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日出后，阿健要我先到休息室集合，說有事要宣布。

    休息室里，其他人似乎都抵達(dá)一段時(shí)間了，除了廖子飛趴在桌上補(bǔ)眠以外，小白等人都在座位上互相嘻鬧。

    跟在我后頭的阿健找了張椅子坐下，喜孜孜提議，「跨年要來了，我們31號結(jié)束后，也去慶祝一下吧。」

    這就是他要宣布的事？

    看阿健此刻孩子一般的興奮模樣，我不自覺笑了。

    「好啊，就等你這句。」喜愛熱鬧的宏恩首先附議。

    「不過要去哪？我不太想?yún)⒓尤藬D人的跨年活動。」小白有了其他見解。

    「孫蔓，你爸不是有一間爺爺名下的房子，就是我們高中常去的那棟別墅呀，在那邊啤酒配燒烤怎么樣？」

    我沒去過宏恩口中敘述的大房子，不過，從他迫不及待的語氣推測，應(yīng)該是個適合開派對的地方吧？猜想的同時(shí)，我也不自覺把目光停駐在孫蔓身上，然而，相較于宏恩的滿心期待，孫蔓的表情卻是相當(dāng)尷尬，像是顧忌著什么而沒有清楚表態(tài)。

    「去那邊不能太大聲，別忘了，以前還被抗議好多次。」廖子飛終于出聲，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閯偹训木壒剩目跉饴爜韾瀽灥摹?/br>
    他話一說完，氣氛瞬間變得詭異，環(huán)顧大伙，我無意間捕捉到其他人眼底的復(fù)雜。

    怎么回事？

    「不然??來我家？」半晌，我決定打破沉默。

    「不會影響到伯父伯母嗎？」好幾秒后，璽哥首先開口提問。

    此話一出，斜躺在椅背放松的阿健沒開口，我卻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同樣屏息以待我的回答；而另一位知情，自始至終只說過一句話的廖子飛，也稍微抬頭看我。

    「他們早就有所安排了，所以無所謂，客房夠大，我們家也有頂樓，可以在上面聊天，放煙火的視野很好。」

    「顏采婷都這樣誠摯邀請了，不然今年就去她家跨年怎么樣？」宏恩再次炒熱氣氛，興奮拍著阿健，阿健表示只要我不介意，他沒有反對的理由。

    其他人沒別的意見，討論正式告一段落，阿健要我們趕緊換衣服，準(zhǔn)備上工。

    在話題結(jié)束后，幾乎所有人馬上回歸到原本的忙碌，只除了孫蔓停駐在廖子飛身上、那久久不移的目光，以及忽然變回學(xué)校那個模樣的廖子飛??

    看似微不足道的兩件事，卻讓我留心許久，思緒遲遲不能回歸。

    回程途中，我和小白有一搭沒一搭的間聊，車?yán)锊シ诺氖鞘娣妮p音樂，很符合下班后需要放松的此刻。

    聽到小白提及廖子飛，我想起他剛剛不自然的態(tài)度，若是平常在學(xué)校，或許早已見怪不怪，但在日出，幾乎沒看過廖子飛像今天一樣沉默寡言，接著，我莫名想起孫蔓，疑云再度浮上心頭。

    他們兩人究竟是什么關(guān)係？

    「小白，聽說你們幾個是高中同學(xué)？」我隨口問。

    「嗯，但其實(shí)大家都不同科系，我跟璽哥、宏恩是觀光科，阿健跟小飛讀資處，孫蔓唸應(yīng)外，我們是加入熱音社認(rèn)識的。」

    「熱音社？」我莞爾，「好一個讓人不意外的原因。」

    「對啊，像不像五月天？」見我笑出聲，小白也幽默了起來。

    「這么說來，你們也認(rèn)識五年了耶。」

    聞言，小白仰起頭，思考的同時(shí)也跟著計(jì)算，「其實(shí)我們并不是每個人一開始就這么熟的，我們五個人，并不是都到高中才認(rèn)識。」

    「咦？」我更加好奇。

    「小飛和阿健唸同一個國中，當(dāng)時(shí)他們交情很差，還打過架。」

    「打架？」看他們明明如同換帖兄弟，我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兩個人的家境你略知一二，你應(yīng)該也知道，小飛對有錢人很敏感，容易產(chǎn)生偏見，加上阿健當(dāng)時(shí)和家里關(guān)係不太好，國中就是叛逆期嘛，一來一往有誤解，就莫名其妙打起來了。」

