公。 【求偶程式】,這個印象里只是嚇唬小孩的東西,居然在阿迦葉懇求他死掉時,開玩笑一般地啟動了。 他該拒絕她、放棄她、殺掉她。合理的由頭明明有數百萬個,但即便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謊言,只要她那柔軟的嘴唇稍微一動,輕聲懇求…… 別開玩笑了,阿迦葉,這只笨蛋雌性,竟然就是基因認定的伴侶?這樣荒唐的事,光是想想就—— 一聲悶哼。 啊啊,那個可惡的器官。這不是,完全沒法思考了嗎? “神威,你的傷口很疼嗎?”雌性夜兔的眉眼擔憂,面上滿是歉意。 她在關心他。 僅僅是意識到這一點,心臟就開始瘋狂跳躍。 她的舌尖,含著他的名字,像羽毛一般輕柔,撓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發癢,甚至現在就想要將自己開膛破腹——只要,這能消除她眉間的憂慮,露出往日那燦爛的笑臉。 “……不,沒事。”他答著,極力掩飾真正的痛苦,克制著獻上生命的沖動。他拿出那公式化的微笑,換上平時的輕松語氣:“這種程度,可殺不死我哦。” 對面仍是一臉擔心:“但是,疼痛和死亡,明明兩回事。還是讓我看看、唔!” 虛弱的呻吟,蒼白的嘴唇。阿迦葉捂著胸口,搖搖欲墜。 身體比頭腦要先一步行動。 他扶著她,手臂,卻貼上了柔軟的魔物。 熱乎乎,軟綿綿,一不留神就會陷進去,比新曬好的蓬松枕頭,還要可怕一百萬倍。 “謝謝……”雌性夜兔倚著他,半闔著眼,吐出微弱的呼吸。 噠噠的腳步回響。數道影子被火光吸引,自黑暗涌了過來。密密麻麻的生物種族各異,表情呆滯,嚴密地包圍了兩只夜兔。 “好多……”阿迦葉喃喃著,發出一聲嘆息,如上次她跌倒時的那樣,堅定地將他推開。 “神威,”她的碧眼緊盯那些生物,眉因胸口的疼痛而微微皺起,“我會和你一起戰斗,絕不會拖你的后腿。” 要是平時,神威一定會回道:“敢妨礙我的話就去自裁。” 現在,他只是說:“你不要因為亂七八糟的理由,手下留情。” “放心。這些生物都已經死掉了,它們的靈魂早就離開了,‘殺’掉它們,不會讓我墮入虛無。而且……”她抿了下唇,擺出戰斗的架勢,表情略有悲傷,但更多的則是戰士的堅毅。 “神威,要上了哦。”她說。 神威用腳尖挑起地上的紅傘,轉過身去,將后背交給了阿迦葉——那個,隨時可能殺掉他的、雌性夜兔。 多么瘋狂的決策。絕對,會·死·的。不,說實話,剛剛已經因她的懇求死過一回了。 這些天,神威做了太多不像自己的事。初遇阿迦葉時,她的殺意便足以讓他擰下她的頭顱。之后,雄性夜兔的護食本能,也只針對她一人地消失了。而后,他屢次出手救她,甚至在戰斗中因她分心,還為她輸血…… 這么說起來,【求偶程式】在他們相遇的剎那,就已經開啟了吧?只不過他的理性強大,潛意識用多年的戰斗經驗,強行壓抑住了求偶本能。直到他不知不覺間完成了【先戰再上】的前半部分,徹底打倒雌性以后,那座龐大的火山才再也無法壓住,導致了【求偶程式】的完全爆發。 「你會勃起,然后變傻。」阿伏兔的恐嚇回響在腦海。 不,這可不行。 他還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還沒有成為君臨宇宙的海賊王。 神威從未有一刻不為他的夜兔之血感到自豪。然而,現在,他第一次下定決心。 他要打敗他的【求偶程式】,與本能戰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