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楹徒涩u在火車站前面多坐了那一會兒，傅品珍趕回劇組時，已經(jīng)遲到了。雖然有王幼綺幫忙掩護(hù)，卻還是被副導(dǎo)演逮住狠批了一頓。幸好副導(dǎo)演在傅品珍爆發(fā)的前一刻停住指責(zé)的口吻，改用苦口婆心的態(tài)度讓她要好好把握老師替她爭取來的機(jī)會。王幼綺看著傅品珍緊握的拳頭松開，自己也松了口氣。

    「我真怕你剛才和副導(dǎo)演鬧開了。」王幼綺一邊整理著化妝品一邊說。

    傅品珍嘆了口氣，走過去幫忙整理。再過半小時，演員就該輪流來報到了。又是忙碌的一天。而她只是個小小的梳化，有什么資格和副導(dǎo)演拍桌子呢？

    「你昨晚跑哪去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有點(diǎn)事回去處理。」

    「什么？來回要八小時，這可不是短途啊。有什么事這么急？」

    「拖了一年沒處理的事，當(dāng)然急啊。」傅品珍語帶無奈地說。

    「下次直接請假好了，這樣趕很危險的。」

    「有人送我回來，不危險的。」傅品珍說到這里，浮起甜蜜的笑容。

    王幼綺從鏡子里頭看到傅品珍的表情，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這樣啊。回去會情人了。」

    「還不是情人。」傅品珍收拾起笑容，落寞地說。

    雖然她們之間的相處比還沒交往前更曖昧，但始終并不是定下名份的情人。傅品珍越想越鬱悶。難道那傢伙不但變得輕浮，還懂得玩女人了？

    錢雍曼的電話讓祈家繐有了危機(jī)意識。再加上傅品珍這個前任的存在，祈家繐頓時沒了放長線釣大魚的興致。姜成瑄一提出想搬出去的想法，馬上被祈家繐斷然拒絕，原因是不能一開始就這樣揮霍存款，還被她以沒有穩(wěn)定收入的理由拉到市議員辦公室去打工。

    工讀生的工作并不繁重，甚至可以說有些清間。除了整理、寄發(fā)文宣物外，就是在辦公室里頭為來訪的市民倒倒茶。在辦公室里待久了，姜成瑄對祈家繐有了更深一層的認(rèn)識。原來議員是祈家繐的舅舅，而那天祈家繐給她的名片是一年前的，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是辦公室主任，是這里的第二把交椅。姜成瑄總算明白為什么市議員的棒子會交給祈家繐了，這是一種不成文的廣義世襲。

    辦公室里人多嘴雜，姜成瑄得到的訊息越來越多，也對祈家繐越來越有好感。先不論她有個也是在政客家庭出身的老同學(xué)，這使她對祈家繐多了份親切感，光是祈家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還能對她坦誠相待，就讓她覺得受寵若驚。

    祈家繐在工作時，與人往來應(yīng)對，姜成瑄看得出其中的偽裝與保留。但祈家繐從未以那張面孔來對待她。有時在處理完一個案件后，還會對姜成瑄分析解釋為什么要這么做，讓姜成瑄從中學(xué)到不少在這社會上生存的高段技能。

    祈家繐的家世比起她的老同學(xué)宋清秋來說，要復(fù)雜許多，以政治世家來形容亦不為過。祈家繐的父親是家族的中心，但他并沒擔(dān)任民代或官職，看上去就是一介平民，所以陽光法案上不了他的身，吃飯應(yīng)酬只要手不伸出去拿錢，也沒有人能抨擊他，可謂是無官一身輕。但姜成瑄在聽多了間言間語之后才知道，祈家繐的父親是整個家族利益重分配的集散地，那些擔(dān)任市議員、立法委員、政府官員的親戚們?nèi)际撬稚系钠遄印Ｋ恢肋@家族的生態(tài)是如何形成的，她沒有去問，祈家繐也不曾對她說過。她直覺這種內(nèi)幕知道得越少越好。

    姜成瑄端著兩杯茶走進(jìn)會議室，正巧看見來訪的民眾拿出一個厚實(shí)的紅包放在桌上，正要往祈家繐那邊推去。那個男人在看到姜成瑄走進(jìn)來時，動作明顯地僵住了，尷尬不已。姜成瑄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沒想到會撞見這樣的場面。

    最后是見過世面的祈家繐出手打破這樣的僵局。

    「小瑄，把茶放下吧。」祈家繐提醒姜成瑄繼續(xù)該做的工作，又轉(zhuǎn)向那個男人，將紅包推了回去，「王總，這件事我們會注意的，議員在議會質(zhì)詢時會提出來檢討，這關(guān)係到社會的公平正義，是我們該做的，您不需要這樣。這個您拿回去吧。議員是不會收的。」

    姜成瑄走出會客室時，看到男人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大概是怕祈家繐不收錢就不辦事吧。

    四十分鐘后，男人才從會客室里頭走出來。姜成瑄進(jìn)去收拾桌面時，祈家繐點(diǎn)了根菸坐在沙發(fā)上抽著，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倦意。