    「只是以前有認(rèn)識跟你類似的人，在和小飛變成朋友前，也曾交惡過一段時(shí)間。」

    原來，阿健當(dāng)時(shí)說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你們里面，阿健跟廖子飛認(rèn)識最久？」

    「不是，最久的是小飛跟孫蔓，他們是青梅竹馬，兩個人認(rèn)識快十五年了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使我一愣。

    「而且高中一開始，小飛也不是自動自發(fā)來熱音社，是孫蔓很喜歡唱歌，拉著小飛一起加入，阿健會進(jìn)社團(tuán)也算是她的功勞。」大概是想起過往回憶，小白嘴角不自覺勾起，「那三個人讀同一間國中，印象中，他們從一上高中就形影不離。」

    之后，小白繼續(xù)說著熱音社的其他趣事，我卻聽得有些恍惚，思緒還幾度走了神。

    孫蔓和廖子飛，原來是青梅竹馬??

    隔天，柚子提議去舊教室找dy練琴，前往途中，走廊某個熟悉身影引起我的側(cè)目，到舊教室后沒多久，我又折回轉(zhuǎn)角，確認(rèn)自己有沒有看錯。

    廖子飛獨(dú)自倚在樓梯口的欄桿，靜靜凝視無云的天空。

    在學(xué)校同學(xué)的眼中，廖子飛就是個神秘又孤僻的人，但是，因?yàn)樽约河H眼見過他在日出的性格，如今，我越來越不習(xí)慣男孩原先冷漠的樣子。

    我不只一次存疑，為什么他在這里始終抑鬱寡歡？

    「不喜歡的事情，如果有對的人陪伴，勉強(qiáng)能變成好事；但喜歡的事情，和不喜歡的人做了以后，就很難認(rèn)定是好事吧。」

    腦海莫名浮現(xiàn)阿健那天在車上說的話，在更早之前，宏恩也說過，是因?yàn)槿说膯栴}，所以廖子飛才會有不同的面貌。

    是因?yàn)樵谌粘鲇兴矚g的人嗎？是孫蔓嗎？

    深呼吸，在心底告誡自己別多想，用短短幾秒緩了緩情緒，我以最自然的口氣叫了他。

    「你怎么在這？」廖子飛回頭，似乎有點(diǎn)意外。

    「柚子跟dy想在舊教室練琴，我陪她們來的。」我反問：「你呢？」

    他勾起輕淺笑容，搖頭，「沒什么。」

    「今天不趕著去上班？」

    廖子飛看了看錶，「才三點(diǎn)半，不急。」

    「對了，跨年夜那天我不會去上班，會先待在醫(yī)院照顧我爸，等到十點(diǎn)多的時(shí)候再到我家會合。」

    「你一個人從醫(yī)院回家？」

    我搖頭，「阿健會來找我，我家里最近發(fā)生的事，他也知道個大概。」

    「原來是這樣。」他輕笑，「那小子表面痞痞壞壞的，做事倒是很體貼。」

    提到阿健，我也再度想起那道選擇題，這件事，除了當(dāng)天試探過阿健以外，就沒再和其他人提過。

    幾度猶豫，我最后還是開口，「如果你是一個企業(yè)世家的后代，有一天，你爸給你兩個選項(xiàng)，一、捨棄自己的興趣，接管家族企業(yè)。二、以后娶他指定的人選。一定要選的話，你要哪個？」

    突如其來的選擇題讓廖子飛一愣，但沒幾秒，他果斷和阿健選了相同的答案。

    「你怎么能這么篤定？」

    「因?yàn)檫@就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還有什么好考慮的？」

    「什么意思？」

    他淡淡一笑，「在你看來，我現(xiàn)在從事的工作的確與音樂相關(guān)，但在日出，我其實(shí)也要做很多服務(wù)生該做的事，像是洗碗、倒垃圾??那些，而且，我從國中開始，就開始接各種工讀打雜，并不是一開始就能隨心所欲的唱歌、玩音樂，我沒本錢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但還是得全力以赴，因?yàn)閯e無選擇。」

    原本只是想?yún)⒖妓囊庖姡氩坏皆诼犕炅巫语w的經(jīng)歷后，我心底涌上一陣慚愧。

    「抱歉，我好像立場有點(diǎn)偏了。」見我沉默，他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有點(diǎn)尷尬的笑了笑。

    「沒關(guān)係，你說的這些，倒是讓我想了不少。」

    他忽然關(guān)切，「怎么會這樣問？家里沒發(fā)生什么事吧？」

    我望著他，輕吁一口氣，下了好大的決心，才終于把盤旋一整晚的想法娓娓道出。

    「沒有意外的話，我可能會轉(zhuǎn)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