    「小瑄，過來陪我坐一下。」祈家繐拍了拍旁邊的位子。

    姜成瑄看了眼時鐘，都已經(jīng)十點(diǎn)了，如果不是有客人，辦公室這時早已拉下鐵門了。其他的職員也早已下班，整個辦公室只剩下她和祈家繐兩人。「我先去把門鎖上吧。」

    再回到會客室時，祈家繐已經(jīng)脫下高跟鞋，把腳翹到茶幾上，頭往后仰著閉目休息。姜成瑄看了下煙灰缸，這短短的幾分鐘，祈家繐已經(jīng)抽掉了兩根香菸。

    姜成瑄拿起菸盒，好奇地抽出一根香菸放在鼻前嗅了一下。說不出喜歡還是討厭，但比點(diǎn)燃之后的味道好聞許多。這個結(jié)論讓她有些想知道吸進(jìn)嘴里的味道是什么感覺，基于求知的心態(tài)，她點(diǎn)了菸，小心地吸了一口。

    儘管她已經(jīng)很小心，還是被嗆了一下。

    咳嗽聲引來祈家繐的注意。「你想抽菸？」

    「只是想試試。」姜成瑄再吸一口，緩緩地吐出白色的煙霧。有種一吐胸中之不快的感覺。難怪癮君子們心情不好都愛抽菸。這種吞云吐霧和尋常的呼吸不同，尼古丁的刺激提昇了存在感，就像真槍實(shí)彈與空包彈的差別，調(diào)節(jié)心情的力道也有了區(qū)別。

    「別上癮就好。」祈家繐拉著姜成瑄的身體靠在椅背上，并將頭靠在姜成瑄的肩膀上。

    「那個王總很麻煩？」

    「什么規(guī)矩都不懂。」祈家繐哼了一聲。

    「你是指他送錢這件事？」姜成瑄將抽到一半的菸熄掉，頭有點(diǎn)暈。

    「那還是小事，畢竟見多了，不明究里就急著塞錢的人多得是。最煩的是，明明都說會幫了，他還一臉不放心的樣子。如果不信任我們，就別來找我們幫忙啊。」

    「那為什么不收下來，讓他放心呢？」

    祈家繐意味深遠(yuǎn)地看著姜成瑄，「如果是你，你會收嗎？」

    姜成瑄想了下。「不會是因?yàn)槲谊J進(jìn)來才沒收的吧？」

    「我會這么不信任你嗎？」祈家繐摩挲著姜成瑄的下巴，帶著挑逗的口吻說。

    姜成瑄坐直了身體，避開祈家繐的手，想拿杯子塞進(jìn)祈家繐的手里，好讓她的手別再無所事事，卻發(fā)現(xiàn)茶已經(jīng)涼了。「我再去泡杯熱茶來吧。」

    「別走。」

    祈家繐翻身跨坐在姜成瑄的腿上，整個人靠在姜成瑄的身上，疲倦地說，「再讓我靠一下。」

    姜成瑄高舉著雙手不知所措，后來才小心地把手垂放在沙發(fā)上，同時暗自慶幸著，祈家繐今天穿的是褲裝而不是裙裝。

    「學(xué)姐……」姜成瑄無力地喚著。

    「看在我這么喜歡你的份上，就讓我借點(diǎn)溫暖吧。」

    「可是……」姜成瑄的耳朵敏銳地感覺到祈家繐那小巧的耳朵的觸感，讓她的身體有些發(fā)軟，想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

    「作這一行，不收錢辦事比拿錢辦事更難，因?yàn)榇蠹以缇驼J(rèn)定了你會拿錢，這是百口莫辯的。」

    姜成瑄忽然迷惑了起來。難道這世界上還有正直的政客？

    「選舉快到了，就算拿點(diǎn)錢再申報成政治獻(xiàn)金也不會有事。但王總是第一次來尋求幫助的，這種人要很小心，因?yàn)樗腻X有可能是老鼠藥，拿了是會要人命的。再說，他要求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當(dāng)是作口碑的免費(fèi)送他個人情又如何？」祈家繐擔(dān)心姜成瑄的腿被壓麻了，從姜成瑄的身上下去，「小瑄，不要把我想得太美好。這世界的污穢不是你能想像的，只有更臟沒有最臟。而我生在這樣的家族，是身不由己的。我只求你能理解這一點(diǎn)。」

    「我知道了。」姜成瑄心疼地攬著祈家繐的肩膀說。

    「我們回家吧。」

    祈家繐的嘴唇若有似無地掃過姜成瑄的臉頰，有些搖晃地站起來。姜成瑄連忙跟著站起來，扶著祈家繐的身體，不料卻被祈家繐一把抱住。

    「我真希望每天都能有人像這樣在我累的時候支持著我。」祈家繐松開姜成瑄的身體，穿上高跟鞋，「走吧。」

    姜成瑄看了一眼祈家繐的背影。她沒有等她的回答，沒有步步進(jìn)逼，總是給她空間，在適當(dāng)?shù)臅r間松開手。姜成瑄知道這是祈家繐給她的體貼，但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愛可以回報她。

    收拾好會客室里的東西，姜成瑄走到祈家繐的辦公室，看到她正在講一通電話，似乎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fā)掉的電話。姜成瑄拿起祈家繐放在桌上的車鑰匙，用口型無聲地告訴她她先去停車場把車子開過來，祈家繐笑著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辦公室是租用一棟兩層樓的建筑，本身并沒有地下停車場，所以，祈家繐的車都停在距離辦公室兩百公尺遠(yuǎn)的停車場里。

    姜成瑄開著車，遠(yuǎn)遠(yuǎn)地便看到祈家繐站在門口等她，而在她的前面還有另一輛車，那速度慢得讓人起疑。即使這里的路不寬，也不需要小心成這樣。

    忽然，姜成瑄看到前面的車子副駕駛側(cè)的車窗伸出一隻手，手里似乎還拿著什么東西，正朝著祈家繐的方向，而祈家繐正低著頭不知在看什么，并沒有注意到那輛車的異狀。姜成瑄情急之下，將車頭燈切換成遠(yuǎn)燈，想用燈光嚇阻前面那輛車的不軌，同時用力地踩下油門。前面那輛車發(fā)現(xiàn)了姜成瑄的存在，同時也加了速，姜成瑄的車只撞了那輛車的車尾一下，那輛車很快地便加速逃逸了。

    祈家繐被碰撞聲嚇了一跳，抬起頭便看到姜成瑄從車上下來，滑過引擎蓋，飛奔到她面前。

    「學(xué)姐，你沒事吧？」姜成瑄轉(zhuǎn)身從地上撿起一個紅色油漆的噴漆罐，應(yīng)該就是剛才那人手上拿著的東西。

    「我沒事。」祈家繐拿走姜成瑄手上的罐子，「這次不潑油漆改用噴的了？還是覺得很沒創(chuàng)意。怎么老是離不開油漆？」

    姜成瑄看祈家繐說得輕松，但手卻是顫抖著。她不忍地握住祈家繐的手，將人扶進(jìn)車?yán)铩?/br>
    「要報警嗎？」姜成瑄看著噴漆罐，思考著這能不能當(dāng)證物。

    祈家繐將罐子丟到車外，「算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鬧到警局去，引來記者，恐怕只會被挖出更多不想被人知道的事。」

    「知道是誰嗎？」

    祈家繐沉默了一會兒。「先開車吧。難保他們不會又繞回來。」

    姜成瑄一路小心地開著車，隨時注意著照后鏡里的動靜，一邊還要分神關(guān)心祈家繐的反應(yīng)。在紅燈前停下時，姜成瑄伸手握著祈家繐的手，摸到的卻是一片冰涼。

    她沒說什么，只是加快了速度回到她和祈家繐的住處。

    一回到家，祈家繐習(xí)慣性地倒了杯酒，份量是平常的三倍。喝完之后，她撥了通電話。姜成瑄藉著洗澡躲進(jìn)浴室，避免去聽祈家繐和她舅舅的談話內(nèi)容。

    姜成瑄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祈家繐正坐在沙發(fā)上若有所思，看到姜成瑄出來，她招了招手讓姜成瑄坐到她身旁。

    就像在會客室里頭一樣，祈家繐將頭靠著姜成瑄的肩膀，不同的是，祈家繐的手環(huán)著姜成瑄的腰，表現(xiàn)出來的除了疲憊，更多的是害怕。

    「從明天開始，你不要去辦公室了。薪水我會照付給你。」

    知道祈家繐在擔(dān)心她的安危，姜成瑄跳過問為什么的步驟。她故作俏皮地說，「這樣我會覺得我像被你包養(yǎng)的小白臉。」

    「有何不可？」祈家繐的心情被姜成瑄這么一逗，明顯地恢復(fù)了不少。

    姜成瑄訕訕地笑了下。「開玩笑的而已。如果你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怎么辦？有我在的話，至少有個照應(yīng)。」

    「你會永遠(yuǎn)都陪在我身邊嗎？」祈家繐捧著姜成瑄的臉，直視著她的雙眼，「我是認(rèn)真的。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真的很想能在那之前找個讓我定下來的人。」

    姜成瑄不知道該怎么拒絕才能不讓祈家繐傷心。在她還在思考最佳解答時，祈家繐的雙唇已貼上她的，舌尖在她的唇間徘徊。姜成瑄沒有意亂情迷，只是靜靜地等待祈家繐知難而退。

    祈家繐的動作從激昂漸漸轉(zhuǎn)為緩和，她依依不捨地離開姜成瑄的雙唇。「即使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在拒絕我。但我想知道為什么，是我哪里不夠好嗎？」

    「你沒有哪里不好，只是我還沒有愛上你。愛情不是試用品，所以，我沒辦法在確定愛上你之前就答應(yīng)和你在一起，那會變得像我在玩弄你的感情一樣。」

    「如果是你，我心甘情愿被你玩弄。」

    「學(xué)姐……不要這樣說。你值得一個愛你的人，不需要這樣委屈求全。」

    「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你？」

    「我的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所以只能錯過你了。」